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在汪精衛、胡漢民都在國外的情況下,個人包辦召集國民黨二屆四中全會。二月七日,四中全會閉幕,暫推蔣介石、譚延闓、戴季陶、丁惟汾、于右任五人爲中央常務委員,餘四名留待出國同志,以譚延闓爲國民政府主席,以黃郛爲外交部長,宋子文爲財政部長。組成軍事委員會,蔣介石、于右任、李宗仁、白崇禧、李濟深、何應欽、朱培德、程潛、馮玉祥、楊樹莊、閻錫山、譚延闓等十二人爲常委,蔣介石爲主席。
四中全會方結束,蔣介石便輕車簡從去徐州視察。他此行有一特點,就是不令第一路總指揮何應欽隨行,而把他留在鬥雞閘的公館裡。到二月十三日蔣召總司令部秘書長李仲公到徐州去,出示他當日給國民政府的電報,電文雲:“已得第一路總指揮何應欽同意,取消第一路名義,改爲第一集團軍,中正自兼總司令,下設三縱隊指揮,以劉峙、陳調元、賀耀祖任之。”另外,蔣介石把致何應欽的一封信交給李仲公:“這封信要你當面交給何敬之(何應欽),你對他說,現在調他當總司令部參謀長,他非要就任不可。我要給他一點教訓,證明我蔣某人不是好欺侮的。去年八月,如果他敢於同白健生(白崇禧)講幾句話,我又何至於被迫下野哩!”蔣氏言下猶恨恨不已,表示他以牙還牙,報施不爽。
蔣介石採用劉邦入壁奪符的辦法,一手把何應欽的兵權搶過來,使何氏感到異常羞憤,並告假兩月,避居上海。後來蔣介石親往撫慰,何應欽才於二月二十二日回到南京報到就職。這一切是上海市長張定璠派人告訴白崇禧的,當可信其有徵。
二月二十八日,蔣介石以軍事委員會主席的名義發表他自己爲第一集團軍總司令,馮玉祥爲第二集團軍總司令,閻錫山爲第三集團軍總司令,規定四月開始動員;第一集團軍從津浦路,第二集團軍從京漢路,第三集團軍從正太路,對張作霖統率的“安”分攻合擊,以打下北京天津爲作戰目標。但對兩湖軍隊究竟如何使用,蔣介石迄今未有任何表示,大抵他想到去年八月下野一幕,心中還念念不忘。
直到白崇禧將李品仙統率的軍隊完全收編過來,此舉不僅使廣西軍人的實力在一夜之間膨脹了一倍以上,並且使兩湖與兩廣在地理上連接起來,它所處的戰略地位,較蔣氏所統治的華東幾省遠爲優越。蔣介石不能忍受李、白集中軍力於一處,而必須分而治之。因此經過考慮,才於四月八日任命李宗仁爲第四集團軍總司令,白崇禧爲第四集團軍前敵總指揮;但沒有明示第四集團軍的作戰區域及其任務,白崇禧於奉委後即率李品仙部到武漢集中,候令進止。至此蔣馮閻桂四個集團開始形成,國民黨軍力消長到了一個新的轉折點。
回顧三年前北伐誓師,從兩廣出發的共有七個軍,到了今天,在此七個軍中,只有蔣介石的子弟兵第一軍和李宗仁的第七軍能發展爲集團軍。爲什麼後者有此幸運?當以白崇禧所起的作用最大。出於白崇禧的設計,由他指揮第三路軍入湘,成功地把唐生智舊部收編過來,使蔣介石不能不對李、白另眼相看,俾以馮、閻相等的地位,形勢逼人強,的確是一條真理。
