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勵瑾,身上的劍傷沒甚大礙了吧!”長公主作勢要起身,卻被楚王伸手輕輕一按,便仍坐在高椅內。
“勞皇姑母惦念,侄兒的傷已無甚大礙了!”楚王聲間溫潤。
“雖沒了大礙,那也不能隨心所欲過多地飲酒!”長公主假意冷着叮囑道。
“是!侄兒也只少量喝一些,不過皇姑母可以敞開量多飲上幾杯!”楚王語中含笑。
“勵瑾,你這是不厚道了!姑母仔細你的身體,你反倒不心疼姑母的?”長公主佯嗔。
“皇姑母真是冤枉侄兒了,侄兒豈是那般沒肺?侄兒是瞅着這醇香的桂花釀實在是喝一杯就少一杯的好東西,既延年益壽,又美容健體,心裡是誠心地想皇姑母多飲兩杯,補補身子!”楚王生怕皇姑母嗔怪,一口氣說了恁多解釋。
長公主開懷一笑:“勵勤一向老實誠樸,皇姑母這是同你說笑呢,瞧你着緊的!”
“只要皇姑母不要誤會侄兒的一片心意就好!”
“好,好!姑母領下你的心意!”說着,將楚王所斟之酒一飲而盡。
李眠兒聽他二人一來一往,說得歡心,輕輕抿了抿笑笑,伸手端起方纔那杯已被灑了大半的茶盞,遞往嘴邊。
“哎,李小姐,如何恁好的桂花釀不飲,卻要喝這粗茶?”楚王忽然轉過身子,出聲打斷李眠兒喝茶的動作,不僅如此,還親自伸手劫下自己手中的茶杯。
李眠兒心頭一跳,深感意外,楚王今日難得有一點多話,難道是這桂花釀喝得?不過楚王既然出言,自己豈有拂他臉面的道理。於是立起身,道個萬福。
“李小姐不妨嘗一嘗!”楚王重又斟了一杯酒釀,說着遞到李眠兒手邊。
“是!”李眠兒蹲身接過,雙手捧杯,小小飲了一口,她不大會飲酒,所以這所謂萬分名貴的酒釀在她喝來,並不覺得半分美味,反覺又辛又辣。
還好楚王見此微微笑了笑,並不爲難她。非讓她幹了滿杯。李眠兒鬆了一口氣,只是嘴裡辛辛辣辣的,想喝口茶中和一下嘴裡的味道。
怎料楚王再次發難。還靠前一步,先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下她纔剛端起的茶盞,然後又麻利地將方纔的那杯酒塞回她的手中,接着出言戲謔道:“李小姐,何必這般吝惜?這桂花釀雖希罕。不過李小姐卻也無需這麼小意!不妨多品上幾口!”
一直頷首低眉的李眠兒暗暗叫苦,這難道就是楚王醉酒後的反應,多話又粘人?
李眠兒拒之不得,又無計可施,少不得擡起頭來:“青煙遵命!”
楚王對着李眠兒勾脣一笑,然後仰脖幹掉自己的杯中酒。
受傷後。楚王多半深居簡出,所以面色白潤了許多,兼又眼神清澈。烏髮光澤,脣紅齒皓,整個人脫塵飄逸,並沒有醉酒之態。
這麼近近得看來,楚王同龍椅上正坐着的皇上有着七八分相像。卻與周昱昭長得相去甚遠。
周昱昭長得更像太傅府王家人,承下她娘王鈺十分的美貌。加上他後天培養出來的堅毅鋼挺的意志,鑄成一對犀利深遂、極具穿透力的眼眸,若正若邪,襯得整張臉有如雕塑出來的一般……
“李小姐……”楚王見面前的玉人愣愣地看着自己,卻神思飄渺,不禁輕笑着喚道。
聞聲,李眠兒急急地移開目光,快速掃了一眼彭皇后、楚王妃,生怕自己剛纔的樣子被她們瞧在眼裡。
彭皇后和楚王妃各有應酬,並沒有閒暇注意自己這裡,只是一直視自己如無物的張淑芬這會正緊盯着自己這裡,眼中的光芒分明透着對楚王無盡的愛戀。
李眠兒私下裡冷哼一聲,闔下眼,對楚王再次福了福身子,告罪道:“幸蒙楚王厚愛,無奈青煙酒量確實不濟,飲下這一杯已是極限!還望楚王海涵!”
“既然李小姐如此說,本王自然點到爲止!”
“謝楚王殿下體恤!”李眠兒看了看杯中的酒釀,抿了抿脣,蹙起眉尖,然後將眼睛一閉,狠了狠下心,一臉毅然地擡起大袖,遮住臉面,把杯中的酒釀飲了個盡。
楚王見她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頗覺好笑:“李小姐,這桂花釀如何?”
李眠兒拿帕子擦擦嘴角,努力綻朵笑顏,本想敷衍兩句,誇獎一下這桂花釀,不過一雙脣瓣如被鎖住一般,半字吐不出,只好原地福了福身子。
長公主見了“撲哧”一笑:“勵瑾,你饒了她吧,她是真不會飲酒!”
