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爲何不讓我問個清楚?”通往城中心的大街上,師逸與穆人雄並肩而行,後者終於問出了方纔就想問的疑惑。
“天下間長得像的人多的是,你怎麼就能確定呢?”師逸緩步而行,卻是這般反問了一句。
“只憑長相,自然不能斷定什麼。只是兩個人若有五六分相像,剛好姓氏又相同,這就不能不讓人多想一些了。再加上年齡的推算,若說都是巧合,未免自欺欺人。”穆人雄平日裡都甚少開口,可今日卻是步步不讓,給出了他的分析。
“是啊,或許真是你想的那樣,但那又如何?”師逸的語氣依舊是不急不緩的。
“那又如何?”穆人雄徒然停住了腳步,一雙眼閃爍着厲芒緊緊盯着師逸:“這可不該是你應當說出來的話。難道你就沒有半點疑問嗎?這幾年來封城他音訊全無,可當年他二人明明是一起離開的,而今爲何卻會分開?而今好不容易有了他的線索,你爲何表現得那麼無所謂?還有那小子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地獄般的死氣,這簡直就不合常理!”說到最後,穆人雄音量徒然拔高,好在這般酷熱的天氣下街道上沒有什麼人,不然難免惹人注意。
“人雄,你失態了。”師逸的聲音彷彿永遠都是這般不急不躁,而他的這一句話卻也讓穆人雄稍稍平靜下來。後者深吸了一口氣,重新邁開腳步:“抱歉,某心有所惑,不吐不快。”
師逸聽了苦笑一聲:“我怎麼會不瞭解,我們幾人多年兄弟,感情自是不比他人。只是你也看到了,你所希望知道的,卻可能是別人並不願意提起的。從方纔我見到沐小侄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他不想說的事情,沒人可以讓他說。地獄般的死氣嗎?他或許,過得很苦吧……”
穆人雄聽了,沉默了片刻,這纔對師逸繼續說道:“趕快把這邊的事處理完吧,之後我要去找封城。”
“人雄,你還是不明白啊,”師逸感覺到自己今日嘆氣的次數比以往要多了好幾次,“並非我們找不到封城的蹤跡,只是他並不想讓我們找到而已。”
“他不想我們找,難道我們就不找?”穆人雄微微眯了眯眼,低聲反問。
“不錯,他不想我們找,所以尊主就沒有再讓我們找。”師逸淡淡地回了一句。
“主上?他——”穆人雄徒然睜大了銅鈴般的雙眼,不解地問道:“爲什麼?”
“這正是尊主的不凡之處啊。”師逸感嘆一聲,低聲解釋道:“尊主的爲人你我俱都清楚,他向來尊重我們每一個人的意願。正因如此,他不會去強自破壞我們衆人已決定的打算。封城既然選擇了自己的道路,那麼我們能做的,只有努力不去打擾他。或許有一天,他會有再次需要我們幫助的時候,但在此之前,就讓他的心稍微安定一點吧。”
穆人雄聽了,思索良久,還是沒有完全釋懷:“但他過得應該並不好。父子分離,彼此渺無音訊,甚而置身修羅地獄,怎麼看這條路都走得太過艱難。我們難道連一點兄弟之誼都無法盡嗎?那我會懷疑所謂的兄弟二字,只是往人臉上貼金的玩意兒!”
“是啊,他這條路走得太艱難,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對錯。只不過,”師逸擡起了頭,也不顧上空烈日當頭,努力地睜大了眼睛,“這也正是封城的不凡之處啊……”
…………
“喂,怎麼就這樣放剛纔那兩個人走了?難道你們火眼金睛,看出那兩人完全沒問題了?”拉着不明所以的夏遠峰急急趕到客廳的夏悠竹一見方纔那兩人都不在了,不禁大爲氣餒,嘟囔着抱怨了一句。只是隨即她就發現情況不太對了,廳上難得聚齊了劇團裡的衆人,連原本應當在練習舞蹈的七位姑娘都在場了。只是此時衆人都是一臉愁容,有幾人臉上還有忿忿之色,不知到底出了什麼事。
鬱孟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只是聲音聽起來也不像平時那般不着調了:“難得小悠竹你這麼關心劇團的事,只是那兩位先生的話,看着倒不像是惡人。他們若真是對我們心有歹意,以那位師先生對我們的瞭解,這次拜訪就根本沒什麼必要的。”
“是不是啊,那你們幹嘛還一個個滿面愁容的?”夏悠竹不解地問道。
鬱孟與紅綢對視一眼,前者伸手招來方纔報信的小李:“小李啊,你跟夏公子還有小悠竹說一說吧。”
夏遠峰與夏悠竹聽了都是好奇地轉過頭來,就見小李一臉氣憤之色地說開了:“方纔我去城門口貼劇團表演的公告,就見到兩個官差打扮的人也在那邊貼布告。我好奇之下走上前一看,才知道他們是郡守府的人,貼的公告內容卻是說什麼由於近日玫城周邊盜賊橫行,有幾個可能流竄入城內,所以自今日起所有人戌時之後不得外出,直到抓到盜賊爲止。你說現在又不是戰時,抓幾個盜賊有必要這麼大驚小怪嗎?我打聽過了,以前城裡發生過更緊急的情況,也不見實行過什麼宵禁。我又塞了點錢給那兩個貼公告的官差,不過他們也是不明所以,只說這是上頭的命令。大家說說這可如何是好啊?”