大家都關心第四軍的命運,他們到哪裡去了?自發動廣州起義後,南京國民政府於一九二七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授李濟深以全權,返粵整頓粵局。蔣介石慣於運用兩面手法,這時也撥付五十萬元予李濟深,用來攻打第四軍。一九二八年一月四日,李濟深返抵廣州,立即指揮黃紹竑從西面、陳銘樞從東面圍攻第四軍,繆培南初與第十一軍激戰時獲勝,但後與黃紹竑苦戰卒告失敗,第四軍名將許志銳戰死,繆培南率餘部入江西。三月七日,蔣介石任命李濟深爲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參謀長,李氏卒於三月三十日到南京就職。四月二十六日,蔣介石邀李濟深、陳銘樞與繆培南會晤。勸他們捐棄成見,消除誤會,並將第四軍撥入第一集團軍,調往徐州作戰。此外,蔣介石還當面交代李濟深,由廣東省政府每月接濟第四集團軍一百萬元,以補助其軍費開支。李濟深等到蔣介石北上督師又返廣州去了。
四月十日,蔣介石下達總攻擊令,與第一集團軍作戰的是張宗昌的魯軍,強弱異勢,進展迅速。十二日,第一集團軍先後佔領夏鎮、臺兒莊、郯城,張宗昌下令魯軍總撤退。孫傳芳不知信息,他照原定計劃從魯西側擊第一集團軍,一舉連克魚臺、豐縣,幸馮玉祥第二集團軍孫良誠率騎兵席掖池部,衝擊孫傳芳的後尾,四月十六日,佔領了濟寧,截斷了孫部的退路。孫傳芳才慌忙後撤。四月二十二日,蔣、馮兩軍在泰安會師。四月二十七日,蔣、馮會晤於隴海線上的野雞崗,決定進佔濟南。五月一日上午十時,第一集團軍劉峙、陳調元、顧祝同率部入濟南。蔣介石發表方振武爲濟南衛戍司令。但麻煩跟着來了。
日本當局心懷叵測,藉口護僑,出兵山東,實際是蓄謀阻撓國民黨北上,維護張宗昌在山東的統治。五月二日,日軍司令福田彥一到濟南,部署了一系列的警備措施。五月三日,日軍在精密計劃下,選擇了駐在五大馬路緯一路廣東會館的賀耀祖部兩個營展開攻擊,因賀部不備,損失慘重。當日夜間,蔣介石下令駐在商埠的部隊全部出城。並派外長黃郛進行交涉,但日軍竟毫無理性地慘殺駐濟交涉員蔡公時,戰地政務委員會外交處人員全被殺害,此即震驚中外的“濟南慘案”。
濟南事件後,蔣介石發現第一集團軍從津浦路北上打下京津已不可能了,故有意退回南京,與奉張劃江而治,但此意爲譚延闓所堅決反對。五月九日,譚延闓在南京私宅約吳稚暉、張靜江、黃郛、于右任、李烈鈞舉行會議,做出六項決定。會後由譚延闓、吳稚暉帶上六項決議去兗州晤蔣介石。十日,在兗州舉行黨政軍聯席會議。會上蔣介石仍堅持退回南京,但譚延闓則主張繼續北進,完成北伐。譚延闓的主張得到會上大多數的同意。最後,蔣介石也贊同,但他決定把指揮權交給馮玉祥,自己卻回到徐州去了。
五月十八日,蔣介石到徐州會晤馮玉祥,告以繞道北伐的主意,並將指揮權兩手奉送馮玉祥。馮玉祥說,京漢路正面爲奉軍主力所在,應請第四集團軍同第二集團軍並肩作戰,聯鑣並進。蔣介石正感到第四集團軍沒有派定任務,馮氏之意正合他的下懷。於是蔣介石立刻從鄭州打電報給李宗仁:“請白健生兄即日到鄭州一晤。”
白崇禧接電後即於十九日從漢口去鄭州,到時受到馮玉祥總司令的熱烈歡迎。在去年六月徐州會議時,白崇禧已見過馮煥章了。後者質樸耿直的高大形象,令白氏有肅然起敬之感。
二十日中午,蔣介石約白崇禧吃午飯,在座的有宋美齡、宋子文、邵力子。白崇禧簡單地報告他所帶的部隊有李品仙、葉琪、廖磊等六個軍,葉琪軍整裝待發,不日即可開動。蔣介石對白崇禧說:“第四集團軍北上部隊的軍費,由子文負責撥付。”他說時看了宋子文一眼。二十一日下午,蔣介石又召集馮玉祥、白崇禧舉行會議,商進攻京津計劃。當即決定:第四集團軍擔任京漢鐵路正面,攻保定;第三集團軍擔任京漢鐵路以西,攻保定側背;第二集團軍擔任京漢鐵路以東,攻高陽,與第四集團軍齊頭並進。會後,蔣介石囑白崇禧在進軍時順道到石家莊晤閻錫山,代達問候之意。
