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三文錢而已,小姐不必放心裡去。”章誨笑得如陽光般燦爛,少女接過他的糖葫蘆,盡數給了身邊的男孩,章誨有些莫名的感動:“你是好姐姐,一定要學會堅強和勇敢。”
堅強和勇敢,正是因爲章誨初初相識時一句無意間的話,給了雨姍未來很多的勇氣,一向柔弱的她再度回到皇宮時就不再沉默,當公主、皇子欺負柴迅時,她總是第一個衝出去保護柴迅。
晉陽城外破廟裡,她就曾說過,七年前就已經認識了章誨,還提到三文錢,那三文錢讓他種植在何雨姍的心底。他不知道戴在面具後面的是張怎樣的面容,但她有一雙異常明亮有神的眼睛,彷彿會說話一般。
“流錦、錦華……”她曾冒用了錦華郡主的身份,閨字流錦,故而纔會在那些紙鶴裡都留下一個錦字,如今卻已經換成了“雨姍”二字,是她,錦仙是她!
她纔是錦仙!
他一直以來無情傷害的女子,卻是他幾年來朝思暮想之人。
這是上蒼的捉弄,還是上天的憐惜,竟讓他在成親之前發現了真相。
章誨不待細想,衝出房門,手握紅葉,大聲道:“冬兒,冬兒!”院門外,抓住冬兒,急切道:“你知不知道他們現在住哪兒,他們住哪兒?”
冬兒道:“五公子問誰?”
“何雨姍,她們住哪兒?”
冬兒道:“說是楊家莊。”
章誨轉身往馬廄奔去,出了城才發現根本就不知道楊家莊的方向,索性又轉回城中找京齏官員詢問,好不容易纔打聽到楊家莊的方向。
近了,近了……
桃子的家是莊裡不多的磚瓦戶富戶,莊裡大部分人都是佃農,桃子家的田地不算太多。待次日章誨到楊家莊時,桃子夫婦帶着短工在田裡收莊稼。
“桃子。”
桃子聽到章誨的聲音,冷冷地瞥了一眼:“喲——這不是章府的五公子麼?什麼風把你吹這兒來了,明兒不就是你大喜的日子了麼?”
“我……退親了。”
他不知
道如何表達內心的愧意,但可以第一時間說出自己退親的事。
桃子詫異。
章誨跳下馬,“雨姍不在楊家莊,她在哪兒,你告訴我她在哪兒?”
他越是着急,桃子就越是覺得諷刺。
現在記得找雨姍了,可她或許已經削髮爲尼了吧。世間事就是這般的難說,有時錯過就不會再有,難怪老輩人會說:珍惜眼前人。
桃子淡淡地望了一眼,道:“晚了,一切都晚了。”
“什麼?”
桃子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惋惜,如果在這之前章誨就回心轉意多好,她們都給了他充足的時間,可是他發現得太晚了。“就在昨天,小姐已經剃度出家了。”
“在哪兒?在哪兒?”章誨心中更急。
“翠浮庵!”桃子長長地輕嘆一聲,“近一月來,我數次想見她,她都閉門不見。五公子,時至今日你就不要再去打擾小姐靜修了,她不會見任何人的。”
不見他,再也不會見他了。
“不,我不信。”
章誨跳上馬背,他信心百倍地來到楊家莊,絕不是這樣的消息。他一直以像她這樣的女子,如果自己不接受,定然會再覓喜歡的男子,原來不是。
腦海中紅葉林裡羽白倩影與雨姍的身影巧妙的融合,他彷彿看到坐在章府窗下認真抄寫經文,痛苦應對出門下聘的他……
翠浮庵,座落於西山紅葉林深處。當他看到紅葉題詩時就應該想到,她就在西山,那些如火如血的紅葉,只有西山纔有,而他兜了這麼一圈。
難道他們之間註定了會錯過,也註定了必然會錯過。
章誨快馬揚鞭,進入紅葉林,在林子裡看到了翠浮庵。
開門的是一箇中年師太,雙手合十輕念:“阿彌陀佛!”
“師太,我要見何雨姍,不,不,是錦姑娘。”
師太看了一眼章誨,道:“阿彌陀佛,佛門清修地,庵堂不易收留男子,還請公子早些離開。”
“師太,讓我再見她一面吧。”章誨一急,
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塞入師太懷中。
翠浮庵因爲地處西山,少有香客造訪,自從何雨姍在這兒爲晉王妃與母親設了祭堂,這裡便成爲晉西王府的家庵,每年都會從晉西王府撥一筆款子供養香油、比丘尼。庵堂不大一共只有五名師太,長者年少時據說是某豪門貴婦,後來被夫君所棄就來到此處出家修行,少的還有出生卑微的青樓女子,五個女人聚在一起彼此照應。
師太輕輕地嘆息一聲,道:“施主請回,慧心今兒一早隨五臺山雲遊的師太一起離開了。”
章誨心中一陣刺痛:“那麼,她……”
“慧心此去,短則三五年,長則十年、二十年許都不會再回來。還是請施主離開。”
“她走了,她走了……”章誨失魂落魄的唸叨着。
是他一再地傷她、辜負她,最終與她錯過了,他應該怨誰、恨誰?都是因爲他自己,在沒有弄清事實真相的情況下,只因爲徐錦娘名字裡有個“錦”字,因爲徐錦娘喜穿素淨衣衫,他便錯誤地認爲,徐錦娘就是錦仙。兜兜轉轉,千折百回,苦苦尋覓的人兒一直都在身邊,他在心裡思念了整整四年錦仙就是何雨姍。
“不——老天,我章誨聰明一世,究竟都幹了些什麼?我都幹了些什麼啊?”
章誨跪於紅葉下,秋風拂過,無數紅葉翩翩而舞,在空中醉人的跳着曲線之舞,飛飛揚揚,轟轟烈烈,像心間那愧疚的火苗難以熄滅。
滿目嫣紅,紅勝春花,紅染山谷,在這熱烈的紅色之間,他依昔看到當年那個一襲白衣的少女,翩翩飛舞,舉手投足間像一株潔白的荷蓮,不被周圍的紅色所染,不被周遭的紅色所動。
愧,如這紅;恨,亦如這紅;數載的相思,更似這紅。強烈的燃燒着,似要將他點燃,他想見她,傾訴別離的相思。
爲什麼是她?
初見時的落俗,再遇時的膽大妄爲。前者是一見傾心,後者卻是一見厭惡。傾心的她與厭惡的她都是同一個人,而他來不及細想就開始尋找她。
是愛她?還是厭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