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九年的蔣桂戰爭,是以何鍵和魯滌平(1887—1935,國民黨高級將領。1928年爲湖南省主席,後被桂系迫走,並引發桂系與蔣介石之間的蔣桂戰爭。任過江西省主席,進攻的紅一方面軍,大敗而歸。後任浙江省主席、國民政府軍事參議院副院長。1935年因腦充血中風病逝於南京。)的矛盾逐漸發展起來的。
一九二八年五月,李宗仁主持的武漢政治分會任命譚延闓的部下魯滌平爲湖南省政府主席兼湖南清鄉督辦,並委任原唐生智部第三十五軍軍長何鍵爲湖南清鄉會辦。
此時湘贛邊區以井岡山爲中心的紅色根據地正在日益壯大,魯滌平乘機向南京政府提出由湘贛兩省進行“會剿”的計劃。南京國民政府於一九二八年十一月二十日發出“號電”,任命魯滌平爲湘贛“會剿”總指揮,何鍵爲副總指揮。魯滌平想借機把何鍵擠出湖南。遂決定由何鍵代理總指揮,帶領六個師去江西“會剿”。何鍵不甘心被擠,於一九二八年十二月五日到武漢找胡宗鐸,由胡陪同去訪李宗仁商量對策。
何鍵向李宗仁提供了一項後來不能證實的情報,說蔣介石最近不斷從江西運武器去補充魯滌平部,實屬可疑。運輸裝備,從武漢經由火車送往長沙最爲方便。南京爲何舍近就遠呢?心中分明有鬼,我們推斷,蔣介石意欲指使魯滌平對武漢用兵,吾人不能不預爲提防。
李宗仁以此事體大,特囑胡宗鐸陪同何鍵前往北平,向白崇禧彙報。李氏並派第四集團軍總司令部總參議王季文隨行。王季文爲桂林人,同盟會會員。一九二二年,孫中山先生視師桂林時,曾任命王氏爲桂林清鄉督辦。李宗仁對他遇事諮詢,故囑其隨同胡宗鐸、何鍵北上。
胡宗鐸等一行於一九二八年十二月十三日從武漢乘火車抵北平,白崇禧親往迎接。在胡宗鐸、何鍵未到前,李宗仁已電白崇禧,說明胡、何此行任務。故胡宗鐸、何鍵抵平後,白崇禧一有時間,就陪同他們瀏覽北平名勝,似在作出這樣假象:他們此行是旅遊的,別無其他任務。
白崇禧聆悉一切後,明告胡宗鐸、何鍵說:“看來蔣介石目前集中全力於召開編遣會議,尚不至於立刻對內用兵,但局勢在蔣介石銳意削除異己政策的激盪下,內戰是不可免的。今後對策,我以爲應該是這樣:
一、李德公(宗仁)應當去南京出席編遣會議,我是不去的;
二、何雲樵兄應就任代理“會剿”總指揮職務以示顧全大局的精神;
三、外傳蔣介石以經濟方法瓦解第二集團軍;以政治方法瓦解第三集團軍;以軍事方法瓦解第四集團軍。如果真的打起來,則武漢乃四戰之地,易攻難守,我主張第四集團軍在武漢的部隊,在必要時應全軍撤到湖南,緊靠兩廣爲後方,以利於進攻退守,運用自如。如果我們進軍對蔣,也應當採取當年北伐的打法,由浙贛線進攻上海,切勿等在武漢捱打。”
十二月十九日,胡宗鐸離平南下時,白崇禧還殷殷囑咐放棄武漢的主張。他還要胡宗鐸力籌三十萬元,使現在滯留天津到唐山的李鶴齡、廖燕農兩部能夠把它作爲開拔費,早日調回武漢。胡宗鐸對此唯唯遵命,他這個人,是完全依靠白崇禧提拔起來的。當北伐誓師時,他不過是個旅長,其資歷相當於鍾祖培和李明瑞,戰功也是一樣。龍潭戰役後,胡宗鐸一躍而爲第十九軍軍長,及西征後到達武漢,胡一身兼武漢衛戍司令、湖北省清鄉督辦,即他的部下陶鈞,地位本低於鍾祖培,也升任第十八軍軍長兼湖北省清鄉會辦。他們地位高了,對白崇禧就不像過去那樣聽話,主要就是他們維護眼前利益,捨不得放棄武漢地盤,以致後來淪於一敗塗地的局面。
