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安靜地拂過衆人的臉頰,院子裡迴盪着夏遠峰這壓抑着憤怒的質問。而在他對面不遠處被質問的對象,卻正是張少懷一行人。聽了這句話後,師逸與遲敬也都轉過身來,眉頭微皺間等待着他們的回答。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平二有些不安地動了動身子,卻發現在他前邊的張少懷臉上沒有多少緊張之色。
“不知這位兄臺需要怎樣的解釋呢?”張少懷嘴角掛着一絲無所謂的笑,面對衆人的注視依舊能夠談笑風生。
“原來你就是新上任的益武堂堂主張少懷,的確年輕有爲啊。”不待夏遠峰迴答,師逸的聲音緩緩響起,只不過他在“年輕有爲”這四個字上加重了語氣,使人聽了不知他是在讚美還是諷刺。張少懷眉頭一挑,訝然轉頭看去,只見師逸帶着兩個青衣侍衛緩步走到他身前不遠處。張少懷此時驚訝的樣子倒不是裝的,要知道他的身份雖然不是什麼秘密,但他才上任不久,若非刻意打聽,旁人決然不會想到這個年方二十五六的年輕人居然就是魏國益武堂的新任堂主。看着面前這個面目清朗、舉止雍容的中年男子,張少懷雖然知道以前沒見過此人,卻總覺得對方的形象與腦中一個模糊的身影應當能對應起來纔對。
師逸走到近前,看了眼張少懷身旁的兩個老者,淡淡開口道:“‘御守八方’吳方然,你在益武堂倒是有些年頭了。”吳方然眼神一凝,有些不確定地道:“我們以前見過嗎?”師逸沒有回答,又轉向胡維:“‘傲刀王’胡維,不想江湖上又多了一個聖境高手,卻加入了益武堂。”胡維雖然也吃驚於眼前這人一下就叫破了自己身份,但他生性高傲,又是剛入聖境不久,正是志得意滿的時候。聽對方的語氣似乎對自己加入益武堂很有些不以爲然,胡維便擡起頭“哼”了一聲,不再多話。師逸以這種方式向着兩人打了個招呼,便又將目光轉向張少懷:“方纔這位夏兄弟提出的問題,我也很想知道答案。只不過我這裡還想知道的是,你們平白無故對平民出手,這便是張堂主你上任後益武堂新的行事方針嗎?”
聽到對方這樣說,張少懷愈加覺得腦海中有個什麼名字呼之欲出。他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笑了笑,說出的話語卻是針鋒相對:“若說在我大魏國朝堂上,張某人需要負責的是皇上和丞相;若說是在江湖上,則大家各行其是,沒有誰能命令誰。因此我就奇怪了,你們兩位是以何種身份來讓我做出解釋的呢?”他這句話一出,幾個手下都是發出一聲嗤笑,只不過看到對面那幾雙如欲噴火的眼神,笑聲又不免低了下去。
“我們或者沒有立場來讓你解釋,但是這些人,”師逸伸手指了指長虹劇團的諸人,又指了指那些或是昏迷、或是正在包紮傷口的民衆,“我想他們有理由要你給一個解釋吧?”
張少懷緩緩掃過師逸所指的那些人,看着他們在受傷之際低聲痛哼,甚至還有幾個因傷重而不知生死的人。他的臉上沒有一絲沉重的表情,依舊是那副無所謂的模樣:“要解釋嗎,沒有。不過需要的話,我可以說一聲抱歉。”
聽到他這句話,夏遠峰臉上閃過一絲怒色,就連師逸和一旁的遲敬都是皺了皺眉頭。還不待他們說話,一個顫抖的女子聲音傳了過來:“公子,他們說的難道是真的?今晚的這些事,真的都是你做的?”衆人循着聲音發出的地方看去,就見一個女子從長虹劇團諸人中緩緩步出。劇團其餘幾人都是愕然盯着她,青靈更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嫣兒,你……”
緩緩向衆人走來的女子一身綠衣,黑亮的長髮一直披散到臀間,正是綠嫣。只是此時她卻全然無法注意到姐妹們驚疑的眼神,也似乎聽不到她們的呼喚,而是直直地朝着張少懷的方向走去。她的身子在夜風的吹拂下似乎有些瑟縮,可還是堅持走到了她心目中最重要的那個男子身前不遠處。綠嫣擡起頭,黑亮的眸子此時滿是心痛和不解,再度開口問了一句:“公子,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你爲什麼、爲什麼要傷害這麼多人……”
張少懷看着眼前的這個女子,眼中閃過一絲旁人不易察覺的複雜之色。而後他擡起頭,看着那雙惶惑而又堅持的眼神,輕笑了一聲:“嫣兒,這不就是你我的約定嗎?就像當初說好的那樣,你做的很好,而我也差點成功了。你放心,無論事情發展成什麼樣,我都會帶你走的。”
