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
剛一走進大門,穆人雄就停下了腳步,兩道冷電般的目光向着門邊掃去。入目所及,乃是一雙深邃的眼眸,中間兩點銀色的光華一閃而逝。沐追雲緩步走到薇雨身邊,目光卻一直定在穆人雄身上。
“咦?”待到看清沐追雲的模樣,師逸與穆人雄不約而同發出一聲驚咦。兩人對視一眼,眼中均含有一絲驚疑不定之色。
“雲哥哥,你怎麼在這兒?”薇雨歡叫一聲,笑着拉住了沐追雲的手,倒是夏悠竹在那邊嘀咕了一句:“要不要這麼着緊啊,我又不會把薇雨妹妹拐去賣掉。”
師逸盯着沐追雲的臉看了半晌,眼見他將目光轉了過來,猶豫了一下便上前試探地問道:“這位小兄弟,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沐追雲同樣盯着他看了片刻,只是無法從對方臉上看出什麼東西,也就搖了搖頭:“不曾。”
“哦,那可能是我認錯人了吧。”師逸笑了笑,“失禮了,在下師逸,不知這位小兄弟如何稱呼?”說完這句話,他的目光依舊不離沐追雲左右。
“沐追雲。”
“小兄弟姓沐?”師逸目光一閃,“可是沐風櫛雨的沐?”
沐追雲看着對方那深沉中帶着些急切的目光,不知想到了什麼,久久沒有回答。靜默的氣氛在兩人之間蔓延,很快其他人也察覺到了不對。夏悠竹見着這般沉悶的氣氛,想要說點什麼,卻因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而作罷。薇雨看看師逸,又看看沐追雲,不自覺緊了緊握着他的手。這時她才發現,在她手掌中沐追雲的手此時卻有些發冷,她只得將一雙擔憂的目光定在後者身上。
穆人雄眼見着沐追雲久久沒有回答,沉思片刻,忽而上前一步,卻被師逸伸手攔下了。後者倒還沉得住氣,只是依舊望着沐追雲,彷彿執意要等到一個答案。
“是,又如何?”不知過去多久,沐追雲終於淡淡地回答了一句。穆人雄聽到這話,終於忍不住上前問道:“那你與——”
“人雄!”師逸再次出聲打斷了穆人雄的話,後者回頭不解地望向他,卻只見他輕輕地搖了搖頭。雖然不知師逸爲何不讓自己問下去,但他素來信服對方的判斷,知道必有原因,因而只好壓下心中的疑問退了回來。
師逸制止了穆人雄,而後走上前笑着向衆人拱手:“抱歉,實在是因爲沐小哥長得像我的一位故友,因而讓我等有所失態。各位,還是讓我們去拜訪貴團團長吧。”
“哦,那你們跟我來吧。哎,追雲,你去哪裡啊?”夏悠竹剛應了一句,就見沐追雲頭也不回地走開了。薇雨見狀,只來得及匆匆對夏悠竹說了一句“我去看看雲哥哥”就也跟着他跑了,只留下夏悠竹一個人不明所以。無奈之下,她只得真的當個引路人,帶着兩人去拜訪鬱孟了。望着沐追雲遠去的背影,穆人雄皺了皺眉頭,師逸卻是輕嘆一口氣,眼中浮現一絲傷感之色。
…………
夏日的烈陽當空而照,直射的陽光除了給大地投下一片金黃的亮白,同時也造就出一片片被遮擋的陰影。沐追雲此時就在這樣一片陰影中,只不知他是爲了躲避烈日的酷熱,還是說他只是習慣了隱於黑暗。薇雨放輕腳步來到沐追雲身邊,陪着他一起坐下,小心地觀察着他臉上的每一個表情。只是與平時一樣,她總是什麼也看不出來,不由微微垂下了眼簾。
不知過了多久,沐追雲開口了:“雨兒,你有什麼想問的嗎?”
薇雨張大了眼睛,又馬上搖了搖頭:“沒,我知道有些事雲哥哥可能不想提,所以我不會問的。”
“無妨。”或許對於她,沐追雲總是特別寬容的。
“那麼,”薇雨擡起頭,仔細斟酌了一下語句,這才問道,“剛纔那兩個人,雲哥哥認識嗎?”
“不認識。”
薇雨聽了,咬了咬嘴脣,有些忐忑地又問了一句:“那他們方纔提到的跟雲哥哥很像的人,是——是雲哥哥的親人嗎?”
