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陣陣,打破了綠樹林蔭間的寧靜。一行五匹健馬疾馳而過,光影交錯之間,留下的只有一地煙塵。紅塵踏歌風雲笑,鮮衣怒馬江湖郎——這般急速的奔行之中,感受着迎面而來的風颳得鬢角的髮絲不斷飛起,那一股清涼帶着些讓心飛起的飄逸感,放開了衆人的心懷。兩邊的景物隨着自身的前行而急速後退着,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視野之中,而前方又有不同的景物填充進視野。如此反覆無數,山川河流依次淌入眼中,使得原本鬱郁的心胸也開闊起來。
“籲~”這般行進了半個時辰,待看到前方一個路邊涼亭的時候,最前方一匹馬上的英武青年拉了拉繮繩停下了馬匹,回聲對着同伴們說了一句:“歇息一下吧!”
又是幾聲馬嘶聲響起,行在中間的三個女孩用着並不純熟的動作緩緩將馬停下,這才各自下馬並將它們帶到了一邊栓好。而在她們之後,則是另一個青年不緊不慢地行進着。只不過讓旁人有些驚奇的是,明明沒聽到他的馬發出什麼額外的聲響,甚至沒人看到他有任何迫停馬匹的動作,可他座下的那匹健馬彷彿是知道他的心意一般,自行放緩了步伐緩緩停下。甚至於,這匹馬在停下了之後,沒有如其他幾匹馬一樣等着主人自行下馬,而是居然如駱駝一般屈下了馬後蹄、同時也伏低了身子,看那樣子簡直像是討好着它的主人、方便對方從它背上下來一般。這一副場景,落在前面三個女孩子眼中,自然是讓她們瞪大了眼睛。
“怪人騎怪馬!”夏悠竹哼哼了一句,其實心下里是有些羨慕的:自己的馬要是也能做出這種討好之舉,那該多有意思。只不過,正與沐追雲處於“冷戰”時期的她是說什麼都不會去請教對方該如何做才能達到這種效果的,哪怕這看起來有多好玩。當然,事實或許是就算她上去問了,多半也不會從她口中的這個冰塊臉嘴裡得到答案;又或者,就算得到了答案,她也沒辦法如法炮製。這一點,一邊的薇雨可是清楚的很。因爲一行人在挑選馬匹的時候,沐追雲挑中的那匹馬性情最爲暴躁,原本是一匹無人可以馴服的烈馬;可它被沐追雲冷冷地看了一眼之後,就立馬變得毫無脾氣,耷拉着腦袋乃至於行止間都帶着些低聲下氣的味道了。薇雨甚至能感應到那匹馬的情緒——它在害怕,彷彿它不聽話的話,眼前這個臨時的主人就會隨時把它燉了吃一般。
雲哥哥也真是的,爲什麼要去嚇一匹馬呢?薇雨有些不明白地想着,反正她是覺得自己與所騎馬匹之間是很友好的。她騎乘的是一匹白馬,看着比其它的幾匹馬都要小了一圈,可腳力卻是絲毫不差。此刻,這匹白馬正用着同情的目光看了一眼那位被銀眼大魔王挑中的同伴,覺得還是自己的小主人要友善得多。於是,它忍不住用着它的那張大馬臉在薇雨身上蹭了蹭,鼻息咻咻間惹起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呵呵,好癢啊,小白別鬧~”
“小白”是薇雨給這匹馬起的名字,因爲以前她也總喜歡給喜愛的小動物取名字。在歸巢島上,她養過的小鳥兒、小烏龜以及伴隨她時日最久的那隻肥貓小咪,也都是這個待遇。她總認爲,即使是動物,那也是獨一無二的,應當也像人一樣有與同伴有差別的地方。或許是因爲寂寞吧,即使是池塘裡見過一眼的魚,第二次見到的時候她也能從千千萬萬的魚羣中認出她所記住的那一條來。
所以,此刻感受到這個小主人親近之意的這匹白馬更是得意,用着更爲憐憫的目光看了看那位遇人不淑的黑馬同伴,自顧自走到一邊啃草去了。自然,對於喜愛動物的薇雨來說,甚至沒有用繮繩把它綁到一邊的木樁上,而是任由它溜達着。這一幕,更是讓得其餘幾匹被綁到木樁上的馬紛紛感到羨慕嫉妒恨。
“薇雨妹妹,你不把馬拴着,不怕它溜着溜着就偷偷跑掉了啊?”夏悠竹見到這一幕自然是要打趣一句。
“不會啊,小白很乖的,肯定不會跑掉的。”薇雨眨巴着一雙眼睛回答道。
“唔,它乖不乖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就算它真的跑掉了,薇雨妹妹你也不用擔心沒馬騎的。我想啊,你會很願意跟某人共騎一乘的,是不是啊?”夏悠竹眼珠一轉,又開始使壞了。
“哪有啊,我、我就算是要共騎一乘,也要跟悠竹姐姐你啊,又怎麼會——”薇雨開始臉紅了。