張少懷的臉上出現的是笑,綠嫣卻如受重擊般倒退了兩步,嘴裡喃喃道:“這就是你說的方法?爲什麼會這樣?如果早知道會傷到那麼多人,我一定不會同意的……”
張少懷看着綠嫣後退的身影,臉上依舊是笑容,眼中卻閃過一絲陰霾:他原本的計劃當然不是那麼簡單。在他原先的計劃中,他今晚是不會出面的,先前派上去的幾個黑衣人只不過是掩人耳目,從後院攻擊劇團的那夥人則是爲了吸引衆人的注意力。真正的殺手鐗是“緋紅”戰兵團,以他們的力量劫掠一個劇團還不是小菜一碟?如果今晚“緋紅”能成功擄走劇團中人,就會帶着她們一路北上。而到了魏國境內後,他就會想方設法將劇團衆人給“救”出來,到時恩威並施之下將她們留在宮廷大內也就順理成章了。只不過今晚出現瞭如此衆多的變故卻是他始料未及的。先是陰十六的出現使他不得不出聲阻止而暴露了自己的存在,而後“緋紅”戰兵團遲遲沒有出現,一再拖延之下前後院兩方人馬俱都折損殆盡。事到如今,原先的盤算盡皆成空,要說他不懊惱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他終非常人,冷靜下來之後開始細細思考補救的辦法。
綠嫣一步步向後退着,她多麼希望此時張少懷能衝上來對他說一句“這一切其實不是我做的,我只想帶你走”,只是看着對方始終沒有挪動,終於絕望了。這時她纔有時間回頭看一下衆人,這一望之下她心中不由得一顫:劇團的幾個姐妹此時看着她的眼神各異,或是不可思議,或是驚疑不定,或是憤怒難言——她知道,那是知道被出賣後她們內心的悲憤。團長鬱孟此時也在看着她,那目光有些冷、也有些陌生。而周圍那些或是昏迷不醒、或是受傷哀嚎的身影彷彿時時刻刻都在提醒着她——這一切的造成有她的一部分原因在裡面!一瞬間,綠嫣覺得這周圍的一切都在指責她、怒罵她,美夢的破碎、現實的冰冷使得她腦中一陣陣抽痛起來。她雙手抱起腦袋,一邊甩着頭一邊無意識地喃喃着:“不是,這不是我要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想這樣的!真的對不起……”她一邊說一邊走着,腳步已然開始踉蹌,也不知道是向誰辯解或是道歉。
夏遠峰此時離綠嫣不遠,見到她這種情況不由眼神一凝。其實他前一日就從沐追雲口中知道了綠嫣可能有問題,只不過如今看這情況,她不止是簡單的內應——某種情況下她亦是被欺騙後的受害者。看着此時她痛苦自責的模樣,夏遠峰心下不忍,走過去叫了一聲:“綠嫣姑娘?”他連叫三聲,哪知綠嫣此時卻完全充耳不聞,只是一味沉浸在自責之中。夏遠峰正不知該如何是好,一旁的師逸輕嘆了一口氣:“夏兄弟,這位姑娘再這般下去恐怕不妙,不如讓她先睡一會兒吧。”
夏遠峰聞言一驚,看着綠嫣越來越是渙散的眼神,不再猶豫,並掌如刀一下就砍在對方後頸處。綠嫣悶哼一聲,頭一歪已經倒了下去。夏遠峰一把扶住,遠遠招呼了夏悠竹過來。後者走到近前,從他手裡接過了綠嫣,疑惑的眼神轉向兄長:“遠峰,她……”
“先扶下去再說。”夏遠峰吩咐了一句,就見青靈此時也是默默地來到綠嫣一側,與夏悠竹一道將綠嫣扶往衆人的方向。只是以夏悠竹的角度,卻看到青靈在此過程中始終低着頭緊咬着牙齒,只不知心情如何。
眼看着綠嫣被扶着漸漸遠去,張少懷眼神徒然一厲,背在身後的雙手向着幾個手下做了一個手勢。幾個手下會意,除了吳方然與胡維之外,其餘幾人身形一動,四散而開後又再度向着長虹劇團諸人襲去。
“混賬!”夏遠峰見狀大怒,持槍攔下了就近的一人。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張少懷手下諸人又與夏遠峰、師逸手下的青衣侍衛以及薇雨等人交起手來。與此同時,平二又自懷中摸出一個竹筒狀的事物,伸手稍一撥弄,又是一道紅色焰火直衝天際。夏遠峰今日被對方一而再、再而三挑釁,終於忍不住心頭怒火。再加上他實在不恥對方所爲,激起了心中義憤。只見他握着長槍的手徒然一緊,只是三招就將面前的對手轟得吐血拋飛出去。接着他也不管其他人,而是掄起長槍,以開山劈海之勢猛然砸向了前方,目標正是——張少懷!
雷之槍——雷神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