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芳本欲和大嫂子苗蘭兒說一說昨天她暗示宋可人去查看寶藏的事兒,可是,話到了嘴邊,她卻嚥了回去。凡事兒給自己留三分的餘地,這是她在周家多年的經驗。
要是被大嫂子苗蘭兒知道她派宋可人去刺探周唐氏的虛實,那還得了?憑大嫂子苗蘭兒的性格,一定會想方設法的把宋可人這條暗線挖過來。
想到這裡,方芳竟然出了一後背的冷汗。多虧她自己剛纔爲了泄憤,拼命的挑撥離間。這樣,打死大嫂子苗蘭兒,大嫂子苗蘭兒也不會和宋可人合作了。
趁着大嫂子苗蘭兒低頭吃餅子的功夫,方芳擦了擦額頭的汗。真懸吶!
宋可人的腳上沾滿了軟塌塌的黃泥巴,那地面軟的像是海綿墊、彈性似那彈簧牀,踩上去是忽上忽下,像是走在雲朵裡一般。
雲彩的地面是好地面,宋可人在回家的路上幾次陷入了泥潭中。弄得襪子和褲子上處處都是泥巴點子,真噁心。
一回到家裡,宋可人來不及換下腳下的鞋襪,就直奔了老奶奶周唐氏的房間。哪兒知道,周唐氏沒在屋子,問清楚自己的婆婆宋可人的婆婆周張氏,才知道周唐氏一整天都悶在後院裡。
宋可人趕忙奔着後院就去了。
周家那小小的後院裡,昨天晚上還堆滿了皚皚白雪。到宋可人進去的時候,雪早就被勤快的人打掃的乾乾淨淨,地上黑乎乎的,一點都沒有泥濘。
這小後院廚房的正對面,停放着一輛不小的車,宋可人的二大伯子周勇手中拿着一個斧頭蹲在地上修理驢車的車軲轆。
一見宋可人來,周唐氏從車邊繞了過來。
“你來了。”周唐氏說。
“奶,我回來了。奶,叫我回來做點啥?”宋可人問。
周唐氏笑了笑,拍了拍這驢車的車板子,對宋可人說道:“你瞅,這行不?”
宋可人低頭看去,只見,這平常人家用的驢車車板變了模樣。在車板子的兩旁多了兩塊木板搭起來的小板子,那像是個座位一樣。
只見上面打磨的十分平整,他二大伯子周勇又在上面塗了一層的明油。看上去光滑整齊,沒有那木板子獨有的毛刺兒。
“奶,你這是?”宋可人問道。
周唐氏“嘿嘿”一笑,拍了拍那木板子說道:“咋樣?行不?”
“奶,你的意思,是往城裡拉人?”宋可人問。
“恩,你看,這車往城裡拉人行不?”周唐氏得意的說道。
宋可人來回的打量了這破板子車一番,笑着說道:“奶,你太有才了,咋想的這個法子的?”
周唐氏揮了揮手,打斷了宋可人的話,指着那說道:“我合計着,做個油布的棚子,這樣一來,陰天下雨的就不怕了。本想做成個馬車的樣子,後來算計了一下,馬車成本過高,做得人少,賺不回來成本呢!”
“你打算多少錢一位呀?”宋可人問。
周唐氏轉了個眼珠想了想,又瞧了瞧她的二孫子周勇,笑着說道:“我合計,每個人去是五個大子兒,回來是五個大子兒。你說,咋樣?”
周唐氏這筆賬算的十分利索,去時候五個大子兒,回來時候五個。有些去了串親戚的直接就留下了,有些購物完回來的,也剛好有個車。
簡直就是一古代的公交小巴嘛!對此,宋可人和周唐氏的心裡都有三分的得意,這兩個人加起來就是六分的得意。
他們倆是得意了,可是有人不得意。誰呀?當然是周勇!
周勇心裡也有一個不小的算盤,這車做好了,誰拉?看他奶奶周唐氏這意思,一過了農忙就要動上這條線路,到時候,是他拉扯還是他大哥拉車?他現在不是雜貨鋪的掌櫃的,是個普通的莊稼漢,跟他大哥一樣賣苦力。你說,誰拉車?
“老二,把車套上,拉着咱家的娘們兒,在村子裡頭轉一圈!”周唐氏興奮的說道。
周勇一股子火氣涌上了心頭,卻照舊擺出了一副平和的表情,不卑不亢的說道:“奶。這大雪天的太泥濘,車子不好拉!”
