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何騰蛟被誅殺的消息傳遍湖廣的時候,嶽州城的衆人才如夢方醒。顧炎武和袁繼鹹相對無語,唯有一聲嘆息。
侯玄演這次出手勢若雷霆萬鈞,看似是臨時起意,魯莽行事。其實早在常州的時候,他就開始謀劃了。後來的入福州面聖,也是爲了此刻。何騰蛟、史可法這種人,必須得死,否則任由這種人竊居高位,那麼神州處處都是揚州。無能不是死罪,但在亡國滅種的關頭,竊居高位還那麼無能,就是該挫骨揚灰的死罪。
跟在侯玄演的身後,夏完淳望向侯玄演的眼神,有些怪怪的。只有他清楚地記得,在常州上書朝廷時候,侯玄演說讓何騰蛟迎接聖駕時,詭異的笑容。
侯玄演被他看得有點毛毛的,不滿地問道:“我看你魂不守舍的,在想什麼?”
夏完淳訕笑一聲,掩飾道:“咱們殺了何騰蛟、章曠,但是湖廣這麼多郡縣,錢糧兵馬原本都掌握在何騰蛟手裡,我在想怎麼接手過來。”
侯玄演一聽眼睛一亮,來了興趣,忙問道:“想到什麼主意沒有?”
夏完淳臉色一紅,搖了搖頭,隨即低下頭,腹誹道:你這麼奸詐,恐怕早就想好了吧。
侯玄演呵呵一笑,說道:“這件事我早有打算。”
“...”
湖廣行省下轄十六個府,其中有武昌府、襄陽府等六個府落到了韃子手裡。還有像荊州府這種,是雙方戰場,正在時時刻刻上演着廝殺。
在南面的州府,以及下屬的郡縣,不停地有精騎踏過。每個郡縣的主官,都在軍隊的護送下,前往長沙。
七天之後,已經是金秋時節,在嶽麓山下一朵朵金燦燦的菊花叢中,侯玄演統一接見了這些地方官。
一張張的小桌子上,簡簡單單的擺放着幾碟小菜,一壺小酒。來的都是各府的知府,還有一些大縣的知縣。他們也都知道了何騰蛟被殺,這件事本該在湖廣掀起滔天巨浪,誰知道雷聲大雨點小。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着,彷彿湖廣從來沒有一個叫何騰蛟的總督。
何騰蛟爲了給他的三萬督軍籌集糧餉,可以說弄得湘民天怒人怨。附近的郡縣深受其害,聽到何騰蛟被殺,更多的人心裡是暗暗高興。
侯玄演舉杯道:“今日來的,各郡縣都是父母官。爲官一任,就應該造福一方,可恨何騰蛟橫徵暴斂,弄得民不聊生。好在何騰蛟已經伏誅,他訂下的種種害民舉措,必須立時停止。”
本以爲人羣中會爆發出一陣歡呼的侯玄演,看着安靜的人羣,隔着很遠自己都能感受到他們的絕望。
侯玄演挑了一個欲言又止的知府,說道:“我看你四處張望,躍躍欲試,可是有什麼話要跟本督講?”
這個人正好是衡州知府鄭漢青,他頓了頓腳,下定了決心,憤然說道:“回稟督帥,何騰蛟雖然死了,但是他的那些爪牙黃朝宣、張先壁之流,有樣學樣,甚至變本加厲。這些人仗着手裡有兵,蹂躪地方、荼毒鄉里。我們衡州被黃朝宣的大兵日夜逼迫,百姓都已經四散而逃,就算留下的,也都被他們逼得走投無路,每天自殺的百姓,都不下幾百戶。都說湖北韃子殺人如麻,殊不知湖南的兵痞,比韃子還可怕。”
鄭漢青說到動情處,老淚縱橫,身邊其他的郡縣的官員,感同身受,都在偷偷拭淚。
侯玄演面色鐵青,他自以爲掌握了這些地方,沒想到還有着這麼一羣敗類。
這些人就是勇於虐民,怯於外戰的典型,韃子入關以來,投降的大多是這類人。
侯玄演怒道:“這些敗類罔顧軍紀,你們身爲父母官,就不敢管一管麼?”
鄭漢青答道:“這些人仗着有何騰蛟撐腰,再加上手裡有兵有馬,我們哪能奈何他們?衙門的捕快衙役,又豈是這些大兵的對手。”
“真他媽爛到骨頭裡了!這是什麼世道,這些狗賊真比韃子還要可恨!”侯玄演罵了幾句,轉身問道:“我的命令說的很清楚,各府文武主事官員,都要來此相聚。這些人可有人來了?”
秦禾搖了搖頭,說道:“黃朝宣、張先壁、曹志建,都沒有來。”
侯玄演揚聲說道:“你們且回各自郡縣,三天之後,我便率軍前往,你等務必配合我,將這幾個混賬趕盡殺絕。”
人羣中有深受其害的,臉上都露出喜色,也有幾個人神色不善。他們跟黃朝宣等人,同流合污,不知道貪墨了多少的銀子。這些人生怕侯玄演將他們一網打盡,已經準備好散席之後,抓緊時間前去報信。
衆人散去之後,夏完淳問道:“督帥,爲何要等三天?荊州、武昌皆有戰事,咱們需要速戰速決啊。”
侯玄演恨恨地說道:“湖廣熟,天下足,就連小兒都知道這句民謠。如此產糧的沃土,竟然都能被他們弄得餓殍遍野,不殺他們都不用韃子來攻,自己就完蛋了。
我說三天是爲了迷惑他們,今日席上人多嘴雜,肯定會傳出風聲。我如此一說,這三天他們必會放鬆警惕,咱們的機會就大了一些。咱們風字營行軍如風,這一次用閃電戰,今夜出發,拿這羣畜生的血,警示其他的兵痞。我們在前線抵擋韃子,誰敢躲在後面虐民,我就讓他死的很難看。”
夏完淳拱手領命,侯玄演問道:“你可知道這些人的駐防所在?”
夏完淳拍了拍胸脯,說道:“督帥放心,這幾天在衙署,我早就將駐防地圖記在心間,沒有半點差錯。”
“好!回去磨好刀,今晚去殺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