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很婉轉,任誰都聽得出來,她沒有留客之意。崔雋永不想離開,世間怎會有如此的巧合,不但人長得像,就連聲音都有幾句相像,如果何雨姍的語調裡流露出的是率真與活潑,而玉傾城卻是優雅,抑揚頓挫,柔暖之中自有一番自己的風情。
他一時茫然,分不清面前是何雨姍還是玉傾城,相似的人,卻有不一樣的風情,對於玉傾城的風姿於他是陌生的,她就像一輪熾烈耀眼的太陽,令人無法忽視,照得人心亂神慌。
崔雋永道:“姑娘吃得,我也吃得。”
墜兒有些不高興起來,道:“姑娘,奴婢明白了。”
在雨姍的神情中瞧不出喜怒悲哀,只是她凝眸時目光裡縹緲着水霧,讓人看不到心底,而她卻能在落眸剎間犀利如劍般將人看得真真切切。不經意的目光交錯,雨姍平靜如水,而他的心底早已經卷起沖天巨浪。
“不知姑娘爲何會落入風塵?”
“在這軟紅巷之中,哪位姑娘沒有傷心事。滾滾紅塵,有人求自由,有人求榮華,還有人追逐名利,而玉姬就是一追名逐利之人。”雨姍自嘲地說着,就像在說別人的事兒,雲淡風輕的。
崔公子道:“在下覺得姑娘不是。”
她笑得淺淡,神情中多了戲謔的玩味。
墜兒帶人很快奉上了菜餚,菜式不算多,六菜一湯,但還算做得精緻。
雨姍沒有飲酒,兩個人相對無言。
這樣的相聚,靜靜地看她吃飯就是一種美的享受,她吃得很緩慢,舉手投足之間都很自然,沒有故作的優雅,大方卻細膩。
崔公子吃罷,雨姍推說要小憩,令墜兒將他送走。
疑惑涌上心頭,難道這只是一次巧合,崔雋永只是一個與章誨長得酷似的男子。她在心頭開始暗暗猜測起來,或者是他沒有認出自己。
雨姍看了一會兒書,繼續去後院練舞,任由旁邊那些模仿學習的姑娘,只是盡情地跳自己的舞。她的母親陶嫵兒曾說過:永遠不要刻意的模仿動作,這樣
你的舞姿再純熟,也少了靈氣。你要相信,自己就是最好的舞姬,能跳出天下最美的舞,你是舞,舞就是你,這纔是最美的境界,吃飯能跳舞,睡覺能跳舞,沉思也能跳舞……這就是舞的最高境界,因爲你的一舉一動都如舞蹈一般的美。
玉傾城今晚獻藝的消息像長了翅膀的風兒,傳遍了整個軟紅巷。
天色剛暮,百花坊樓下大廳就已經匯聚了百餘男子,鶯歌燕語間,樓上樓下已熱鬧喧譁起來。
“各位客官,大多都是爲玉姑娘而來。今兒,我們樓裡又有兩位姑娘要開苞,叫瓊花。”
百合的話剛落,有人大叫起來:“我們要見玉傾城,叫她出來,叫她出來。”
百合笑道:“各位放心,一定讓大夥見着玉姑娘。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不是,我們瓊花姑娘也是如花似玉。”
一位衣着紅色嫁衣的女子在兩名姑娘的攙扶下步入舞臺中央,靜靜的佇立。
二樓玉傾城房內,雨姍頭髮高挽,繪好淡妝,秋眸剪水,眉似遠黛,濃淡正好,眉心紅豔如烈焰般的紅蝴蝶似要燃燒起來,一襲淺藍色的綃衣,透出冰玉般的肌膚。
碧菱和墜兒站在一邊,靜靜地看着她,她化妝完畢,換完衣紗已經有好一會兒了,就那樣靜靜地坐在桌案前,手裡捧着一本書。
桂香在門外道:“玉姑娘,媽媽問今兒姑娘的舞名。”
“《凌波曲》。”雨姍應答。
桂香微愣,這首曲子可是皇宮樂坊裡最著名的名曲,市井樂坊少有人會,衆人也只是一問。“告訴媽媽,《凌波曲》起價五百金。”
“是。”
墜兒滿心歡喜,聽到五百金時,彷彿看到了一堆金燦燦的金子。
時間在一點點的流逝,雨姍只是一頁又一頁的翻着書頁,其實她根本無心看書,一顆心早已經飛到寶寶的身邊。耳畔是刺耳的喧譁與吵嚷聲,而她的內心卻平靜如鏡,泛不起丁點的漣漪。
“玉姑娘,該上場了。”
雨姍站起身,雙臂一伸。
碧菱不解,墜兒卻已經悟出其間用意,伸手摘下她身上幾近透明的綃衣。
碧菱道:“姑娘,這樣出去……”
已經穿得夠露的了,酥胸半露,還將綃衣也脫去,這一雙玉臂且不白白便宜了那些外面看的男人。
雨姍道:“去把那條水藍色的紗菱取來。”
水藍色的紗菱纏繞雙臂,長長地拖於身後,雨姍站起身,走在長廊上,到了廊上鐵門。爲了將賣藝與賣身的女子分開,賣藝女子住在東樓,中間特設一道鐵門,百合是不想她們被樓裡的客人纏上。
淺藍色的舞衣,上緊下寬,無袖,大小合適的包裹在身上,能清晰地看到內裡那件水藍色的抹胸,上繡蝴蝶芙蓉圖案,纖腰朦朧可見,下身內着淺藍色的褲子,淺藍色的綃紗煙羅裙,裙襬垂地,紗菱逶迤於地,步步行來,宛如踏波仙子。
傲然立於舞臺中央的樓梯口,她一步一步走下樓梯,目光不經意地落在舞臺中央的桌上。是他,白日剛剛見過的崔姓探花郎,都道最是風流少年郎,此言不虛,雨姍這麼一掃,發現他的桌子旁邊還有兩位同樣年輕的公子。
雨姍有些糊塗,崔公子與章誨是什麼關係,兩個人太像了。
她緩緩福身,樂聲起,紗綾飛舞,十二名少女擁上舞臺,舞動水色長綾,她在樂聲縱身一躍,立於長綾中央,綾綃飄飛,如仙子臨世,長髮飄飄,衣袂紛飛,她輕盈落地,周圍皆是驚歎唏噓。
樂聲止,她靜立舞臺中央,輕輕柔柔地蹲下身子,擡臂輕啓面紗,衆人瞪大眼睛,欲一睹真顏,她卻只揭開一角,擡頭時已戴面紗,微微淺笑,百媚橫生令人窒息的風華。
“玉傾城多謝崔公子捧場!”她稍稍低頭,算是與桌子中央的崔公子打了招呼。
“傲骨梅有仰面花!”崔雋永左邊公子倏然起身,脫口而出。
雨姍垂下眼簾,擡頭時朗聲應道:“虛心竹有低頭葉。”
“山童採慄用箱承,劈慄撲嚕。”崔公子右邊書生也站起身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