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文淵閣內,陳明遇眉頭緊鎖,三個大學士一起長吁短嘆。
朝廷四面用兵,投入戰場的兵力不下五十萬,尤其是西南戰事緊張,鄭芝龍固守廣州府的同時,還分兵襲擾江浙。
俗話說炮聲一響,黃金萬兩,四面用兵的狀態已經堅持了快半年時間,朝廷的收入馬上就要入不敷出了。
當初國庫之所以充盈,是因爲海商帶來的巨大利潤,再加上侯玄演的商稅改革,讓國庫稅收瘋狂上漲。但是如今鄭家水師封鎖了海面,朝廷稅收大減,耗費的錢財已經嚴重超標。好在還有兩淮鹽商抄沒的千萬兩白銀可以暫時撐一陣子。
陳明遇越看賬本眉頭皺的越深,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兩位大人足智多謀,如今北伐正在關鍵時候,我們不能上陣殺敵,卻也不能拖了前方將士的後腿啊。你們說,咱們有什麼辦法,走出如今的困境。”
“這個世上什麼事都好辦,就是沒錢最難辦。丁魁楚在兩廣搜刮的民脂民膏,被他全部運到了岑溪。夏完淳不費吹灰之力,盡得這筆橫財,前番上表說要運抵京城。湘兵那裡我看可以讓他自行發餉,不急着上繳。至於忠貞營和東路軍,每日鏖戰耗費的錢糧無數,都是重中之重。尤其是東路軍,國公爺親自率軍北上,我們一定要全力爲他做好後方的應盡的職責。”馬士英率先開口,他的表態很堅決,就是要以東路軍爲主。
張煌言不悅地看了他一眼,這麼多時間的共事,張煌言已經拋卻了對他的偏見,知道他絕非庸碌之人。但是對他的人品始終不敢恭維,爲了上位獻出女兒,對侯玄演更是極盡諂媚之能事。聽到馬士英這番話,他馬上說道:“東路軍固然重要,但是忠貞營守在襄陽,硬頂着僞清四個藩王的圍攻,還要分兵應付燮州府的張宗藩,其中的艱難我想不用我多說。而且不要忘了,忠貞營以前可是闖逆的人馬,若是他們在前面拼命的時候,我們的錢糧不到,我怕他們反戈一擊,湖廣局勢就全完了。”
陳明遇一聽,驚道:“不至於此吧?”
馬士英輕笑道:“國公早就有言在先,忠貞營是功勳之師,荊襄鏖戰獲勝時的主力。滿朝文武不可輕視、敵視忠貞營,應該和北伐軍一視同仁。張蒼水此言,是否稍欠妥當?”
張煌言冷哼一聲,但是也知道自己失言在先,被馬士英抓住了話柄,這個時候是不能爭辯的。陳明遇以往都會出來當和事佬,笑呵呵地勸解一番,但是此事商議的事情太過重大,兩個人還在這裡明爭暗鬥的,陳明遇當即動了肝火,急聲道:“現在可不是商討忠貞營可否信任的時候,國庫空虛,不堪北伐,咱們再不拿個主意,成了北伐失利的禍首,誰也擔不起這個罪名。”
陳明遇雖然平日裡極好說話,脾氣甚好,但是他畢竟是內閣首輔。有他一發怒,兩個人也冷靜下來,不敢出言頂撞。
馬士英沉吟道:“此事非同小可,不能欺哄瞞報,我看不如派人去淮安,通報國公,讓他定奪纔好。國公爺心思縝密,處事妥帖,勝過我等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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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陽府虹縣城郊,北伐軍大帳內,侯玄演捧着手裡的密報,凝神沉思。
朱大典緊張地問道:“國公,朝中出事了?”
“嗯。”
朱大典心裡咯噔一下,接着問道:“出了什麼事?”
“窮,沒錢了?”
“啊?”
侯玄演放下密卷,長嘆一聲:“到處都在打仗,耗費的錢糧太多了,國庫吃緊了。”
沒錢可是大事,沒錢別說北伐了,什麼事都幹不成。有錢走遍天下,沒錢寸步難行。身爲一個泥腿子出身,貪污斂財的大貪官,朱大典深知這一點。他擰着眉頭,問道:“今年早些時候,朝廷舉全國之力援助川蜀,那時候也是戰火四起,朝廷尚能供給。怎麼幾個月後,國庫反而沒錢了?”
侯玄演苦笑一聲,說道:“那時候朝廷的收入,大半是海商繳稅,現如今鄭芝龍老賊封鎖了海面,我們的收入去了大半,支出卻有所增加。日復一日,銀子自然就不夠花了。”
“又是這個鄭芝龍!”朱大典氣的面紅耳赤:“一個海盜而已,竟然爲禍如此之深,簡直就是禍國大盜。我看不剷除此獠,貽害無窮。”
侯玄演不得不承認,自己以前低估了這個人,史書上寫他鼠目寸光,投降了滿清之後,過着豬狗不如的囚禁生活。現在回想一下,在他投降被拘禁之後,鄭家四分五裂,其中的一股勢力鄭森(鄭成功)尚能對滿清造成那麼大的威脅。而只要鄭芝龍不走,他就是鄭氏家族絕對的權威,一個完整的鄭氏家族,將更加不容小覷。
靠史書識人,簡直如同摸彩票。侯玄演暗罵一聲晦氣,站起身說道:“我本來以爲,夏完淳收拾一個鄭芝龍綽綽有餘,沒想到這下輕敵了。這廝在西南和土司們沆瀣一氣,更加難以對付了。東路軍的火字營我已經令李好賢撤回淮安,你們兩營守住淮安應該萬無一失。我當親去南邊,主持大局,勢必先在陸地上,將鄭芝龍這狗賊趕盡殺絕。”
滅掉鄭芝龍,北伐全盤才能再次被盤活。大戰開始之前,所有人都以爲是鄭芝龍抱上了滿清的大腿,但是打到現在,大家才恍然大悟,原來是滿清抱住了一根大腿,海上之王鄭芝龍。
翌日清晨一大早,大營前朱大典沒想到侯玄演說走就走,雷厲風行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果斷的有些過分。兩千個親衛兵輕裝儉行,護送着侯玄演走出大營。他要去江浙一帶,主持大局,收復福建,擊毀猖獗的鄭氏一門。
朱大典躬身道:“國公此去路途遙遠,我等在此遙祝國公掃平西南,蕩盡東南,靖綏海面。”
“哈哈,借朱大人吉言,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