“呃,我剛纔說的‘某人’就是說我自己啊,薇雨妹妹你以爲我說的是誰呢?”夏悠竹壞壞地笑着。
“啊,我——悠竹姐姐我不跟你說了啦!”薇雨終於招架不住,紅着臉跑掉了,惹得夏悠竹一陣開懷的大笑。
“好了,別笑了,過來吃點東西吧。你呀,也就能欺負欺負小雨妹妹,真要遇上別人欺負你,多半也是沒轍的。”夏遠峰從包裹裡取出乾糧水袋,放在涼亭中的石桌上與衆人一同食用。其餘四人依次圍着石桌坐了下來,夏悠竹拿起一個饅頭就往嘴裡塞,一邊吃一邊還模糊不清地說着:“唔這話誰說的啊,誰敢欺負本小姐分分鐘教他重新投胎嗚嗚~”
自然,她的這句話被大家自動過濾了。否則,真要是這樣的話,此刻坐在她對面的那個傢伙應當早已轉世十八次了。
“好好好,到時候我一起幫你讓他們投胎。看樣子,你們恢復的還不錯,至少有閒心開玩笑了。”夏遠峰微笑着說了一句,完全沒理會他這是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果不其然,其餘三個女孩子齊齊給了他一個白眼,臉上不自覺便掛上一絲愁容。蘭芷凝放下吃了一半的白麪饅頭,輕輕嘆息了一句:“也不知道小弟現在怎麼樣了……”
…………
原來,距離離開四方城之後,已經又是兩天的時間了。這兩天的時間裡,三個女孩子並沒有那麼好過,除了傷懷李採兒的離開之外,也無時無刻不爲小弟擔心着。即使是在離開前的那一個晚上,心有不甘的她們依舊在拼命尋找着小弟的蹤跡,可惜到頭來還是一無所獲。所以,雖然因爲時間的原因,已經不容許她們再在四方城逗留了,可她們的心裡依舊不舒服。甚至於,在她們的心中還隱隱生出一絲罪惡感——三個女孩子都覺得,不去將小弟尋到,那簡直與自己拋棄了他沒有兩樣。
或許也是考慮到了這個原因,夏遠峰選擇了讓大家騎馬而行的趕路方式。除了因爲趕時間之外,還有想讓她們忘記那一份傷感、開闊心胸之意。從效果上來說,這個方法還不錯,至少她們不用整天躲在一個狹小空間裡傷春悲秋了——
江湖兒女,便該有江湖兒女的行事方式。
只不過,有些東西在真正解決之前,是無法放下心懷的。那個男孩的事情,已經不知不覺成了衆人心中的一絲牽絆,忘也忘不掉。或許,這便是責任吧,一旦揹負起來,就總是希望有始有終。半途而廢的感覺,並不是那麼美好的。
這幾天來,對於這件事,夏遠峰想了很多。可越是細想,他內心的疑惑就越是不減反增。那個男孩的身份、出現在血案現場的緣由、那讓人看不懂的行動以及能脫出他感應的能力——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個謎團,越想只能越糾結。因此,他也只能將之放到一邊了。只不過,他隱隱覺得,事情絕不會就這麼簡單地結束。
就如此刻,被挑起了話題之後,三個女子字裡行間提到的就都是她們的那個小弟,言語中充滿了擔憂。說着說着,夏悠竹就又將槍口對準了沐追雲,什麼冷血冷漠之類的好一通數落,就差沒給他貼上十惡不赦的標籤了。好在薇雨不忍沐追雲被指責,言語之間不斷地爲他說好話,而蘭芷凝也不會抱怨什麼,總算沒讓他成爲衆矢之的。至於面對夏悠竹的狂轟濫炸,沐追雲的應對也更是簡單——
無差別終極必殺——無視。
等到夏悠竹意識到她的任何言語上的攻擊都不會對對面這個男子起作用時,她已經說得口乾舌燥了。無可奈何之下,她又多喝了一袋水、多吃了一份乾糧,順帶着把原本一刻鐘的休息時間再度延長了半刻鐘,這才與衆人一道準備離開。只不過這一趟休息也不是全無收穫,至少夏悠竹已經領悟到了一點:千萬別再用言語試圖使沐追雲生出愧疚之類的情緒,因爲那是根本不存在的。甚至,這傢伙有沒有情緒之類的東西還是一個未知數呢,反正從沒見過他有任何喜悅、悲傷、快樂、憐憫、恐懼之類的情感表達——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木頭!
馬蹄聲再度響起,一陣煙塵之後,留在此地的只有迎來過往的這個涼亭。前方不遠處,乃是一座名動天下的大城,亦曾出現在衆人不久前聽過的故事中——
望野城!
而就在一行五人的視線消失在這一片地界之際,在他們來時的方向,此刻出現了一個小黑點。小黑點越來越大,只片刻便化爲了一個瘦小的身影——
一個面目清秀、眼神清亮、不知在追趕着何人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