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讓白蓮等太久,顧衍便來了。
他進了內室後,白蓮指了指牀榻邊上的凳子說着:“王爺請坐。”
客氣且疏離,顧衍面無表情,只有深邃的眼底泄露着他此時的不悅。
只是,他卻沒說什麼,撩開衣袍下襬,坐了下去。
“荔枝,上茶。”白蓮囑咐着。
顧衍看着她面色平靜的對着自己,還有吩咐丫鬟上茶,分明是以往她招待客人的款兒。
想到這裡,顧衍心中煩躁的感覺更甚,很想就這樣一走了之。
等着荔枝上完茶退下後,顧衍並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她,等着她開口。
顧衍知道,此時自己的面色說不上溫和,甚至還有些冷冷的,很少有人能在自己這樣的目光下無動於衷,或閃躲,或心虛,偏偏眼前的女子就無動於衷了。
此時她面色不改,淺笑說着:“這是太平猴魁,我記得以前王爺去白府的時候贊過此茶。”
“你今天差人喊我來便是說這個?”顧衍挑眉問着,心中卻有些浮躁,說不上來爲什麼,就是當初打仗時,以寡敵衆都沒出現過這樣煩躁虛浮的心情。
“自然不是。”顧衍的口氣不善,白蓮並不以爲意,還是剛剛的神色和語態,“請王爺來是有個問題想問您。”
顧衍看着她,看她還要怎樣的客氣疏離。
白蓮迎視着顧衍深邃銳利的目標,他的面色雖冷,白蓮卻沒有在他眼底看到冷意,只看到了怒色。
白蓮沒有等他說話,只是徑直的問道:“我想問王爺,以後咱們夫妻兩個是要相敬如賓,還是赤誠以待?”
顧衍聽了白蓮的話,神色微頓,再看着她清澈的雙眸,彷彿一汪清泉一般,將剛剛浮躁的心思都給撫平了。
“如何相敬如賓,又如何赤誠以待呢?”顧衍說着。
他面色未變,但是目光卻有些不同了。
“相敬如賓便是我們會如同天下大多夫妻一般,王爺在外拼前程,我管束後宅,調理妾室侍奉好王爺,教養子女齊心向上,將王爺的後宅打理好了。”
白蓮說完,顧衍看着她。想到她在西北因爲劉瑩的時候曾說過,自己愛納多少妾室都隨自己,那時候多大的醋意,這時候平靜的說着,面色十分的平靜淡然,顧衍看着她,卻覺得她眼中有那麼一兩分的茫然。
顧衍想到了她的經歷。
她前世的時候,身在宮中,見慣了自己母后跟宮中各色美女爭寵,後來在白府,顧衍知道白蓮幼時,白銘文也有不少妾室,衛氏跟白銘文也是貌合神離。
想來是這兩世父母的影響,便覺得天下人都這般了。
顧衍心中有些堵,他沒有說話,白蓮說完那些,之後又說着:“赤誠以待便是,但凡我說,必出真心;但凡我想,以你爲先;但凡我做,以你爲全。”
白蓮的聲音輕柔,低低的,宛若情|人間的私語,卻透着堅定的意味。
顧衍心中卻放佛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撞了一下,他看着白蓮,卻發現她眼眶慢慢的泛紅,她皺了皺眉鼻子,似乎在忍着哭泣的衝動,之後才說道:“這些我都可以做到,只有一個條件。”
“什麼?”顧衍不由自主的說着。
“你凡事不可瞞我,我說話須得信我。”
白蓮最終沒能忍住,眼淚要奪眶而出的時候,她偏過頭,面對着牀裡側,不想給顧衍看到。
若說是剛纔的話,他覺得心中被狠狠的撞了一下,此時,顧衍只覺得心中彷彿又被紮了一下。
尤其是那句,你須得信我,顧衍一下便想到了前幾天夜裡時她的眼淚。
那時候她小手抓着自己的衣袍,他那樣毫不分說的離開,此時她微微哽咽的話,側頭的動作,都像把刀子在自己的心頭來回攪動一般。
那種鈍鈍的疼,似乎怎樣也不肯停止,彷彿只有更靠近她,將她攬在懷裡,才能撫平心中的痛與憐。
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白蓮便已落入他的懷中,還有他起身時帶倒的凳子,哐噹一聲,翻滾到了一旁。
“我......”只一個字,便先破了音,顧衍再說不話來,只緊緊的抱住她。
他緊緊的擁抱,火熱的體溫,更薰得她眼淚氾濫。
