“你……你……”
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兒居然說出這麼難聽的話來,徐天成不知是身體太虛弱還是生氣太過,竟然直接暈了過去。
看着袁蘭慌慌張張忙做一團,徐子凝卻轉身走出病房。
醫生急匆匆趕來搶救,病房裡瞬間忙亂成一團。
好在徐天成只是暈了過去,很快就清醒過來,醫生叮囑一番注意休息不要讓病人受刺激之類便離開。
徐子凝在醫生出門的前一刻頭也不回的離開。
週一軒把她摟在懷裡,一個庇護寵愛的姿勢,一路呵護。
寧霜華以如此絕然的態度瞭解她和徐天成之間的一切,徐子凝悲痛之餘,更受折磨的是她的自責。
明明母親的異常已經表現的那麼明顯,還給她留下遺言般的交代,爲什麼她竟然這樣遲鈍!
一想到媽媽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那公園的草地上靜悄悄地死去,她的心裡就一直在流血!
可是,人要是真的心裡痛到了極處,竟然是連流淚的力氣都沒有的。
見徐子凝不說話也不哭,週一軒心裡有些發慌,偏偏劉夏又來請示寧霜華的後事該怎麼辦。
“從簡。”
徐子凝突然開口。
“從簡?不需要隆重一點嗎?”
劉夏有些拿不定主意地去看週一軒。
“不必。”徐子凝很堅持。
那些都是給別人看的,媽媽不需要那些。
“按照她的意思辦,喪儀從簡,但是我們選個好一些的墓地。”
週一軒看着徐子凝說:“你親自去挑。”
“好。”
徐子凝的眼淚一下子滾落出來,這是她能爲媽媽所做的最後一件事。
事出突然,誰也沒想到寧霜華會做出這樣過激的事情來,好在有周一軒,所有的事情安排的有條不紊。
徐子凝說到做到,很快選定了一塊墓地,立即給寧霜華舉辦了簡單而隆重的葬禮。
來參加葬禮的人除了她和週一軒,並無任何外人。
辦完母親的喪事,徐子凝也不再每天以淚洗面,甚至不顧週一軒的勸阻,直接去公司上班。
“周少,您看徐小姐這樣子,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劉夏嘀咕着問週一軒。
“你覺得呢?”
“我覺得她這看起來也太平靜了點兒吧?太正常就是不正常!”
週一軒沒有說話,沉吟半晌才低聲吩咐劉夏幾句,劉夏帶着一臉恍然離開。
等徐天成出院的時候兒,才惦記着給妻子辦喪事,誰知去了殯儀館才被告知,寧霜華早就被火化,骨灰也被家屬領走了。
“子凝竟然真的就這樣把喪事兒給辦了?”
徐天成半晌還有些回不過神兒來,不敢置信地問。
“真是沒想到,我們也沒敢多耽擱,你這目前的身體狀況,本來還是要好好休養一段時間的,這才過了四天就硬是出院了,誰知道還是沒趕上!你們到底夫妻一場,居然連最後一程也沒能送,真是……”
見袁蘭也爲自己唏噓不已,徐天成心裡的愧疚更多一層,卻不是爲死去的妻子,而是爲袁蘭。
“難爲你能理解我……”
“當然能理解的,我也告訴過子凝,我願意跟她們母女和平共處,如果她們不能接受,那我們母子會徹底消失在你們面前,也說了請她去勸勸她母親,可是沒想到……”
“走,我們去找她,問問清楚,她到底還有沒有把我這個父親當成她的父親!”
徐天成怒意沖沖地準備找女兒質問,卻發現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人。
妻子生前時說過,家裡的房子已經賣掉,她和女兒一直租房子住,後來他被週一軒送到療養院,妻子就跟着搬了過來,那麼女兒應該是跟週一軒住在一起。
週一軒啊,周家。
徐天成臉上的怒意少了兩分。
“天氣有些熱了,要不然咱們還是先回去休息一下?”袁蘭一直留意他的神色,見他似乎沒有了那種隱怒,馬上建議。
“不用。”
“咱們直接去我公司。”
“那……我還是不去了吧。免得你爲難。”
“沒什麼,以後都是一家人。”
袁蘭一聽,卻連聲嘆氣。
“怎麼?你不願意?”
