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胤傻乎乎地站在主墓室的‘門’口,可算是明白了珈藍口中的少兒不宜是怎麼一回事了。
我滴個乖乖!這麼血腥殘暴的一副場面,確實不太適合她這種大齡兒童。嗯,是的,她還小。
珈藍就站在李胤的身後,看到秋水在那裡虐屍,拉了拉李胤的手。李胤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反倒是開了口,說話的聲音不重,但在空‘蕩’‘蕩’的墓室裡卻響亮非常,還有迴音。
“秋水,你下手還不夠狠,就這麼用一把火把他給燒了難道不是便宜了他嗎?他就這麼沒了,這麼輕輕鬆鬆地死了,你也就這麼容易甘心了?”
秋水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裡,李胤的聲音出現的時候,她仍舊處於虐屍的快感中,大概遲疑了很久,才反應過來墓室裡多出來的那個聲音。
她猛地回頭看向李胤,一雙眼睛早已是猩紅不已。
“是你們?來得真巧!”
在看到珈藍的時候,她的瞳孔明顯瑟縮了一下,但一低頭,看到地上那具正在燃燒的殘骸,一瞬間,所有的理智都被沖淡了。
“你說我太便宜了他,那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秋水看着李胤,笑了笑。她現在這個樣子實在說不上好。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臉上也全都是泥和草屑,要是換在城市裡的大街上,準給人當成瘋子拉走。
趙成要是清醒過來了,知道自己成了這副德行,對秋水這個‘女’鬼,還能再愛得起來嗎?
李胤很好奇。
“你應該把他的屍體拖到豬圈裡,他嘗夠了睥睨天下的滋味,那種一下子跌墜到卑賤的塵埃裡的滋味肯定都沒體會過。一個高高在上的君王淪落成被豬啃噬骸骨的地步,那纔是對他真正的侮辱。”
反正剛剛過來的一路上,她也看過了,這裡沒有什麼冤魂也沒有什麼惡鬼。陵墓裡冷冷清清,乾淨得很。她說再多的嘲‘弄’的話語,也不會有什麼鬼來找她算賬。這具身體的主人又不是她爹,她一個事不關己的,自然是想到什麼說什麼。
“你說得很對。”秋水笑了笑,也不管那還在燃燒的那堆火,直接伸腳進去踐踏在那堆破碎的骸骨之上。可以聽到,很清脆的碎骨的聲音。
“不過你還是來晚了。”
她略有些遺憾地這麼說道,將腳從那火堆裡頭拿出來。
‘褲’管早已被燒焦了,‘露’出來的那一截小‘腿’肚看情形也不太好。
李胤一步步緩緩走過去,問她:“你說你只是想找一個真相,可看現在這個情形,你來這裡並不是爲了什麼真相,反而是爲了尋求一種快感,一種報復的快感。秋水,你困在地裡頭兩千年,是不是無時無刻不在想象那種報復的快感?只有這樣,你才能在昏暗的地底下支撐下來。”
“你在揣度我的心思?”秋水眼‘露’兇光。
李胤意識到有危險,連忙往一旁偏了偏身體。可她顯然意料錯了。秋水的目標並不是她,而是,珈藍。
眼見着她手裡的刀一下子就晃到了珈藍的面前,李胤慌了,連忙大叫着珈藍的名字,一把衝過去拖住了秋水的身體。
珈藍似乎早有所覺,一個側身,躲過了一截,然後手拐了個彎,用手肘用力一擊秋水的手腕。秋水吃痛,手裡的刀掉在了地上。李胤瞅準機會,連忙低頭將刀撿起來,一下子就架在了秋水的脖子上。
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秋水咯咯咯地笑了好幾聲,也不顧忌自己脖子上架着一把刀。
“你要殺趙成?那敢情好,你動手啊!”
李胤最近真是越來越容易犯傻了。
她鬆開手,用力將秋水一推,然後自己快速退到珈藍的身邊,低聲問他:“你有沒有事?”
“我哪是那麼容易出事的人啊!”珈藍賤兮兮地說道。
但李胤的心思卻因爲他這個笑容飄到了別的地方。
“老闆,她那麼恨你,你當年在她的事情裡頭,扮演了一個什麼角‘色’?該不會是那個國師吧?”
一語成讖。
珈藍難得的沉默了。
李胤瞪大眼睛,“不會吧,真的是國師?!”