白蓮擡手環住顧衍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胸口,說着:“那夜的事情是我不對,我救人心切,私自着人營救。你疑我也正常。”
顧衍只覺得喉中發堵,胸中有千般話,卻不知如何去說,只聽白蓮又說道:
“你將陸曄帶回來,沒有在宜山取他性命,無非是爲了明正典刑,壓制朝中浮動的心思,我都懂得。王猛死了,跟隨你的兩千餘衆將士也都死了,你與陸曄之間的仇怨,我都明白。”
“那夜裡說的話並不是爲了救陸曄編造的,我對你說的話,每一句都是真的,無論你信與不信。”
顧衍聽着懷裡的人低低的說着,許久顧衍才說了句:“我信。”
因爲那夜裡自己所說的不信,她的神情顧衍現在都記得。
白蓮從顧衍懷裡擡起頭來,直視着他說着:“我讓你爲難了,那夜裡我說的話今天我最後與王爺說一次,今後如何,我都不會再提起了。”
顧衍看着她,她的眼眶依舊紅紅的,只聽她輕啓朱脣又說道:“我與陸曄之間的恩恩怨怨,在我嫁給你的時候,心中早已放下。我心中早已不愛不恨,也不想牽掛了。他那般捨棄一切換我重來,如果我坐視不理,我這一輩子都難安。”
顧衍看着白蓮,她寥寥數句,向自己說了,只要陸曄如今死了,她會記掛他一輩子。
顧衍慢慢的從牀沿處站起身來,他低頭看着白蓮,白蓮沒有說話。
一室的靜謐,相視的兩個人久久無言。
“你休息吧,外院還有事情要處理,我有空再來看你。”許久後,顧衍才說了這樣兩句話。
白蓮收回了目光,盯着自己面前的錦被,上面的牡丹纏枝的花色,白蓮只覺得上面花團錦簇,開得異常的熱鬧。那大朵大朵的牡丹在她眼中漸漸模糊。
顧衍離開內院後,並沒有像他所說的那般回前院有事情,而是去了演武場。
舞劍揮刀,使槍弄棒,將那裡所有的兵器都用了個遍,胸中的那口氣還沒揮散出來。
正月的天氣,京城中還是十分的嚴寒,顧衍卻滿頭大汗。
直到他丟了手中的兵器,在馬廄牽過馬,策馬出了府,出了城,在濃濃的夜色裡,在京郊狂奔着。
白蓮躺在牀上,還在想着與顧衍相對時的場景。
這是個死結,哪怕是如今說開了,還有很多的東西橫在中間,怎麼去解開?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都睡着了。
睡夢中,總覺得有種目光在緊緊的盯着自己,她醒來,便看到了坐在牀沿上的黑影。
白蓮知道,是顧衍。
顧衍也知道,她醒了。
他轉過身,雙手撐在她的上方看着她,沉聲問道:“如果陸曄死了,你會怎樣?”
冷冷的聲音,比夜色更暗的眸子,他的姿態是那樣的具有攻擊性,他的語氣是那樣的深沉。
“我要聽實話!”
“我會內疚...傷心。”白蓮說着。
顧衍在她的上方,就這樣的看着她,許久纔開口又問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呢?”
白蓮的呼吸一停滯,看着顧衍久久不語。
顧衍等着她開口,卻遲遲等不到她的聲音。
“說話。”
“我不知道。”白蓮回答着,聲音有些空靈。
黑暗中,顧衍皺起眉頭,隨後才聽着白蓮又說着:“父母都在,我若輕言生死,他們會傷心。可是,我已經習慣你在身邊了,沒了你,我不知道自己會怎樣。”
白蓮的聲音柔柔的,在黑夜裡格外的清晰。
聽在顧衍的耳中,那句我不知道自己會怎樣,一下便觸到了心底。
他猛地俯身捉住了她的紅脣。
重重的親|吻,狠狠的吸允。
他的鬱氣,他的煩躁,他的不能釋然,似乎都帶到了這一吻裡。
白蓮雙手攀上他的脖子,攤開着心中的意念,遵照着自己的本心,迴應着他的一切。
暗暗的夜色中,粗重的喘息聲,情與欲一發不可收拾。
白蓮的身子不便,顧衍知道。
可是他卻不想忍着,也忍不住。
她的小手纖弱無骨,她的紅|脣|溫|軟甜美,顧衍不想鬆開。
在她手中釋放後,顧衍粗重的呼吸噴在她的耳邊,白蓮只覺得那火熱從耳際一下便蔓延到了心裡。
顧衍用巾帕清理乾淨後就丟到了地上,回身躺在牀上抱着白蓮,似許誓給她,也似在宣誓自己的主權,聲音暗沉的說着:“以後,我們之間再無旁人!”
