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的發生不過就是在十幾秒的時間裡。
李胤眉頭都快蹙在一起了,看着底下這一幕,一顆心被吊得高高的。
那張臉皮緊緊地貼在那個男人的臉上,很快就與他的本來面目融爲了一體。他轉過頭來,似乎注意到了有人在上邊看他,擡起頭往李胤這個方向笑了笑。
那是一張十分‘陰’柔的臉龐。也許這張臉皮本身就屬於一個‘女’人,與這個男人的面貌相結合,竟然有些給人不‘陰’不陽不倫不類的感覺。可就是這樣一張臉,衝着李胤在那裡笑,竟然讓人心生出一種恍惚感來。
身旁是阿珠的叫喚聲。李胤一點反應都沒有,沒辦法,阿珠只能用自己手上的銀鐲在她的頭上點了一下。
李胤身子震了震,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剛剛是怎麼了,急忙收回自己的視線,只用眼角的餘光注意着底下的動靜。
“這是怎麼一回事?”
李胤問阿珠。
看她慌‘亂’卻並不驚訝的樣子,想來,她肯定是知情的。
而事實,也正是如此。
阿珠一直緊張地看着底下,那個男人收回目光,忽然瘋了一樣衝開衆人的包圍圈,一個躍身跳出了圍牆。那羣被嚇到的人這才幡然醒悟自己該幹什麼,抄起身後的傢伙就追了出去。
如果就讓這男人就這麼離開了,他們估計好日子也要到頭了。
阿珠看着底下全都跑沒了影的守衛,沒有直接回答李胤的問題,反倒攛掇了她一句:“現在底下已經沒有看守的人了,趁着這個時候,你趕緊走吧。”
“你……”李胤愣住,想不透本來唯唯諾諾跟她多講一句話的阿珠怎麼會一下子就變了個樣,“可是我逃了你怎麼辦?”
“你快走吧,這間房間裡頭已經死過兩個‘女’孩子了,我不希望再看到‘蒙’哥再害人了,你趕快走吧!一時半會兒,他們不會回來的!”
“剛剛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麼?!”
李胤不顧她推搡的動作,站在原地,決心要問個清楚。更何況,她本來就沒有要離開的打算。
阿珠見她這樣的態度,好久,明白了什麼,“你來這裡,並不只是單純被他們抓住對不對?你來這裡,還有什麼別的目的?”
她退後幾步,看着李胤的目光一下子變得很不友善。
不過想想也情有可原。‘女’人都以自己的丈夫爲天,‘蒙’刀雖然是個十惡不赦的人,但也是她的丈夫,是她在這個世界的依靠。李胤如果別有目的打算害他,那也就是損害了她的利益。她雖然反對‘蒙’刀的所作所爲,但‘蒙’刀要是垮了,她也活不成了。
“你別這麼‘激’動。我來這裡,只是爲了替一些死去的亡靈找回公道而已。阿珠,不要再助紂爲虐下去了,你也知道‘蒙’刀做這一切是不對的,是沒有人‘性’的,既然明知道,那就不該繼續放任他這麼錯下去!”
“不不不,他是我的丈夫,他做什麼我做妻子的都應該支持他,都應該信任他,我要放你走已經是很不對的事情了,你快走吧,要是拖下去,那幫人遲早也會回來的!”
阿珠說着,掏出鑰匙給李胤開‘門’。
可李胤卻奪過她手裡的鑰匙攥在手心,站在窗戶邊,一隻手做出推的動作,正對着窗臺上另外一盆‘花’。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個房間裡的‘花’都有問題。她昨天做的那個夢,並不是什麼象徵都沒有。
果然,阿珠看到她的這個動作,一下子緊張了起來,臉上的表情怎麼掩都掩藏不住。
“你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不然我就自己親自試一試,看一看這個東西掉下去會有什麼樣的事情發生。”
“不要!”
阿珠大喊了她一句,看李胤的表情既是糾結又是猶豫。但除了這兩個字以外,她還是什麼都沒說出口。
李胤可以理解,但卻不能苟同。
“阿珠,你的丈夫害死了那麼多人,他是一個惡人,惡到連鬼都不敢接近他的身邊,如果繼續放任他這麼下去,你也會受到‘波’及的!”
“‘波’及?”阿珠的眸子一下子黯淡了下來,“我的孩子……”
她囈語着,想到了自己半途夭折的那個孩子。醫生說,如果孩子生下來,肯定會是一個漂亮的小男孩。她的孩子,她的那個孩子……
李胤沒料到自己的幾句話會讓阿珠想到這段傷心事,也沒好意思再‘逼’她什麼,只能站在窗邊等着她的回答。
阿珠想到了自己曾經腹中的胎兒,雙手也不禁撫上了自己的肚子。那個孩子,曾經‘蒙’刀也是不想要的,說是現在要孩子還太早,而且待在這裡,孩子的生活環境也不會好。可孩子都有了,難不成打掉?