國師,放到當時那個朝代,就相當於現在級別高了點的神棍。而珈藍在那會兒,還真就肩負起了振興神棍這個職業的偉大使命,成了大漢朝的國師。而且一做,就是一百來年,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的真實面目,以至於所有人都把他當成了神,凡是他說的一切話,那都是神的旨意。
所以,他說秋水怨骨哀相,所有人就把她當成了瘟疫,唯恐避之不及。他說秋水有命定大劫,她還就真的遭遇了劫難,被腰斬受辱。
秋水永遠也忘不了自己臨死前看到的那張臉,那張站在人羣中默默觀望的臉。她認出了他,他穿着一件紫‘色’的衣服,全國上下,只有國師才能穿這種顏‘色’的衣服。
她將他的臉永遠地刻在了自己的心裡,如今見到珈藍,心裡的那股恨意完完全全就是爆發了出來,恨不得要把珈藍碎屍萬段了才甘心。
“老闆,你當初到底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
李胤看秋水的眼神,她雖然恨珈藍,但還是忌憚着他。
珈藍面上流‘露’出一點小尷尬,但也是轉瞬即逝。
“我只是說了實話。”
李胤這回可算是明白了。珈藍之所以會跟着她來這裡照趙成,李胤的請求或許只是一個方面,還有一個原因,也許就是因爲他自己心裡有愧。
那時候,珈藍其實也纔剛入世沒多久。他遊走於人間,除了能看到鬼制服鬼以外,也就沒有什麼其他的能力了。但靠捉鬼這種事情根本維持不了他的生計,於是,他就動用了各種方式,將自己塑造成一個高人的模樣,以至於後來由一個不出名的神棍,變成了後來的國師。
皇帝特別信他。而他當時也傻,本着拿了別人的錢就該好好辦事的心理,皇帝只要讓他去求籤卜卦之類的,他都會如實回答他要問的那些問題。
於是有一天,皇帝心血來‘潮’,給自己,還有那幾個皇子分別卜了一卦,結果沒想到,測出來的命格,沒有一個是帝王的命格。
於是皇帝就怒了,老子都當皇帝了你居然說老子沒有當皇帝的命格,老子生了那麼多個兒子你居然說老子的兒子都沒有可以當皇帝的命,那不是咒着他們老劉家的江山改朝換代嗎?!
可偏偏,珈藍這人太實誠,皇帝奇怪,他也就直說了,“老劉家的江山還沒完,你放心吧。”
“那是誰?”
“你的‘女’兒之一。”
珈藍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的這一句話,會給秋水招致那樣的禍患。
那會兒,秋水已經嫁人了,嫁給的是一個小小的衛尉,一切看起來似乎根本不可能。但皇帝老兒又讓珈藍給自己的‘女’兒卜卦了,卜出來的卦象,所有人之中,只有一個人有帝王命格,那個人,就是秋水。
“我沒想到,這皇帝老兒會這麼‘混’賬。”
身居高位久了,就會疑神疑鬼。皇帝老兒開始擔心有一天,自己的‘女’兒會把自己從這皇位上趕下去,不然的話,誰會平白無故傳位給一個‘女’人?這在男權至上的社會聽起來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啊!
所以,爲了從根源上解決這件事,老皇帝把穆青,也就是秋水的丈夫叫了過去,威‘逼’利‘誘’着,讓他答應了自己的要求,合着夥,害死了秋水。
“這就是你一直要找尋的真相。”
珈藍並不認爲自己有錯,但愧疚的情緒多少還是有一些的。
秋水一直存着一口怨氣,兩千年的時光,就是憑着找尋真相的念頭,她才能夠活下去。可現在,知道真相後的她,並不比以前的她好多少。
“你要怨我怪我沒有關係,我也不介意,但是你可要搞清楚了,你該恨該怨的人,到底是誰。”
“那穆青呢?他在哪裡?”
秋水問珈藍。她找到了穆青當年埋葬的地方,但卻不知道他到底出了什麼事。她找不到他的魂魄,也找不到一絲他在這世上存活過的痕跡,所以,她甚至連質問他的資格都沒有。
她也不知道當年他爲什麼要這麼對她,連他最後的結局是什麼也不知道。
她說出穆青這兩個字的時候,即便她說話的語氣沉穩淡然,但李胤還是能感受到她心裡那壓抑得死死的即將爆發的情緒。
李胤也不由順着秋水的目光,看向珈藍。
兩千年前的事情,估計也就只有珈藍最清楚了。
兩個‘女’人炙熱的目光,讓珈藍這個大男人不由心慌了一下。
“那啥,他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你找他,是爲了什麼?”
“我死了之後,他怎麼樣了?”
強大的怨念讓秋水在死後成了鬼,她最後一次看到穆青,是在自己下葬那天。那天晚上,穆青一針一線,也不管秋水死時候的表情有多猙獰醜陋,屍體有多冰冷可怖,他就那樣一針一線,極爲細緻地將秋水的屍體給縫好了。有那麼一瞬間,秋水甚至天真地想,穆青這個男人,有那麼一刻還是愛過自己的。
可所有天真的幻想,都在他請了道士將自己困死在地底下的時候破滅了。
她死了,可下葬的那一刻,身體還在滲血。流出來的血液浸透了棺材,染紅了棺室裡的所有東西。
人都死了,都還念念不忘。既愛且恨,至死都不罷休。
人啊,就是這麼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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