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玄演一看眼前的情形,一個大膽的想法躍上心頭,眼前自己被逼的左右爲難的愛將,就是這個想法最大的條件。
“改土歸流”,是歷屆朝廷都想做的事,明襲元制,在廣袤的西南設立宣慰司,土知府等衙門。最要命的是,土司的職位是世襲的,這就造成了一家一戶長期統治一個地方,成了名副其實的土皇帝。
這些土司並不安分,他們天生掌握着大量的奴隸,高高在上,經常因爲欺辱剝削治下土民太狠,引起叛亂。還有一些更甚,乾脆就是土司帶頭造反,在西南屢見不鮮。
大明朝廷爲了安撫西南的土人,往往很大度的賞賜土司、土官,希望他們能知恩圖報,好好的替朝廷管理好好勇鬥狠的西南各族土人。但是這些賞賜,非但沒有起到該有的作用,反而慢慢滋生了他們的傲慢之心。他們起處作亂、挑釁朝廷還是提心吊膽的,後來發現每次鬧事,都有好處拿,慢慢地膽子越來越大。
漸漸地,在西南諸州,這些土司土官凌駕於所有漢人之上,囂張跋扈無所畏懼。一旦和漢民起了衝突,當地的官員爲了安撫土人,往往是漢人吃了虧,還要賠錢道歉。
侯玄演早就想除掉西南的這塊頑疾了,當初諸葛亮北伐,都知道先平定諸戎。這些人在自己的身後,就屬於一顆炸彈,要是自己北伐的時候,做起亂來。要知道萬曆三大徵,就有一個是播州土司造反。
但是改土歸流雖然好,實施起來卻很有難度。一是容易引起土司們集體恐慌,造成不可挽回的糜爛局面。而且西南地勢,多山難行,瘴氣橫生,大規模進軍容易可能會被拖在那裡,陷入泥潭。
彭柱澤是土人,不是漢民,由他來完成這個改革,應該是最好的人選。可以降低土人的警惕心,更容易得到他們的信任。
既然要用他去將西南翻天覆地,改頭換面,那麼首先要做的,就是讓他徹底和原來的族人決裂。
話雖如此,對於彭柱澤並不是壞事,所以侯玄演也沒有絲毫的愧疚,他臉色一沉,冷聲道:“你在我的門前拔刀?是本國公太過面善好欺,還是你彭倫狂妄過頭了?”
彭倫那裡想到,剛纔還和善可親的越國公,翻臉比翻書還快。
但是他在西南一向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說句不好聽的,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張狂慣了。讓他失去了低頭這個技能,夜郎自大真的讓他以爲,自己走到哪裡都是天生的高貴的。殊不知就連府前執勤的親兵,都沒有把這個黑圓胖子放在眼裡。在保靖州他一向看不起懦弱怕事的漢人,卻不知道漢人自有漢人的自傲,攝政府前又有誰把他放在眼裡過了。
彭倫終究還是畏懼侯玄演的權勢,不敢直接發作,梗着脖子說道:“國公,這是我們的家事,你的人插手太過分了吧。”
此言一出,親兵們各個面帶怒色,這簡直是要和國公平起平坐的語氣。
彭柱澤暗暗叫苦,他還以爲侯玄演會幫他勸解幾句,解開今日的局面。誰知道侯玄演竟然和親兵弟兄們一樣,爲他打抱不平來了。如此一來,自己現在倒是痛快了,回去之後可就完蛋了。
想到這裡,彭柱澤趕緊上前,說道:“督帥,這件事是個誤會,我們穿了..”
侯玄演按住他的手,一臉真誠,動情地跟他說道:“別說了,你是我的愛將,爲我打過仗流過血,我侯玄演什麼時候讓自己的弟兄受過委屈。”
彭柱澤愣在原地,雖然心底一暖,但是更加心急起來。他眉頭緊皺,眼中焦急,脣乾舌燥地說道:“督帥,你聽我說完..”
“不用說了!彭倫指使手下,府前拔刀,如同謀反。又辱及有功之將,寒了西征將士之心。於法於情,都是死罪。”侯玄演說到這裡,猛然轉向胡八萬,斥道:“你還等什麼?”
胡八萬心領神會,鐵塔一般的身軀往前一站,按住腰帶拔出鋼刀:“蔑視我主,辱我袍澤,張狂至此豈能容你。某,活劈了你!”
彭倫大驚失色,他萬萬沒有想到,裝個逼會有殺身之禍。朗朗乾坤,在彭倫看來,簡直就是沒有天理了。他手下的土兵面無懼色,挺刀上前,被重重圍住親兵,擒住繳械。胡八萬持刀上前,在彭柱澤的吼叫聲中,將彭倫一刀劈爲兩半。
侯玄演大度地說道:“彭倫作孽,和這些土人兄弟無關,將他們放了吧。”
彭柱澤雙腿一軟,癱在地上,他的心裡複雜無比。這些土人回去一報信,自己就完了。但是自己又沒法開口,讓督帥斬草除根,那樣可不是督帥這麼高風亮節的人會做的事。
督帥如此愛護,讓他很是感動,彭倫欺辱自己,被人一刀砍斷,他心中也未嘗沒有酣暢痛快的想法。但是自己的家小族人,俱在保靖州,豈能活命。
侯玄演望着地上的彭柱澤,心中閃過一絲愧意,臉上卻絲毫看不出來,叫着他的外號說道:“彭二憨,我幫你殺了彭倫,出了一口惡氣,你怎麼這副樣子?”
彭柱澤苦笑道:“督帥,這個彭倫是我們保靖州土司的叔父,這次因我被殺,土司大人肯定不會放過我的。唉,我的爹孃妻子。”說到這裡,彭柱澤眼色一亮,突然上前抱住侯玄演的大腿,說道:“國公,如今就你能救他們,你可一定要救我家人啊。”
侯玄演心中一笑,大計授矣,臉上卻露出爲難的神情道:“保靖州啊,那可是土司的天下,太祖時候就傳下來的規矩,土司未必聽我一個國公的。要知道,那保靖州土司,也是一個國公哩。”
彭柱澤一個七尺男兒,咬釘嚼鐵的漢子,爲了家人也露出了軟弱的一面,苦苦哀求。
侯玄演暗喜,嘆了口氣,說道:“祖宗規矩在此,但是你是我西征功勳,既然如此,我就拼將西南,助你一把。”
彭柱澤擡起頭,茫然地望着侯玄演。後者一臉決絕,說道:“他是土司,所以你才如此害怕,沒了土司,你還怕什麼。我這就傳令潛象營,安排湘西人手,將你的族人接到長沙府。”
彭柱澤欣喜異常,頻頻點頭,潛象營他是知道的,他們做事不知道要比土人快上多少倍。等金陵的土人將消息傳到保靖州,自己的家人就無虞了。
侯玄演語氣一轉,說道:“如此一來,西南就成了我的隱患,你可不能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