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溫孤世子”四個字,司馬霽月懸在半空的手腕微微一頓,在啞白的宣紙上撇下了濃重的一筆,卻還要裝作雲淡風輕的模樣,不溫不火地問。
“什麼請帖”
頭也沒有擡,手裡還在繼續寫着字,彷彿不在意。
可心思早就已經不在筆尖了,寫的什麼字也不曉得。
老管家雙手捧着請帖,規規矩矩地回話。
“說是王妃的壽宴,不過只是小壽而已,所以並沒有辦流水席宴請四方,只邀了熟識的人一同吃個飯。然而這帖子送得頗爲突然,若是王爺要去,奴才還得抓緊時間準備一下賀禮。”
司馬霽月終於放下了手中的筆,擡起頭來。
“把帖子拿來看看。”
管家遂跨前兩步,恭謹地將請帖奉上。
司馬霽月伸手接過,將帖子打了開,垂眸睨了一眼,神色就變了。
說的是王妃壽宴,可請帖上頭卻只寫了三個字,端端正正,明明白白。
“六小姐”。
在這個皇城裡頭,富豪權貴數不勝數,妻妾滿堂的男人何其多,排位第六的小姐說是俯拾皆是也不爲過,可是隻一眼,看到這三個字,不管是寫的人還是看的人,誰都曉得帖子上頭指的是哪個“六小姐”。
還能是誰便是景陽侯府的那個了。
這帖子若是落到別人的手裡,只怕看得一頭霧水,摸不着頭腦,琢磨不透是個什麼意思,然而司馬霽月卻是腦弦也沒動一下,就從當中讀出了一大段話來
也就只有他看得懂了。
畢竟溫孤雪原本就是專門寫來給他看的。
意思很清楚,在王妃壽宴的請帖上寫了“六小姐”,言外之意便是慕容長歡也會參加這個壽宴。
而溫孤雪專程要派人千里迢迢地將這個消息送到他府上,挑釁的意味,最是明顯不過。
“呵。”
扯了扯嘴角,司馬霽月合上請帖,隨手丟在一邊,鳳眸中眼色沉沉,看不出是喜是怒,只在心底暗暗笑了一聲。
好一個溫孤雪,倒是有點兒意思。
見他不說話,老管家也看不出個名堂來,只好開口問上一句。
“王爺是打算去還是不去其實依老奴看,這種女人家的小壽,不去也罷”
一個“罷”字還沒來得及落地,就見司馬霽月一拂袖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道。
“去準備賀禮。”
自然是要去的,雖然不知道溫孤雪背地裡到底在搞什麼鬼,可這“戰帖”都已經送到了他的府上,哪有不去的道理
字也不寫了,就躺在貴妃榻上閤眼小憩,等着天色暗下來。
天色暗下來,就可以見到那個人了罷
幾天不見,總是有些心癢的,只是找不到什麼理由去見她,見了她,似乎也沒有什麼好說的,若是隻能徒增尷尬,倒不如不見。
眼下溫孤雪撥得一手好算盤,來了這麼一出,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總歸是成全了他的想念。
卻還是要提防一二。
溫孤雪,溫孤雪這個男人,到底是敵是友
關於這個問題,司馬霽月考慮了很長一段時間,自從跟溫孤雪深交開始,他就一直存着這樣的疑惑,可至今仍得不到一個明確的答案。
但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也許今天晚上的壽宴,便是一個揭開帷幕的契機。
等待總是漫長的,好在太陽一點一點,總算是落下了山頭,天色不算太晚,掐着時辰出府,到了那邊剛剛好,不快也不慢,不急也不緩。
早了顯得迫切,晚了顯得怠慢,都不妥當。
及至司馬霽月出了門,離開了九王府,景陽侯府的大門外,慕容長歡差不多在同一個時候也上了馬車,咕嚕嚕地滾着車軸子駛向烈王府。
侯府內,慕容憶靈氣得上串下跳,就差沒把整個屋子給拆了
“什麼那個小賤人被請去了烈王府參加王妃的壽宴她憑什麼不是說禁足三日嗎都是屁話父侯果然還是偏袒她的那個溫孤雪也是都是站在她那邊,給那隻狐狸精迷了眼睛賤人賤人賤人氣死我了不行我要去找娘這口氣我咽不下就是咽不下”
一邊說着,不顧侍婢的阻撓,慕容憶靈氣沖沖地就要闖出去。
還不及走到門口,就見大夫人邁步跨了進來。
冷笑道。
“別說你咽不下這口氣,本夫人一樣咽不下,不過忍一時風平浪靜,你就好好呆在屋子裡面壁思過,不要再闖出什麼禍事了,那個死丫頭,哼她的好日子可沒幾天了”
聽到大夫人這樣說,慕容憶靈立刻察覺到了什麼,不由迎上去扶着她的手臂,急切地問。
“娘是不是刑部的張大人那邊有消息了”
“不錯,”大夫人微勾嘴角,揚起一抹陰毒的笑,“秦天越找到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現在已經被押解在了回皇城的路上,要不了多久,張大人就會上門來提親了。”
“那就好女兒真是一刻都不要看到小賤人那張得意的臉”慕容憶靈咬牙切齒地跟着哼了一句,又有些擔心,“可是娘啊現在六妹同九王爺、六王爺都走得那麼近,這個張大人會不會忌憚於他們的勢力,臨陣脫逃,當縮頭烏龜啊”
“這點你不用擔心,據娘所知,這個張大人是個狠角色,又是太子那邊的人,便是九王爺和六王爺的權勢再盛又如何總不可能爲了一個女人,同太子撕破臉皮吧這男人啊都是一樣的,哪怕嘴上說着喜歡,可一旦沾到了權勢,再寵愛的女人也可以親手送到別人的牀上,根本不值一提”
慕容憶靈這才心滿意足,彎着眉眼幸災樂禍。
“那女兒就乖乖地等着看好戲了”
“等着吧不過是個臭丫頭,便讓她得意幾日還真以爲自己能夠興風布雨,掀起什麼大浪不成”
議論間,那廂慕容長歡的馬車已經到了烈王府。
與此同時,九王爺的馬車也緩緩駛了過來,馬蹄子踏在青石板上,啪嗒啪嗒,發出清脆響亮的撞擊聲,一下一下,十分有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