夏遠峰聽了,漸漸皺起了眉頭;夏悠竹卻是不明所以,忍不住問道:“宵禁就宵禁唄,這與劇團又有什麼關係?難不成有人懷疑那什麼盜賊藏入我們劇團中了不成?”
鬱孟苦笑一聲解釋道:“小悠竹你有所不知啊,我們劇團的演出向來是晚間酉時三刻開始,戌時左右正是表演到**之際,這時候實行宵禁,我們又如何能按計劃再行表演?”
“這還不簡單,將表演提前半個時辰不就行了?實在不行,那就放到白天,又有什麼不可以了?”夏悠竹覺得自己都能馬上想到的解決方法,場間衆人應當都能想到纔對。除非有什麼特別的原因,不然離演出還早,改一下表演時間實在不算什麼大問題。
果不其然,衆人聽後依舊是搖了搖頭,紅綢解釋道:“這個方法恐怕行不通。我們的表演對場地、燈火等都有一定程度的要求,尤其近年來表演過程中都需要有焰火來配合,所以我們纔將演出時間定在晚上,就是要達到最佳的效果。而今正值夏日,天色暗得本來就晚,再提前半個時辰的話,天色尚明,就完全無法表現出應有的效果了。”
“居然這麼麻煩嗎?怎麼偏偏我們一來,城裡就實行什麼宵禁,這也太背了吧?”夏悠竹聽了也是好不鬱悶。
“這還用說,定是有人針對我們了。我就說嘛,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好像就是今年我們離開應陵城以後,就有很多人明裡暗裡對我們下手了。這次倒好,連郡守府都變成他們的人了,說不是跟我們過不去誰信啊!”青靈憤憤然說道,其餘幾人聽了都是連連點頭。
“知道有人對付我們又有什麼用,我們還不是得乖乖受着?現在倒好,連演出都沒法演了,再這樣下去還不知有多少陰謀詭計等着我們。”橙澄卻是有些泄氣地說了一通。
紅綢聞言,轉過臉來關心地問道:“怎麼了橙澄,你我都是經過千辛萬苦才走到如今這一步的,這些使絆子的陰謀詭計也不是沒經歷過。怎麼,那麼多大風大浪都過來了,如今反而忍受不了了?”
橙澄聞言搖了搖頭:“不是忍受不了,只是有些累了。紅綢姐,你說我們都只是想安安心心爲大家演出一番而已,爲什麼偏偏有人要與我們過不去呢?”
其餘幾位姑娘聞言,都是心有慼慼焉。眼見大家興致不高,鬱孟卻是突然站起了身子:“好了,寶貝們,別忘了我纔是這個團的團長。這些事都交給我來吧,我自會解決。至於你們,只要安心編排好自己的舞蹈就行了。我保證,七月十七那天大家一定會高高興興地在舞臺上演出!”
“團長,你——”紅綢聽了這番話,眼中閃過一絲憂慮。一邊的綠嫣見了,欲言又止,終於還是什麼都沒說。
“各位,現在所謂‘宵禁’的原因大家還不清楚,不可自亂陣腳。若是各位信得過我的話,就讓我先去查探一番,接下來也好商量對策。”自從進門來就一直沒有說話的夏遠峰此時發話了。
“我們自然是相信夏公子的,只是郡守府可不是遞個拜帖就能進去的,你要如何去查探呢?”黃素聽了夏遠峰的話,關心地問道。一旁的夏悠竹也是連連點頭:“是啊是啊,難不成我們還要僞造一個身份不成?”
夏遠峰聽了搖頭一笑:“大家不用想那麼多,我又不是什麼遵紀守法的良民,當然是怎麼方便就怎麼進去了。區區一個郡守府,還不看在夏某人的眼裡。實在不行,我就蒙着面把那個郡守揍上一頓,讓他不得與劇團爲難也就是了。”
衆人聽了夏遠峰這話都是掩嘴輕笑一聲,壓抑的氣氛不由爲之一鬆。紅綢感激地看了夏遠峰一眼,向着他盈盈一禮,輕聲說道:“我倒忘了夏公子這般高來高去的身手了,如此則有勞夏公子了。只是我們劇團在各地演出,向來以和爲貴,所以若有可能的話,還是不要大動干戈的好。”
“紅綢姑娘放心,夏某懂得分寸。那我這便去了,各位就安心等我的好消息吧。悠竹,告訴沐兄弟一聲,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就要多勞煩他一些了。”夏遠峰交代了幾句,轉身出門去了。
“知道了啦,其實拜託我不就行了,說到底還是看不起我的武功。”夏悠竹低低抱怨了一句,也就出門去找沐追雲了。
“喂,橙澄姐,剛纔夏公子是不是真的很霸氣啊?”眼見着橙澄望着夏遠峰的背影出神,一旁的青靈笑着調侃了一句,自是引起了對方一陣不依的追打。周圍幾個姑娘又跟着起鬨,大廳裡頓時又充滿了歡聲笑語。也在這時,沒有人注意到,其中一人卻是悄悄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