白蓮聽着,只覺得心中一熱。
她知道,這個男人爲了她放棄了什麼。
白蓮回抱住了他,臉窩在他的臂彎裡。
她想,如果情是一張網,顧衍給她的這張網是甜的,是暖的,是不束縛的,是讓她心甘情願淪|陷的,一步步走進去不願再出來。
第二天丫鬟們打開帳子喊醒她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顧衍不知何時離開了。
趙嬤嬤進來就看到丫鬟們紅着臉在收拾牀榻,趙嬤嬤到底是過來人,白蓮脖頸上的紅痕,一看便知,等着白蓮躺在新鋪好的牀榻上後,趙嬤嬤忍不住上前說着:
“姑娘,這還沒出小月子呢,可不是鬧着玩的!王爺他沒有分寸,姑娘你不能不......”
趙嬤嬤話還沒說完,就被白蓮紅着臉打斷了,支支吾吾的說着:“嬤嬤,王爺他沒有......”
那話羞於啓齒,白蓮說不下去。
趙嬤嬤愣了一下才懂了,一張老臉也是紅了,她乾咳了一聲掩飾。
尷尬歸尷尬,但是她們小兩口和好如初,趙嬤嬤比誰都高興。況且男人忍着沒找其他的人,也沒在外面胡來,已經是少見得了。
趙嬤嬤盤算着,可以差人去白府遞信,讓夫人不要擔心了。
顧衍跟白蓮鬧彆扭的這段時間,府裡上下都人心惶惶的,外院頂着顧衍整天黑着臉的樣子,着實是壓力大。
內院大多白蓮的人,自然更爲擔心。
如今雲開霧散,大家都精神抖擻。
晚上的時候,白蓮還跟顧衍嘟囔:“是不是我這段時間不管事,你讓管家剋扣我丫鬟的吃食了?怎麼我們和好如初,她們倒比我還歡喜?”
卻換來顧衍一本正經的思考臉,隨後說着:“這主意不錯,下次可以試試。”
白蓮:“......”
轉眼就到了二月初,雖說已經出了小月子,但是謹慎起見,顧衍給內院下達了命令,讓白蓮能躺着別坐着,能坐着別站着。
這個主意趙嬤嬤是舉雙手贊成了,爲了以後,白蓮忍着,覺得哪怕是在牀榻上趟廢了,也繼續養着。
二月底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塵歸塵,土歸土,自周弘文去世後,鬧了將近半年的皇權謀逆案,所有的人都已經伏法。
二月二十八這天,天氣晴暖,無風。
白蓮身子已經大好,二月裡,整個人都胖了一圈,精神好,氣色佳,皮膚紅潤,完全沒有了之前的病態。
有丫鬟換上了春衫,只是趙嬤嬤小心,顧衍在意,白蓮的衣衫比其他人都要厚一些。
她看着天氣晴暖,走出門,在院子裡看着枝頭上抽出的新綠,想着這院子空曠,那邊園子裡的花木也沒人修剪管理,等着有空了將那裡整成花房。
白蓮還在想着後院的休整和部署的時候,便看到顧衍大步流星的向着這邊走來。
看到白蓮在廊前站着,走近後便微微責怪的說道:“太醫說讓你臥牀靜養,怎麼又出來?”
“都兩個月了,嬤嬤都說沒事了,你看,我都胖了。”白蓮伸着手給他看。
顧衍卻是握過她白嫩嫩的小手,笑着說:“嗯,還是胖點好。”
一邊說着,還捏了捏她的小手,補充說着:“胖了手感好。”
白蓮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丫鬟就在不遠處,也不怕被聽到了。
顧衍卻似沒看到一般,隨後吩咐丫鬟說道:“去給王妃取件披風過來。”
白蓮連忙說道:“不用了,今兒沒風,我站一會就回去了。”
顧衍揮手讓丫鬟去取,低頭對白蓮說着:“等會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兒?”白蓮下意識便問着。
“一個地方。”顧衍說着。
ps:二合一,明天再給大家加更。
大家不要鄙視老顧怎麼會問出那種“如果我死了”的傻帽問題,通常愛情的唯一表現就是傻,誰都不能免俗,任他平時有多理智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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