‘蒙’刀最後因爲阿珠護犢心切同意了,但他顯然比阿珠要有先見之明的多。他當初斬釘截鐵地說自己不想要孩子,其實是已經預見到結局了吧?他造孽太多,所以連孩子也不想要。
老弱‘婦’孺,對他們這樣的男人來說,從來就是拖累。
阿珠的臉‘色’瞬間就灰敗了下來,她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名爲沮喪的東西。這個長得不算漂亮的‘女’人,骨子裡的那種堅忍卻讓李胤心疼。
“就是因爲他害了那麼多人,所以我想爲他贖點罪啊。”
阿珠忽然開口,李胤當時正在低頭研究眼前那盆‘花’,樓下也是靜悄悄的,乍然一個聲音在這麼詭異的‘花’房裡響起,也是讓她受到了驚嚇。
“就是因爲‘蒙’哥做了這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情,我纔會想要替他贖罪,養了這些‘花’。”
阿珠說着,撩開自己的袖子。李胤看到她的時候她就一直穿着長袖,現在這個季節,都已經接近夏天了,饒是在最熱的正午時分,她的袖子也都是放着的,沒有挽起來。
她的手腕上遍佈大大小小的數道劃痕,舊傷上頭再添新傷,那一道道的疤痕,不像是被虐待的,反倒像是自虐留下來的。
阿珠漸漸說起了自己從大山出來來到這裡之後發生的事情。
原來,這個房間,乃至整棟小洋樓的所有‘花’都是阿珠栽種的。剛開始的時候,她只是種種‘花’緩解每天生活的煩悶,但後來,她知道了‘蒙’刀在做什麼生意之後,開始每天每夜地做噩夢。
夢裡,有一個像玫瑰‘花’一樣的‘女’人來到她的身邊,說因爲‘蒙’刀,她現在每天都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明明已經死了,但因爲死的時候身體和靈魂都不完整,鬼不認同她是鬼,人就更不可能了。她求阿珠救救她,就算是爲了給‘蒙’刀贖罪。
這個‘女’人告訴阿珠,如果‘蒙’刀再繼續這麼下去的話,遲早,她們這些被他害死的鬼會聯合起來報復他,而除非阿珠願意幫她們脫離苦海,她們纔會不來找阿珠和‘蒙’刀的麻煩。
阿珠後來驚醒,窗臺上就忽然多出來了一盆嬌‘豔’‘欲’滴的玫瑰。她分明記得,自己睡之前,房間裡一盆‘花’都沒有。因爲‘蒙’刀不喜歡‘花’的味道,所以他們的臥室裡是絕對不可能出現這樣的東西的。
她自然是信了夢裡那個‘女’人說的話。她瞞着‘蒙’刀,沒有將這件事告訴他,而是偷偷用自己的血餵養了這一盆突然出現的玫瑰。可‘蒙’刀從來沒有停止過殺人害人,阿珠想要替他贖罪,卻遠遠不夠。
她只能盡力而爲。
所謂的盡力而爲,也就是每當‘蒙’刀害死一個人之後,那張皮會被留下,而屍體則會被他們隨便扔在後頭的一座後山上。後山上有很多野狗,基本上一個晚上過去,這具屍體連骨頭也不會剩下。
每次‘蒙’刀害死一個人之後,阿珠就會偷偷地去到後山,割下那具屍體的一部分,埋進‘花’盆中,然後再在這上邊種上一株開得極‘豔’的‘花’朵。第一次做這種事情的時候,她差點因爲‘迷’糊被野狗當成屍體給吃了,而割下屍體身上一部分的時候,她的手都是顫抖着的,握了好幾次刀,刀都掉到了地上。
可她沒有想到,事情一旦開始了,就沒法結束了。只要‘蒙’刀不停止害人,她要做的事情也要一直延續下去。她沒有選擇。是夢裡那個紅衣‘女’人說的,要她爲每一個死去的亡靈贖罪。
李胤皺眉,聽着阿珠講起這些事來,細想之下,不由覺得事有蹊蹺。阿珠口中的這個紅衣‘女’人,應該跟她夢中見到的那個是同一人。只是,阿珠這麼做,真的能贖罪而不是造孽嗎?她可從來不覺得用人血澆灌出來的‘花’朵會有多純潔。
那個‘女’人,哄騙阿珠這麼做,是不是還有什麼他們不知道的‘陰’謀?
“那麼多‘花’,全是靠你的血養出來的?你就算是血牛也不可能做得到吧?”
李胤皺眉環視了一下房間裡的盆栽,再想想昨天來到這在樓下大堂裡看到的那些盆栽,就算是每盆‘花’來個兩滴的,這個人也估計就廢了。
阿珠點點頭,說道:“不是所有,只有那盆玫瑰,也就是剛剛掉下去的那盆。”
“你對剛剛發生的那件事,似乎一點也不擔心啊?”
李胤更加奇怪的是這個。如果用人血養‘花’,這樣的事情她倒是還可以接受,甚至覺得阿珠這個‘女’人有點蠢。就這麼隨隨便便聽了一個夢裡頭不知是什麼的東西的話。
阿珠又點點頭,說道:“因爲我見過它們的樣子。只是,我從來沒想到,它們會貼在人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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