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的那個爹艾,你咋就還不來吶?你讓俺這個吃了苦、受了罪、沒有了孃的孩子可咋活吶。
俺的那個爹艾,都是你貪圖銀子賣了俺,都是你那髒了的手,一把一把的將那白花花的銀子賭出去。你把女兒賣到了這家,你可叫女兒怎麼活啊!
俺的那個爹,俺的那個娘。俺的那個死去的沒見過面的姐姐,你們把俺推到了一個火坑裡呦。
俺的那個兒呀,你咋就不哭了?你得哭,你得告訴他們,你是俺的兒子,你得給俺哭。你現在哭俺是幫俺,你那狠心的爹,瞧見你哭了,就該下來救俺嘞。
俺的那個閨女啊,你可別說井口的破繩子。你那奶是成心的不給俺臉面,搭個繩子叫俺上去?俺纔沒那麼不要臉。
兒呀,你到是哭呀。兒呀,你到是哭呀。
哎呀呀,那是啥?俺拼命的揉了揉眼睛,哎呀呀,不得了!
這咋多出個蠍子?哎呀呀,眼見着就要到了俺的腳上。這混蛋的破井,只有這一處落腳的地兒。
哎呀呀,那,那吐着信子的小青蛇,還有那,還有那發了瘋的蜘蛛。
哎呦!俺的腳!
俺低頭一看,那蠍子的鉤子刺進了俺的腳裡。
啊,俺那割肉刮骨的三寸金蓮吶……
王氏見了蠍子緊忙往後退,卻想不到那蛇也跟了上來。按道理,這些個東西都是見不得人的東西,怎麼會對她突然襲擊?大概,是王氏跳井驚動了冬眠未醒的活物?
王氏的腳丫一陣的麻木,一面躲避着蠍子,一面放着蛇。忽然,那老枯樹枝子大頭沉的翻了起來。王氏尖叫了一聲,腳下那一滑仰角栽了下去,一腦袋就磕在了一塊突起的石頭。
王氏那花瓣的臉、烏黑的鬢、雪花的腸子、水晶的心,一下子就埋進了淤泥中。
沒了動靜。
那一年月娘正好五歲半,蹲在井邊眼瞅着自己的娘被蠍子咬了腳。王氏扭動了幾下身子,旁邊的那條小青蛇就竄了上來。
因爲跟婆婆吵架,王氏一怒之下跳了井,這一下子害死了自己不說,還害了自己的閨女。這王氏的婆家張家原本就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兒媳婦一死當婆婆的給王氏的孃家一筆銀子就算了了事。
永遠記得,婆婆是一種可怕的生物。
母親的屍體被擡出的那一刻,小月娘看到了奶奶眼中的不屑。她想,往後她的日子肯定是不好過了。
果然,母親死了沒仨月父親幾由娶了一房。善良的後媽有不少,更有甚者疼前頭那一房孩子的比自己的更甚,可惜了月娘沒這個命。
月娘的後媽可以用悍婦兩個字來形容,進門兒的第三天就把月娘的奶奶打了個半死。也只有這樣的惡媳婦才能治了那惡毒的婆婆。
當然月娘的命運也好不到哪兒去,捱打被罵是家常便飯。不過她後孃似乎有個旺夫的命,進門沒多久,月娘的爹就發了財。
作爲一名暴發戶家的子女,月娘表示壓力很大。因爲暴發戶通常有個習慣那就是不知道錢咋花,有的暴發戶還有個習慣那就是摳門兒。
月娘的爹屬於兩者的結合體,再外結交狐朋狗友,到家卻捨不得給月娘做身衣服。到了十八歲那年月娘還沒說婆家,她自己倒是心急的。
出嫁是唯一擺脫這家庭的辦法,是她唯一的希望。當然出嫁是一樁刺激的事兒,跟抓寶一樣誰都不知道會抓個什麼樣的寶。
也就是在那一年,月娘的爹一把骨牌輸掉了半個家。打聽到了落魄的一戶人家願意出大價錢給聘禮,月娘就這樣匆匆的嫁了。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月娘的爹收到了白花花的銀子,月娘卻進了火坑。
嫁的丈夫長得英俊又愛說笑話,微微一笑簡直比天上的太陽還要可愛。只可惜,他卻是個軟骨病常年癱瘓在牀。
到底還是重蹈了母親的覆轍,這命運也許是個玩笑,繞了一大圈又成了母親的輪迴。月娘不服氣,因她看到了銅鏡裡自己那張美麗的臉。
花容月貌,鬢雲香腮,儼然一副國色天香的樣子,爲何卻落得了如此的命運?她恨,一恨命運不公,二恨爹爹狠心,三恨母親早逝,若母親活在這世上斷然也不會讓自己嫁到這種人家來。
恨來恨去,她恨起了自己。
躺在牀上的相公到像是瞭解她一樣,琴棋書畫樣樣交她。月娘聰慧伶俐沒多久便學的比大戶人家的小姐還要多,到底她還是嚮往大戶人家的生活的。
十九歲那一年的中秋節,家裡異常的熱鬧。
那一年的月亮很圓,柔美的月光註定了月娘的愛情。那一年遠房的親戚來了,這親戚的輩分太遠了似乎早已經出了五福。來了四五個,其中的一個男子對着月娘眨了眨眼睛。
他的眼睛很明亮,像是天上的星。
她不是第一次看到星,卻第一次陷入了一雙眼睛給她帶來的恐慌。她回到了房裡,對着鏡子梳妝時看到了那雙眼睛,她離開了鏡子爲相公蓋被時又看到了那雙眼睛,當她接過下人端來的那碗藥時,黑色的藥湯中再一次的顯示了那雙眼睛。
月娘怒了,怎麼到處都是那雙眼睛?
