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噹——’
寒風一瞬推開木窗,大肆的灌進屋內,當那冰冷的氣流附在顫慄的肌膚上時,青蕪不由的打了個寒噤。
而與那風同時闖進屋內的,還有一人。
百里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只因爲江淮現狀,提劍就要殺她!
“百里!”江淮合着滿嘴的腥血,痛苦的從嗓中擠出一句話,“快去叫人!”
百里聞言,絲毫不猶豫,利落的從窗子翻出,當院,對着那檐廊下棲息的烏雀吹了個曲調怪異的口哨。
餘音還未落,那隻烏雀便撲騰着翅膀飛走了。
飛向了大燕,六道閣的方向。
百里籌算着,等賀子沉他們趕來,怎麼也得天亮了,而光靠自己一個人怕是帶不走如此情急的江淮,便準備去找江璟郭凜等人。
可就在他翻身上了牆頭準備一躍而下的時候,那牆根的雜草叢裡突然‘嗖’的射出三根細線鉤,不偏不倚地扎進了他未及收回的左腿,將他整個人活生生的給帶了下來!
百里重摔在地,一聲不吭,這點傷痛對他本不算什麼,但是多年的交手經驗告訴他,能布這種陷阱的人,絕對也在線針上做了手腳。
果然,還未等他站起身,一陣麻意便從左腿處蜿蜒至全身,他越催動內力,毒素便發揮的更快,不到兩秒,渾身便灘的如水!
是軟筋散!
與此同時,慕容華提着燈籠和一衆家丁趕來,見百里中計了,竊笑道:“果然引出來一個,沒想到江淮身邊還有你這種高手,不過兵不厭詐,這回你是疏忽了。”說着,叫家丁將他綁起來,關進了柴房。
隨後,大聲吩咐道:“把四處的通門都給我看好了,一隻蒼蠅都別給我放出去!”
曹管家從東院走來,小聲爲難道:“少爺,那三個孩子怕是不行了。”
慕容華甚不在意:“那就把他們拉去牆根的狗洞,生死由天吧。”
曹管家心中一駭,卻不敢反駁,離開照做了。
擡頭,慕容華望着那被雲暈遮住的明月,陰陰一笑。
“華兒。”
慕容秋從書房走了出來,立於院中,沉聲道:“去通知關卿,叫他們日月堂的人一定要死守住四處的城門,任何人都不能放進來。”
慕容華眉梢一挑,道:“父親多慮了,皇上已經下令封鎖長安城,江淮的外援,絕對趕不到。”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慕容秋冷冽道,“她那個師孃發起瘋來,沒幾個人能擋得住。”
慕容華垂眸,畢竟要做到萬無一失,遂去派人了。
慕容秋身型不動,幽深的眸子一下不眨的盯着聽雪堂的方向,袖中的大掌,緩緩攥起。
君幸,休怪舅舅不仁。
慕容家和江家,只能活一個。
屋內,江淮因體內攝入了黃泉散而無法施展武功,又因食了離魂丹而五臟欲裂,痛苦凌遲着全身,像一柄尖刀,一個毛孔一個毛孔的細膩剜掘着,她無力的伏在地磚上,口中的血不間斷的往出涌,扭曲的滲入到冰冷的縫隙中,沾染了大片雪白衣袖。
青蕪渾身抖似篩糠,嚇得眼淚都流不出來了,撲通一聲跪下來,死命的給江淮磕頭,不過兩下,額間已是血流如注。
“大……大人!您可千萬……千萬別怪……別怪青蕪!等您走……走……走了!我肯定……給你……給您燒紙……”
江淮血紅的眼睛死盯着她,虛弱的已經說不出話了,氣息殘破,猶如斷了線的紙風箏,冷風壓在身上,像是塊巨大的青石板。
青蕪直起身,伸手顫巍的從懷裡掏出一把小刀來,吹毛立斷。
而慕容華的交代依稀迴盪在耳邊。
“以防萬一,挑了她的手腳筋。”
可她哪裡敢啊!
再者說,江淮現在連動都動不了了,沒必要再去做這些了!
攥着刀子的手指越來越用力,最後指甲全全開裂,她也不顧這些,連滾帶爬的起身,踩着一地的鮮血過去將窗子關上,又跑走,將臥房的門關得嚴死,連着拄了兩個掃帚,卻還是不放心,將廳裡能搬動的東西全全拿來掩着。
幹完這些,她頹廢的跌坐在地上,眼中失神,渾身麻木無有知覺,過了好一會兒,聽到屋裡的人沒了聲音,眨了下眼睛,失聲慟哭!
江淮已經感覺不到痛了,渾身好像已經化成了水,孤獨的潑在地上。
她的那顆滾熱的心,此刻被一種莫名的感情蠶食的空洞,如被山賊洗劫。
這一天,終於來了。
江淮,你算計了十九年,到底還是被別人給算計了。
被,自己的親舅舅算計了。
視線像是坐了船一樣,晃來晃去的,像是透着茶氣往外看,越來越模糊,耳膜開始刺痛,彷彿人趴在耳邊不停尖叫一樣,嗓中大火焚燒,不能呼吸。
最後,眼皮輕合,再無知覺。
而門外的青蕪不知哭了多久,才睜着鼓紅的眼睛走出聽雪堂,一步一踉蹌的尋到慕容華,她哽着聲音,精神在重創下有些癲狂的狀態:“豆豆呢!”
慕容華厭棄的瞥眼,回頭看了一眼慕容秋,又促狹一笑,拉着她的手往東院走去:“我帶你去。”
青蕪死寂的眸光終於顯出一絲生機,她像個玩物一樣被拽過去,直到在那個佈滿髒物的狗洞口,看見豆豆和大丫二丫的身子。
那三個小小的身影,倒在了狗尿狗屎混合着的冷泥中,已無生氣。
青蕪一下撲過去,抱起他們三個的屍體,停了兩秒,開始瘋了一樣的尖叫,那聲音刺破長空,劃傷冷夜,連月亮都往雲霧裡又縮了縮。
滲人。
她腦袋裡有什麼東西開始爆炸,將她的所有意識炸的殘缺,唯有絕望。
身後,有隻手伸過來抓住她散亂的頭髮,另一隻手攥着柄冷刃抵在那已無氣息流動脖頸下,一橫一拉。
鮮血飛濺,流了一身。
青蕪閉上眼睛,任由溫度從四肢流失殆盡,也不掙扎,死了。
而自始至終,慕容華只冷淡的望着,在衣服上蹭了蹭沾了血的手,轉身要走。
可目光一瞥,他瞧見了那關着百里的柴房。
門,虛掩着。
心頭一空,三步並作兩步的跑過去,一腳踹開房門!
空蕩的草垛中,無有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