這回沐追雲沒有馬上回答,而是低頭回憶着什麼。片刻,他才慢慢說道:“應該是吧。”
“我以前一直沒有問過,可我知道爹爹一定問過的。如果雲哥哥你不想說的話不用告訴我的,只是,只是……雲哥哥你以前爲什麼會離開自己的親人呢?”這個疑問在薇雨心中已經藏了好久,只是她卻一直不敢問。她只怕當沐追雲要真正面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時,就會忽然從自己身邊消失了。不知爲何,她就是有這樣的一種預感,所以她寧願將這個疑惑藏在心底。只是今日,看着沐追雲有別於以往的模樣,她終究還是將這個問題提了出來。
“爲什麼嗎?”沐追雲無意識地重複了一句,發現這些曾以爲會很在意的事,卻在心中激不起一絲漣漪。他擡起頭,似乎想透過頂上的屋檐而望見那一輪烈日,“是爲了讓我們都得到解脫吧……”
薇雨不想再問下去了,雖然她不知道沐追雲口中的“解脫”指的是什麼,也不知道“我們”指的都有誰,但她其實不想去在乎這些。雖說有一點小小的自私,但她無論如何都希望沐追雲一直留在自己身邊。或許以後的一天,他終會直面那些事——那些她至今都不知道的他的過去,那樣她也會願意陪着他一起去找尋。而在此之前,只希望一直留在身邊……
…………
“承蒙鬱團長親自接待,我二人真是受寵若驚啊。只是不知幾位正在忙着演出的事,倒是我們兩個冒昧打擾了,還請勿要怪罪。”客廳裡,師逸品了一口香茗後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向着對面的鬱孟答謝道。
“師先生這是哪裡的話啊,有人欣賞我們的演出,甚至親來拜訪,那是我們的榮幸纔對。人家高興還來不及,又哪會怪罪呢。”鬱孟一邊說着,一邊用着他的那雙桃花眼向着師逸拋了一個媚眼。只是這以前都會電得人渾身一震的絕招,今日彷彿失效了。師逸哈哈一笑:“不想幾年沒見,鬱團長你還真是一點沒變啊。”
“咦,師先生以前見過我嗎?”鬱孟聞言大爲驚奇,仔細打量了師逸和穆人雄一眼,腦中卻是沒有絲毫印象了。好在不待他繼續發問,師逸就笑着解釋了:“算,也不算。我確實曾經見過鬱團長,還曾打算觀看過你們的表演。不過鬱團長你的確沒有見過我,或者見了也沒留意吧。”
“果真如此嗎?只是像師先生你這樣風度翩翩、談吐不凡的人,我既然見過又怎麼會沒有留意呢?”鬱孟依舊沒有釋疑。
“哈哈,那時候鬱團長可是很忙的,我記得當年的劇團還沒有這麼多人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是在秦國南面的鳳凰城,當時貴團表演的曲目應當是‘鳳舞九天’。可惜臨近表演的時候,因爲身負要事,使我等錯過了那場表演,當真是深以爲憾。”
“啊,看來師先生的確見過我們幾人呢。被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當年那些辛苦事了。那時候啊,比起現在可是要難了許多,劇團就靠我們這兩三個人撐着,整日忙前忙後的也就是我們幾人。這還不算,那時候能撐得起場面的也就紅綢和橙澄兩人,其她的姑娘不是還沒來就是初來乍到,尚不足以獨當一面。好在雖然步履維艱,我們也總算一步步走到現在了,也不枉當年辛苦一場了。”鬱孟被勾起了心事,倒是難得的有感而發了一回。
“不錯,人能爲自己的願望做下這等努力,而且取得這般成功,這方面我是極爲羨慕鬱團長的。若是我也能看到我的願望有實現的一天,那真是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值得啊。”師逸跟着感嘆了一句,只不過聽他的話,他的願望看着卻是不太好實現的樣子。
“以先生這等智慧之人,這世上哪有什麼事能難倒你的。不像我們這些苦哈哈,剛做出一點成績就麻煩不斷,真是讓人頭疼啊。”鬱孟恭維了一句,便又開始訴起苦來。
“哦?對了,方纔我就聽這位姑娘說懷疑什麼‘淫賊’之類的,莫非貴劇團果真遇到了什麼麻煩?不知可否將詳情告知,若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在下自然不吝出一些微薄之力。”師逸聽了這話,結合方纔夏悠竹的反應,倒是品出了一些端倪。
“這個嘛,其實也算不上什麼麻煩了,無非就是一些小毛賊罷了。再說我們已經請了幾位心思機敏、武藝高強的少俠前來幫忙了,暫時就不勞師先生出手了。”鬱孟打了個哈哈,就將此事略過。
“原來如此,那倒是我多慮了。我二人已在這邊打擾了一段時間,再待下去可能就要妨礙諸位工作了,那便是我的罪過了。如此,我等就先告辭了,等到六日之後的七月十七,我等必定會前來欣賞貴團的大作。”師逸眼見談話也差不多了,就起身向着鬱孟告辭。
“那師先生這次可一定要來捧場啊!”鬱孟笑着將兩人送出了門口。就在此時,一個驚慌的聲音遠遠傳來:
“團長,不好了不好了。郡守府今日頒下諭令,說是由於近日來盜賊橫行,即日起實行宵禁:戌時之後,城內所有人均不得擅自外出,違者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