“我怎麼會不願意。這個念頭,已經不知道在我心裡暗藏了多少年。可是,以前我從沒跟你提過,只怕一提,你就再也不肯見我了。”
“我知道,你一直很愛重你妻子的,我從不敢妄想代替她的。現在雖然她不在了,我也不敢奢望的。”
“這是什麼話。”
徐天成的臉色又緩和幾分。
相識之初,袁蘭便極爲善解人意。妻子雖然也算是和他情投意合,可兩人出身的差異,卻似乎在時時提醒他自己是靠着妻子發家的。
哪怕是妻子在大事上都聽他的,但是很多地方,他還是覺得,妻子那種順從裡面,帶着的是一種優越感。
袁蘭不同。她並非事事順從,甚至不顧自己的勸阻一定要出去工作,但是卻能讓他感受到平等和尊重。
現在,這種感覺更加明顯。
“我是怕你和子凝,父女之間生出嫌隙。子凝這孩子也不容易,幫你打理生意這麼多年,現在又一下子沒了媽媽,心裡難受,說話難免難聽。”
“你倒是肯替她說話。”
“我從小就沒有媽媽,當然知道失去媽媽是什麼滋味兒。我媽媽那時候拋棄我,跟別的男人走了,所以我自己有了咱們的兒子之後,就暗自發誓,無論發生什麼事,都絕不會拋棄孩子!”
徐天成見她神色黯然,點了點頭,“你也確實做到了。這幾年,我留給你們的錢,你也不肯用,卻還是把兒子養得很好。”
“這沒什麼。都是做母親的,對自己的孩子好,不讓他受苦難過,是每個母親都該做到的。”
這話說得絲毫沒有錯處,偏偏徐天成想到的,卻是妻子的做法。
“她要是也能像你這麼想,就不會這樣做!”
她是誰,袁蘭自然清楚,只是重重嘆息,“真不明白她是怎麼想得。平時偶爾有隻野貓跑來,她也會拿些飯菜去喂,真沒想到,倒是對自己這麼狠。”
何止是對她自己!甚至還想拉着他去死!壓根兒沒有顧及女兒!
徐天成的眼底又燃起一陣怒意。
這種惱怒,在到了公司之後再一次被點燃。
公司和他在的時候,完全不同了。已經全部重新裝修過,裡面進進出出的,也都是年輕有朝氣的陌生面孔,卻也沒有一個認識他的,以至於他被攔在了門外。
“徐總有事出去了,請問您有預約嗎?”
回自己的公司,還要什麼預約!
徐天成的臉上有些掛不住。
“這是你們徐總的父親。”袁蘭馬上介紹。
“啊?”
年輕的前臺茫然片刻,“徐總的父親不是植物人嗎?”
“你看我像植物人?”
能說會動,當然不像。可是,既然是父親,爲什麼還會跑到公司來找人?
再看一眼袁蘭,這絕對不是徐總的母親。
前臺正在心裡思付,董華畫正好扭着臀經過。
“小花花!”
前臺鬆了口氣,叫住他。大家都知道這位打牌設計師跟徐總私交很好,他應該知道這是什麼情況。
被穿得五顏六色、翹着蘭花指的董華畫肆意打量,徐天成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
“公司裡都進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人!”
徐天成的訓斥讓董華畫勃然大怒,一陣冷嘲熱諷之後,徐天成險些又被氣暈了過去。
徐子凝回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混亂不堪的一幕。
雖然後來終於有公司碩果僅存的老員工認出了徐天成,也把他請進來好好兒坐着,但是董華畫卻是不依不饒地,非要讓徐天成道歉不可。
見女兒回來,徐天成立刻指着董華畫說:“子凝!你是怎麼管理的公司?這種人居然也能在我們公司任職?”
“怎麼管理的?這會兒想起來問了?總歸,不是躺在牀上幾年管理的唄!”
不等徐子凝說話,董華畫就吹着指甲插嘴。
“我說我們小凝凝真是可憐,賣命這麼久!親媽沒了,親爹帶着後孃上門示威來了!”
“你……”徐天成捂着胸口,覺得自己再聽這個不男不女的傢伙陰陽怪氣地說幾句真是要被活活氣死。
所以他乾脆直接去看女兒。
“馬上開除他!”
“好。”
徐子凝答應的爽快,驚掉了一屋人的眼珠子。
“我也從公司離開。小花花,要不要和我一起?”
徐子凝面色平靜,甚至不去看父親一眼。
“要!當然要!”
“去問問公司裡的人,還有沒有願意跟我一起離開的。”
“好!馬上去!”董華畫的水蛇腰扭得歡快,一臉喜色不像是被開除了倒像是中了大獎。
反之,徐天成的臉色卻是難看的要死,捂着心口不住地喘息,話都說不出來一句。
“子凝,你這是做什麼?”
袁蘭皺着眉心,“你爸爸身體現在這個情況,公司正是離不開你的時候,你不要這麼意氣用事!”
徐子凝對她的話充耳不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子凝,這公司是爸爸的心血,你怎麼能這樣賭氣?你媽媽已經不在了,你這是連爸爸都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