楚王跟着揚眉一笑,擺擺手:“那……那李小姐接着看戲……!”說着將茶盞送還與李眠兒手中,自己則側回過身子,繼續同長公主對飲起來。
李眠兒沒好意思地紅着臉,伸手接過茶盞,急急地往口邊送,卻見原本還應有小半茶水的杯子裡如今已是空空如也,不由瞬間煞白了臉,可她還是強自鎮定,裝作杯中仍有茶水的樣子,輕輕啜了一口。
繼而,她悄悄低眉朝雙腳附近的地毯上瞅了一圈,並沒發現點滴水漬,再斜斜覷向身前武王的一雙大袖,那對袖子寬大而色深,看不出什麼端倪。
李眠兒額間直冒冷汗,她實在大意住了。自一向持重的楚王最初碰翻她的茶杯時,再又破天荒地同她說了那麼些沒甚意義的話時,她就應該有所警覺了。
她只是沒有想過,在這樣的場合,會有人如此明目張膽地謀害她,當着皇上的面,當着長公主的面!在她明日即將受封郡主的時候!
怪道楚王十分反常地、一而再再而三地勸起自己酒來,這本不是他的作風,想來自己杯中原本剩下的那些殘茶多是被他袖於袖中了。
李眠兒很快恢復常態,心裡澎湃如浪涌,再不敢飲食几上供奉的一切美味,忽想起剛纔那位替自己斟滿茶盞的宮娥,遂回頭巡視。何來人影?
李眠兒直是冷笑,不知背後誰人慾置自己於死地,還是置自己於殘地,損地?
轉而想到自己的裙襬仍很溼潤,便偷偷拿手用力擰出幾滴水來,仍盛在茶盞中,待席散時帶回去。
做完這個,李眠兒依舊脊背泛涼,若非楚王出手暗中保護,自己不知會有何下場!想及此。不由心下深深感激楚王的救命之恩!
李眠兒兀自後怕不已,可是她還得繼續呆在這艙中,直到散宴爲止。如再看池中的表演提不起一絲興致來。
約子時左右,隔壁兩艘船上的一些權臣重臣及命婦相繼論資排輩、論官論職地前來錦龍號,向皇上、皇后、長公主及諸皇子皇妃、公子駙馬敬酒。
艙中越發熱鬧,李眠兒雖無甚心思,可這也是長見識的好時機。只得賠了小心伸長耳目。
其實人物衆多,她不過挑了些要緊的人仔細觀瞻,如王錫蘭的祖父母、武王妃的親爹孃太傅及秦夫人,藍熙郡主的祖公婆史太尉及夫人,還有李天天將來的祖公婆程尚書及夫人,當今國丈彭樞密使及夫人等等。
錦龍號的主艙內雖寬敞但畢竟空間有限。是以這些大人及夫人敬了酒便依次還是回到自己的船上。
一個時辰後,鍾夫人和李青梧二人才上來錦龍號,進得艙內。看樣子,溫國公府只他倆人作入艙覲見,餘者怕還不夠資格。
李眠兒沒有見着方氏、李天天,不覺有兩分遺憾,也因此少了三分熱鬧。
想必溫國公府多少也探得些訊息。當鍾夫人和李青梧過來長公主面前時,明顯比往日來得親熱些。
李眠兒扶鍾夫人坐於自己的位置上。自己則站在一旁侍奉,耳聽長公主與鍾夫人簡單地嘮兩句。
李青梧也一道陪着,眼見李眠兒雙腕已能活動自如,心內十分高興,悄悄示意李眠兒走開一些,然後低聲詢問,神色頗具欣喜之狀:“在宮中呆了這許多時日,該習慣下來了?”
“是!”李眠兒垂目應是。
“我聽說,皇上明日會下旨?”
李青梧沒有將剩下的話點透,不過李眠兒瞭然其所指,如果今日她能保得完全,明日就該接受冊封了,便對他點點頭。
“這是個好機會,你要好好把握!長公主無論是在皇上面前,還是在整個後宮,地位無人能撼,有了她的幫扶,你的前程無憂!”可以聽出,李青梧的感慨發自肺腑,他語氣中的驕傲也是出自真心。
李眠兒擡頭看了兩眼李青梧,吱唔着問了一句:“娘……孃親,她……”
勘破自己長兄與自己孃親的私事,李眠兒再淡定的人也不免尷尬,可是兩個多月沒有回芭蕉園,她幾乎忘記芭蕉園長什麼樣兒了,孃親那裡更沒有多少消息傳進宮裡來,她實在是關心,不得已才問向李青梧。
李青梧聽她提起蕊娘,老臉一紅,語氣也眼着吱唔:“放……放心……,你娘一切安好!你不必擔憂!”
嘴上話這麼說着,李青梧心內卻有些懊惱,在這個比自己足足小了二十六歲的九妹面前,說不出何原因,每次相見,自己的所有僞裝便會脫得一乾二淨,鎮定不起來,也淡然不起來!當真只因爲在她五歲那年,被她撞見了自己同蕊娘……的事?
李青梧暗自一嘆,轉開話題:“母親叫我提醒你一句,你終究是出自國公府,今後好歹要多照應着國公府些,別忘了國公府也是你的靠山!”一口氣說完這個,李青梧補上自己的話,“不過最重要的是,你要照顧好自己,保全好自己,這樣……你娘……她纔會安心度日!”
李眠兒禁不住眼圈一紅,李青梧對她的情義她自己是能感受到的,那還不是看在自己孃親的面上!只是……孃親太過孤苦,而他卻始終不願邁出最後一步,給孃親一個名份,因此自己對他並不如何得感恩戴德!
時候差不多,鍾夫人臨走又囑咐兩句李眠兒無關要緊的話,便同李青梧下了錦龍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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