一九二九年到來了,李宗仁期前到南京出席編遣會議,以消除蔣介石的疑慮;何鍵於元旦宣佈就任湘贛“會剿”代理總指揮職;蔣介石於一月一日以“東”電致白崇禧:編遣會議已於一月一日開幕,請剋日蒞京出席,並準備給白崇禧以主持編遣一個部的職務。白崇禧於一月二日以“冬”電覆蔣氏,告以他的六弟崇祜近日在滬病故,因哀傷過度,以致咯血,已入院休養,俟稍行康復,即力疾赴京,效命馳驅。白崇禧是時對蔣介石已有戒心了。他不應蔣介石電召,是可以理解的。
武漢是所謂“桂系”重心所寄,李宗仁出席南京編遣會議去了,白崇禧又留在北京,這樣武漢只靠第七軍軍長夏威、第十九軍軍長鬍宗鐸、第十八軍軍長陶鈞等三人在那裡主持一切。李宗仁主張“鄂人治鄂”,對胡宗鐸、陶鈞頗予放任。因此胡、陶把持軍政大權。陶鈞最驕縱,首先搶得湖北收入最大的禁菸局,胡宗鐸也得了榷運局。第十八、第十九兩軍因爲待遇好,除薪餉外還有特別收入,一些軍官都揮金如土,過着紙醉金迷、花天酒地的生活。而廣西子弟兵第七軍則僅賴經常費維持,日子很不好過,於是武漢軍中就傳出了“廣西人拼命打仗,湖北人升官發財”的不平之鳴。
蔣介石在派劉興北上策劃奪取白崇禧所部湘軍之時,也派他的侍從參謀鄭介民去武漢刺探桂軍情報。鄭介民是海南文昌人,黃埔軍校二期畢業生,到過蘇聯留學,恰巧李宗仁的弟弟李宗義也是留蘇學生,此時正在武漢政治分會工作。鄭介民通過李宗義的介紹,很快就同廣西一些中級軍事幹部密切往還。鄭介民偵悉:桂鄂部隊不和,其中尤以第七軍第一師師長李明瑞對胡、陶驕縱跋扈,最爲不滿。
不久,蔣介石就派他的高參雲南人周伯甘到武漢,向第七軍第一師師長李明瑞策反。周伯甘與李明瑞爲韶關滇軍講武堂同學,兩人私交甚好,可以促膝談心。周伯甘對李明瑞說:“武漢給胡宗鐸、陶鈞搞得烏煙瘴氣,你在這裡有什麼出路?如果倒向中央,則可以開拓另一個前途。”李明瑞沉思有頃,始說:“你有所不知,我凡是在政治上採取重大抉擇,都必須同我的表哥俞作柏商量決定。”周伯甘至是知道李明瑞心存攜貳。
俞作柏是李宗仁、白崇禧的老幹部,此人腦後見腮,相術家指爲雅好權術,凡事只求目的不擇手段。當李宗仁打下南寧時,俞作柏曾勸黃紹竑取李氏而代之,白崇禧告以洪楊故事,黃紹竑乃竭誠擁李。北伐出師時,俞作柏以旅長讓給他的表弟李明瑞(也是他所部團長)充當,自己則在南寧主持軍校兼任廣西省政府農工廳長,曾資助左江農民革命領袖韋拔羣開展東蘭農運,“四一二”清黨時被迫去職。一九二七年十一月十七日“廣州事變”,張發奎曾以廣州政治分會名義委俞作柏爲廣西省政府主席,後來楊永泰就是通過汪派的關係找到俞作柏,俞一出來做李明瑞的工作,自然易如反掌。這些事態的發展,李、白均茫然不知。後來胡宗鐸妄興“湘案”,遂使蔣介石討桂有名,真是自取滅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