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也被稱爲荔月,因爲這時候是荔枝熟的月份,能夠冠名一個月份,足見人們對這個水果的喜愛。
嶺南是荔枝的產地,剛剛被夏完淳平定,於是好幾車新鮮的荔枝,被近千人的騎兵送到金陵。這些人運送荔枝前來只是順便的,真正的任務,是護送朝廷委派的官員,到兩廣就任。
兩廣的官場,自上而下都被丁魁楚腐蝕的差不多了,從根上就爛透了。侯玄演乾脆來了個大換血,從縣裡開始,所有小官全部撤換。
金陵城郊,侯玄演望着眼前的官員,他們大部分都是五月恩科拔擢出的士子,因爲經史子義不甚嫺熟,成爲了江南文壇笑柄。侯玄演當初選人,更重要的是考較他們的經世致用的學問,這才選出了一羣“學渣”。還有一些,是從各地選出的實用型人才,或者立下了大的功勞的匠人之類的。
國公爺親自來相送,這些新中的進士,一個個都紅光滿面,神情踊躍。他們自然知道,自己能夠高中,是因爲國公欣賞。否則按以前的標準,他們的學業是不能脫穎而出的,很多都要墊底。還有些老實巴交的工匠,因爲在造船、火器、紡車...等五花八門的地方,革新了技術,竟然就可以做官,這也是有明以來絕無僅有的,這些人更是把侯玄演看做了大恩人。
侯玄演一邊踱步,一邊揚聲道:“此去嶺南,百姓被丁魁楚禍害的不輕啊,諸位是任重而道遠。首先要解決的,就是百姓對官府的態度。我不希望看到嶺南百姓,提起朝廷提起官府就咬牙切齒。你們有的是一縣之尊,有的是典史、有的是縣丞,官職有高低貴賤之分,但是前途盡在自己掌握。我每個月都會派人去採風巡查,但有作奸犯科的,揚州丁堰的孫培良,就是最好的例子。”
丁魁楚在兩廣,長期剝削壓榨民衆,嶺南民風民氣因之變得有些暴戾。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解凍更需要潛移默化,這種事情一時半會也很難改過來,除非是像歷史上的尚可喜一樣,殺到廣東基本上把人殺光了。否則想要不通過殺戮,慢慢地改變百姓和官府的關係,只能寄希望在這些基層的官吏身上。
衆官員聽得後背一涼,侯玄演接着溫聲道:“當然有過必罰,有功也本國公也不會吝惜賞賜。你們也知道,我提拔官員從不看他的資歷,只要是有真本事,別怕不能出頭。你們很多都很年輕,希望有朝一日,咱們廟堂之上,同殿爲官。到時候別忘了本國公冒着這酷暑前來相送,請我到家中吃一杯酒就行了。”
官員們又笑了起來,瞬間覺得國公爺不是高高在上的,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無情未必真豪傑,沒有人喜歡和一個毫無感情的人共事。
侯玄演招了招手,將湘兵將官招了過來,後者抱拳道:“大帥。”
“給夏完淳帶個話,讓他暫時代理兩廣總督職位,等朝廷派新的官員前去主事。這期間要勤加操練,不可懈怠。糧食輜重,盔甲武器也都要備好。”這是爲了準備對付鄭芝龍,侯玄演自然不會明說,但是隻要這些話傳到夏完淳的耳朵裡,相信他一聽就知道自己的意思。
“行了,時辰不早了,出發吧!路上照顧好這些士子,嶺南道路難行,有身體不支的,即使救治。現在天氣酷熱難當,實在不行,你們就到了傍晚清晨再趕路,正午找個地方歇息避暑。到了嶺南,將他們一一送到各自縣內,丁魁楚的殘兵很多都躲到了深山,道路可不太平。”
“大帥放心,我看諸位大人身體都還不錯,應該可以順利到任。”
百官一齊拜道:“國公保重。”
“走吧!”
目送這批人離開金陵這個繁華之地,奔赴各自的任上,侯玄演轉身登上馬車。胡八萬舔這舔嘴脣,問道:“大帥,這些荔枝怎麼辦?”
“送到皇宮一份,給我運到府上一車,其他的你們分了。”
親兵們爆發出一陣歡笑,簇擁着侯玄演的馬車回府。
這東西侯玄演以前吃的多了,不當回事,但是許多小兵卻從未吃過。
看着外面親兵們臉上的笑意,侯玄演鬆開車簾,心中想的是商人的重要性。
商人從事的是貨物的流通,想將偌大的中華大地,真正的互通起來,靠小農經濟自產自足是絕對不行的。
通才能變,變才能通,變通了纔會有進步。
小小的荔枝,若不是有商人從廣東運過來,江南普通百姓誰能吃到?
同樣的道理,若是中華大地人人都滿足於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種地的種地,工匠做工,那麼天下雖大,也只是鬆散的一羣百姓,漢人還是沒有辦法在接下來的大時代裡脫穎而出。
天氣炎熱,一絲風都沒有,內院的黃櫻兒帶着幾個女眷,一起到湖心亭下避暑。
侯玄演進來之後,吩咐人將荔枝放在門口,叫幾個丫鬟用籃子去帶了進來。遠遠看見亭子裡,衆人圍着卞玉京,不知道在幹什麼。侯玄演隨手摺了一朵紫嬌花,真好亭子裡傳來鶯聲笑語,看上去其樂融融。
侯玄演好奇心起,走近了一看,原來是在圍觀卞玉京調配胭脂和一些化妝品。只見她身着一身緋色的薄裙,腿腳上未着羅襪、踝圓趾斂的細白小腳,裙襬搖曳。卞玉京一臉的認真,周圍的幾個美人滿眼冒星星,看的聚精會神。旁邊有序地擺着一個個的小碟子,全是調配需要的原料。這些東西看似普通,其實都不便宜,侯玄演家底雖好,但是很多都是買不到的,全都是卞玉京從外面帶進來的。
胭脂花粉是少女必備之物,用的是山燕脂花染粉製成,還有采馨花,用薰草浸葵汁製成的護髮素,用來保養頭髮,可以發出迷人的香氣,也就是詩人們長長吟誦的“蘭澤”香氣。這個時代天下最高超的化妝品製作技術,都掌握在秦淮河的花魁手裡。卞玉京更是其中的翹楚人物,所以稍微露了一手,就在內院混的風生水起。
只有黃櫻兒心不在焉,如果說女孩兒愛美是天性,黃櫻兒就是個逆天之人。經常的隨意扎一個男人家纔有的攏發,穿衣打扮也以輕便爲主,好在她天生麗質,底子足夠好,反而有一股英姿美感。
黃櫻兒第一個看到侯玄演,笑着說道:“夫君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侯玄演最寵的就是她,當着這麼多人,上前摸了摸黃櫻兒的秀髮,將手裡隨手摺的鮮花插在她的髮髻上。
衆女這纔回頭,瞧見侯玄演來了,卞玉京也站了起來,將個半成品的胭脂放在那裡不管了。卞玉京給侯玄演讓出座位,瀟瀟和霽兒搶着上前,一人一隻胳膊,簇擁着他坐到中間。
侯玄演笑道:“今天沒去宮中,天氣太熱了,嶺南進了一些荔枝,我帶回來分給你們吃。剛在城郊送行,出了一身汗,我去沐浴休息一下,一會日頭下去了,我再去宮裡一趟。”
瀟瀟和霽兒仗着自己半奴半妾的身份,伺候主人沐浴洗澡是本分,其他人不好跟她們搶。侯家後院兩個胸脯最飽滿的侍女,喜滋滋地攬着他的手臂,說道:“奴婢伺候老爺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