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恆點了點頭,感嘆到:“你能這麼想就好了。對了,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宋可人揚了揚眉毛,心說,我都要困死了,你丫還想這講笑話。就算是在沒眼力價兒吧,也總要看得出我不喜歡你在身邊麼!
可惜,周恆並未領會宋可人用意,反而愉悅的微笑了起來,他立刻愉悅的說道:“有一對漁家夫婦,家境極爲貧寒,甚至於寒冬臘月天氣裡連牀棉被都沒有,只得以魚網作被藉以禦寒。半夜裡,他們把手指透出網外,更覺得冷得不得了。夫婦倆暗自慶幸說:“這麼冷的冬夜,那些無被的人竟如何能熬過?”
可惜,這個陪伴了周恆半輩子的笑話並未引來宋可人的笑聲。宋可人冷冰冰的躺在牀上,周恆不免失望。
“你去讀書吧,我好好睡一會!”宋可人忽然說道。
“我在這裡看着你睡吧!”周恆說道。
宋可人的鼻子簡直要氣歪了,這周恆咋就不能領會領導意圖呢?宋可人的肚子裡,狠狠的罵了兩句,周恆簡直是頭豬,連最基本的話都聽不出來。萬惡的八股文吶,學了你究竟有啥用?出來的官一個個都是死木頭?她這種明明白白的逐客令,他咋就聽不出來捏?往後真的高中狀元,就這副腦袋,不也得受人欺負?
宋可人是這樣想,可是,周恆卻沒有絲毫的不舒服的感覺。他溫柔的瞧着宋可人,那烏黑的頭髮披散在肩膀上,一張蠟黃色的臉上盡顯病態。
不知爲什麼,周恆忽然覺得宋可人這樣的病態很美麗,柔柔弱弱、楚楚可憐,簡直就是仙子一般。
可惜了周恆,沒福氣領略林妹妹的風采,不然,他定會將林黛玉視爲天仙下凡。難怪,某位大先生說,中國古代文人的審美是病態的。黃花梨上的瘤子,被稱爲鬼臉。變形的金魚長着兩個巨大的眼泡子,卻成爲最受歡迎的動物。
周恆也大概沾染了這股子士大夫的風氣,對於病中的宋可人甚是喜歡。可惜,他既不是多情的種子,也沒他弟弟周茂那種本事,憑藉一條三寸不爛之舌,討得大姑娘小媳婦的關心。周恆表達愛意的唯一方式,只不過是坐在一旁瞧着宋可人。他的要求不高,僅這樣瞧着就夠了。
可惜,宋可人不願意。您想呀,一個大姑娘睡覺的時候,旁邊坐一大老爺們兒,還像是貓見了老鼠一樣,直勾勾的盯着她。換了誰,誰也不會太舒服。
宋可人實在忍不住了,動了動身子,周恆馬上關切的問道:“怎麼,難受了麼?想吃東西了?你想吃水果麼?”
宋可人抿了抿嘴,壓住了一肚子的不爽,她半擡起頭,衝着周恆微微一笑,溫柔的說道:“你快去念書吧,讓我一個人好好休息休息。一會子,奶奶就回來了,見你沒看書,該說你了。你放心吧,我不難受了,只要睡一會就好了!”
“哦,那我在一旁看着你!”周恆說道。
宋可人懊惱的狠狠的閉上了眼睛,這人是說不明白了。她吧,本來想狠狠的罵走周恆,可轉念一想,周恆也是擔心自己。咱做人,不能狗咬呂洞賓不是?
正當宋可人忍不住時,忽然,門外喊道:“老三,你過來一下,幫娘瞧瞧,這是啥字!”
“哎,我這就來!”周恆喊道。
宋可人登時鬆了一口氣,心裡對婆婆的感激真是到了無法形容的地步。周恆一走,宋可人就扯了扯被子,他走了,她便好睡覺了。
周唐氏還處在一片混亂之中,給宋可人加料的會是誰呢?她雖然不完全相信方芳的話,可方芳說的也有道理。在這個家中,能是誰去害宋可人呢?
方芳時不時的擦擦眼角,垂着頭,一隻手持着剪刀,一隻手納着鞋樣子。她的眼淚時而還會掉下來,掉到鞋樣子上,像是春雨落在土地上一般。
“這到是奇了,我們家裡,誰能下手去害老三媳婦呢?你婆婆,是不可能的。她雖然一點大腦都沒有,可還不至於糊塗到害媳婦的地步。你公公,更是個不管事兒的人。真真是一樁奇案,難不成,那藥材是自己飛到鍋裡去的?”周唐氏一面納着鞋底子,一面喃喃的說道。這話,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在說給方芳聽。
方芳是個聰明的好媳婦,這一下子就明白了周唐氏的意思。方芳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了一個人,忍不住的哆嗦了一下。
“奶,我知道了,一定是她!”方芳喊了出來。
“是誰?”周唐氏立刻緊張的問道。
方芳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又緩緩的張開。
“奶,你知道三弟妹爲何猛然從車上摔下去不?”