白崇禧於二十二日返抵漢口,向李宗仁報告鄭州之行的經過。白氏發現在他不在武漢時李宗仁聽了胡宗鐸一面之詞,把湘鄂政務委員會主委程潛扣留起來了。這犯了很大錯誤,白崇禧以爲不應有此一舉,因爲程潛在一年來對李、白很有助力。第一,他支持中央特別委員會;第二,他支持西征唐生智。此外程潛還是黨國元老,扣留他不得人心,但大錯鑄成,白崇禧已無從補救了。
白崇禧於北上督師以前,令葉琪第十二軍於五月二十九日以前集中石家莊,廖磊第三十六軍於五月三十一日以前集中正定,時馮玉祥總司令不欲在會戰前疲勞兵力,撤回博野及安國的第二集團軍部隊。張學良所率的奉軍看到有機可乘,立刻分由康關、任邱襲徑定縣,企圖切斷京漢鐵路,殲滅第三集團軍。形勢極爲嚴峻,白崇禧顧全整個戰局,急令葉琪率部至徑定縣、新樂增援,第三集團軍至此才脫離險境,轉危爲安。
之後,白崇禧到石家莊晤閻錫山,那時已值夏初,閻氏還穿着棉衣、棉褲、棉鞋,衰老之態,令人吃驚。他說着一口的山西話,聲音很小,聽來十分費力。見面時閻錫山緊緊抓住白崇禧的手,說:“你來了,勝過十萬雄兵。”又說,“如果西北軍不從正定撤退,我是不會着急的。”言下頗有責備馮煥章總司令之意。白氏因知馮、閻以後關係不很愉快,固非偶然也。
此時,白崇禧的先頭部隊門炳嶽師,在正定下車集中後,恰巧奉軍戢翼翹的騎兵軍迂迴到正定後方來,立刻與門師發生激戰,將其驅逐。隨後奉軍偵察機發現,從武漢北上的援軍有百餘列車。此事對奉軍衝擊很大,乃決定放棄京津。五月三十日,張學良、楊宇霆(1885—1929,歷任奉軍參謀長、東北陸軍訓練總監,奉軍第三和第四軍團司令,安參謀總長。張作霖死後,楊欲奪取東北軍政大權,後被張學良衛士槍斃。)、孫傳芳應張作霖電召,於凌晨一時乘火車離保定北上,七時抵北京,隨即參加張作霖召開的軍事會議,會後下令前線總退卻。三十一日,第三集團軍、第四集團軍同時入保定,北京震動。隨後張作霖離京返瀋陽,在皇姑屯被日本人預置的炸彈爆發受傷斃命,局勢爲之發生重大的變化。
關於接收京津問題,譚延闓、張靜江於五月二十七日從南京去徐州見蔣介石,認爲閻錫山與日本素有關係,建議由閻負責接收京津。蔣介石五月二十九日到新鄉晤馮玉祥,徵求同意。三十日,又到石家莊與閻錫山,面示此項意見,閻氏同意承擔接收京津任務,蔣家官書後來對此作出了這樣的評論:“蔣總統因不敢信任馮玉祥,乃任閻氏爲平津憲兵司令。”(見董顯光著《蔣總統傳》,第一卷,第一三四頁。)(按:平津憲兵司令系平津衛戍總司令之誤。)
第二集團軍爲攻擊奉軍主力,馮玉祥不得接收京津,自然心懷不滿,閻錫山有見及此,特示好白崇禧以自重。六月十一日,閻錫山約白崇禧一同入京,閻錫山在鐵獅子衚衕設立衛戍總司令部,白崇禧則在香廠東方飯店設立前敵總指揮部。白崇禧那時只有三十五歲,成歷史上爲華南領兵到北京的第一人,心中充滿了喜悅的心情。他對採訪的記者說:“自古以來,凡是統一中國都是由北而南,從未有由南而北以完成此一神聖大業的。太平天國時兩廣軍隊曾一度進至天津,至於北京實以這一回爲首次。”言下意得志滿之狀,別人也能體會出來。當時天津《大公報》蜚聲海內,主筆爲名記者張季鸞,他在六月十四日的《大公報》發表社評說:“廣西軍隊之打到北京,乃中國歷史上破天荒之事。”經過張季鸞這一評價,白的聲譽更高了。古人言:“功高震主者身危。”歷史教訓,值得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