她哭了,因爲她希望看到那雙眼睛。
老天還算是公平,那雙眼睛住進了他們家。眼睛的主人叫孫世偉,油嘴滑舌的好不討人喜歡。孫家是世家,孫世偉是出了名的公子哥,各方面都出名包括女人。
月娘的老公依舊幽默,他幽默的給她講自己從書中看到的各種笑話。當然,自日子久了沒什麼可說的就把過去說過的笑話拿出來在說一遍。
月娘聽了,煩了。
她發現她想聽到的不是相公的笑話而是孫世偉的笑聲,她的世界裡似乎有他的笑聲就夠了。她喜歡他的笑聲,那笑聲可以讓她面對一切的困難。
於是,她開始主動尋找那笑聲,那笑聲似乎也在等着她。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她偷偷的溜進了他的房間。半晌,她出來了,頭髮亂了,臉上卻帶着笑意。
這笑容裡有幸福也有報復,她把自己給了孫世偉,那是她這輩子的第一次。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偷吃是一種上癮的習慣。但這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總有那麼一兩個起夜的下人聽到孫少爺屋子裡奇怪的動靜。
日子久了,也有發現少奶奶半夜從前院的客房溜出來的,這些謠言自然開始在家中流傳。月娘自然也聽到了風聲,這讓她坐立不安。
怎麼辦?被抓住可是要浸豬籠。她看着鏡子裡自己的花容月貌,她還不想死。
還是孫世偉有辦法,他偷偷的塞給了月娘一包藥。月娘給相公熬了一碗銀耳羹,相公高興的喝了下。沒到半個時辰就一命嗚呼,去見了佛祖。
家裡鬧成了一團,月娘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好在之前有了準備,那些個證據早就不在。沒了證據抓不到月娘的把柄,月娘到成了繼承人。
公婆不是吃素的,那一天公婆帶着下人們故意離開。家中只留下了兩三個老媽子,月娘便組織老媽子們賭起了錢。
賭到了一半月娘便走了,來到了客房跟孫世偉鬼混,正玩兒的熱鬧,公婆忽然從後門闖了進來。登時,月娘嚇得花容失色。
浸豬籠,最擔心的事兒終於要發生了。
孫世偉是個孬種,見事態不好趕忙跪下求饒,不但如此還請求他們把月娘抓起來。到底還是親戚護着,公婆見狀便賺了個大便宜。
要麼走要麼浸豬籠。
生命誠可貴,月娘只有選擇了後者。好歹還活着,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公婆寫了文書,月娘按了手印,只帶走了自己的幾件衣裳跟相公的幾本書。
愛情是一件荒謬的事,陷入愛情的男女很容易搞不清楚方向,那個真正愛你的人總是被你忽視,你卻義無反顧的像是飛蛾撲火一樣愛上不該愛的人。
只有等到失去的那一天,你纔會真正明白你到底愛誰。可惜,那時候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相公是愛她的,她懂。那個整日癱在牀上的男人,每天想着卻是如何哄她開心。
他給她生活的專機,她上她過上了剛好富足的生活,可惜,她不懂得珍惜。
離開了婆家,一切都沒了。沒了錢,沒了地位,沒了下人沒了愛情。一切都留在了那個家裡,她成了世界上孤獨的流浪者。
月娘哭了,她蹲在老宅的門口哭成了淚人。來往的行人看着她,冷漠的令她心寒。生存,成了頭等的大事。可她身上連一個銅板都沒有,要如何活下去呢?
她想到了死。
月娘來到河邊,她看到一個白衣如雪的姑娘立於河邊,她看到那姑娘徘徊不斷,是否有跟她一樣的苦惱。
她想這樣也好,她想,這樣在陰曹地府也有個伴。
哪知道那姑娘正要跳河時卻跑來了一個年輕人將那姑娘攔下,她看着那年輕的男人又一次掉了眼淚,世界上到底還是有重情義的男子。
一年後,她用出賣身體買來的院子裡看到了這個男子。她心裡跟他說,這輩子跟定了你。
可惜,傻乎乎的周恆根本不懂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