“爲啥?”
方芳露出那潔白、稀疏的小牙輕輕的咬了咬嘴脣,那嘴脣下面小白肉,立刻留下了幾顆牙印。猛然間,方芳下定了決心,深吸了一口氣。
“奶,我今天說這些話,可能是死罪!奶,或許你不相信我說的是真的,可是,我敢對天發誓,方芳絕對沒有半句謊言!”方芳說着,眼圈一紅,似乎又要掉下眼淚。
周唐氏想了想,十分沉穩的說道:“你說便是了,放心,有我在,誰敢碰你!”
“好,奶,這些話,日後你便是跟別人說起,也莫要說是我說的,不然,反倒是會害了我!奶,你知道麼?那日,就在車軲轆陷入泥坑裡那一瞬間,我看見,大嫂伸腿勾住了三弟妹的腿!三弟妹‘嗖’的一下就摔了!那日,我用此事與大嫂對峙,大嫂一定是懷恨在心,所以,今早才故意陷害我!”
周唐氏此時一臉的驚愕,眼珠子都快從眼眶中掉了出來。方芳的身子忽然軟了下去,似乎,是虛脫了一般。她無力的癱軟在椅子上,眼淚滴答滴答的掉了下來。
“你說的,可是真的?”
“天地良心,方芳這些話裡沒有半句水分!奶,不信,你回去後檢查當日三弟妹的褲腿,一定有一個大嫂的腳印兒!”
周唐氏的手一下子就攥緊了,棉布的裙子立刻出現了一大堆的褶皺。那褶皺,似乎是高溫電熨斗燙出來的一樣。
周唐氏的臉比那池塘裡的碧色強不到哪兒去,人家生氣臉紅,她生氣臉綠。
“你大嫂爲啥要壞她?”
“那日,我聽大嫂說,三弟妹背後講她壞話。我猜,這就是大嫂的動機!”
周唐氏聽了方芳的話,徹底的無語了。面對三個孫媳婦,周唐氏第一次感到如此的無力。她不敢完全相信方芳的話,可是,方芳的話又不無道理。
“奶,我說的沒有半句謊言,天地可鑑!”方芳緊接着起誓。
周唐氏擺了擺手,深吸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罷了,罷了……”
卻說那一日清晨,方芳幫周勇煮飯之時,順手將宋可人的藥放在了火上。要說,方芳也算是好心。
那藥吊子放在了火上後,方芳便端着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方芳前腳一走,後腳的大嫂子苗蘭兒打着懶腰進了廚房。
苗蘭兒也要給周克熬藥不是?可再一瞧,家中唯一的藥吊子裡卻煮着宋可人的藥!周苗氏不禁大怒,伸手便要將那藥吊子拿下來,可又想起宋可人說她壞話,苗蘭兒心中不禁更怒。伸手就摸過宋可人的一包藥,隨手就丟進了藥吊子中。
那一秒鐘過後,苗蘭兒頓時後悔。她不過想教訓宋可人一下,將她的藥中添點猛料,拉拉肚子,誰知道,手一滑,所有的藥都進了藥吊子?她對天發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是,事情發生了,要如何彌補?
慌亂中,苗蘭兒急忙將那包藥的紙丟進竈膛中。可就在她的手碰觸竈膛門的那一瞬間,苗蘭兒反悔了,轉而將那包藥的紙十分隨意的丟進了簸箕裡。
管她呢,誰能猜到是她不經意間弄出的事兒?反正,誰熬藥誰倒黴。剛剛,恍惚瞧見是二弟妹方芳熬藥的吧?好,不如趁機收拾收拾方芳,免得她嘴不牢靠,將她壞宋可人的事情說出去!
嘿,說到底,這個家中還是她最聰明!苗蘭兒扭動着水桶腰走了出去,臨到了院子裡,還不忘衝着周勇的房間冷冷的一笑。
這件事兒,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噓,小聲點,別說出去!
宋可人的腰,一傷就是半個月。吃了張大夫無數的藥,在加上每天在腰上糊上特製的中藥,總算在半個月後能下地了。
正是農忙時節,家中除了留守的宋可人跟沒用的周光意,基本都下了地。宋可人剛剛能下地時,就被派去了看守雜貨鋪,其餘人等全部上陣,一個個都成了莊稼地的一把好手。
宋可人的腰算是半痊癒的狀態,若是坐下想起來必須要扶着什麼東西,簡直和八十歲的老太太一樣。就這,宋可人也知足了。在牀上趴了半個月,幾乎讓她胖了二三斤,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還有什麼比肥胖更可怕?
所以,只要她稍微好一點就忙活着收拾屋子。這一天,她將鹽巴包成一小包一小包的。忽然,聽到了外面一陣的雜亂聲,緊接着,竟是馬的嘶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