“你懂啥?越是雪天才越拉。讓大家瞧瞧,咱們家的車!”周唐氏一面說一面驕傲的揚起了脖子。
鑑於周唐氏的執意,周勇乖乖的將驢子牽過來。宋可人回房換了雙鞋,瞧這周唐氏的意思,全家出動要得瑟的向世人宣佈,周氏企業之小巴車站即將成立。
這不,沒一會子,換好了衣裳的宋可人的婆婆周張氏也出來了。周勇打開了院子門,將那驢車趕出去。老奶奶周唐氏親自坐鎮,在宋可人的攙扶下週唐氏跟宋可人的婆婆周張氏上了車。
第一個目的地當然是周家的雜貨鋪,周勇的綁腿上沾滿了泥巴,趕着驢車上了雜貨鋪。
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宋可人的婆婆周張氏大聲的喊道:“老大媳婦、老二媳婦,趕緊的出來!”
兩個媳婦聽了婆婆的召喚,來不及嚥下口中剩餘的玉米餅子,急急忙忙就出來了。老奶奶周唐氏衝着兩個孫媳婦笑着喊道:“快鎖上門,來上車。讓老二拉着咱們娘幾個,轉悠轉悠!”
一聽說出去玩兒,這兩個媳婦怎麼能不高興呢?方芳緊忙的鎖上門的時候,大嫂子苗蘭兒已經坐在了馬車上,她正好坐在宋可人的對面,那眼神像是刀子一樣的刺向宋可人。
等到方芳上車以後,周勇這個車伕就乖乖的拉着車,走嘍!
他們一家子穿過鄉間的小路,走過鄉間的泥濘。繞過奶牛的屁股,驅走黑屁股的鴨子,趕走擋路的野貓。大搖大擺的走過家家戶戶的門前,引來無數的人好奇的眺望。
周勇來了興致,抽了驢子屁股兩鞭子,將那鞭子甩個花兒,高亢的唱到:“王朝馬漢一稟。他言說公主到府中。我這裡上前忙跪定,王朝馬漢喊一聲。莫呼威往後退,相爺把話說明白。見公主不比同僚輩,驚動鳳駕理有虧……”
字正腔圓,是老秦人典型的秦腔。不單單是靠吼,起承轉合,樣樣都拿得出手。村裡鄉間,那樹上的雪、天上的鳥,隨着周勇的聲音,穿過那一層層的迷惘,走過那一段段的空靈,只奔着人的心尖尖。該走的,終須要走,該留的,始終要留。那聲音像是鑽心的蟲,攪和的人心隨着歌聲此起彼伏。
這就是秦腔的魅力。
宋可人聽的正入迷,忽然車子“咯噔”的一震,宋可人的身子一震,趕忙要去抓車旁邊的木板子,忽然,腳下一滑,腳一上(翹),一個後翻身,宋可人竟然飛了出去。
她以倒栽蔥的姿勢摔了出去,脖子撞在了軟塌塌的地上。幸虧那車軲轆陷入了泥巴之中,要不然,宋可人那伸出的手製定被軲轆壓斷。宋可人還沒等叫出來,就哭了出來。
宋可人趴在地上不動,主要的原因是嚇傻了。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摔出去。另外,宋可人摔倒地上後的第一感覺,就是脊椎完了。
空氣,凝結了幾秒。
忽然,宋可人的婆婆周張氏“哎呦”的一聲叫了出來。這一叫,嚇了她的婆婆周唐氏一個機靈。
宋可人的婆婆周張氏這一聲喊,像是鬧鐘一樣。被驚醒的周勇扔掉手中的鞭子,衝向宋可人。宋可人傻傻的躺着,聽不到周勇焦急的聞訊聲,也聽不到周唐氏的訓斥聲。
此時,周圍聚集了一堆看熱鬧的人。老孃們兒、小媳婦兒見宋可人摔在地上都忍不住的笑了出來。周唐氏只覺得臉上掛火,本是長臉的事兒,卻弄成了丟臉。
周勇見宋可人的臉慘白慘白的,也顧不得二大伯子和小弟妹的關係,也不害怕別人在背後說閒話了,抱起宋可人就放在了車上。
周唐氏連忙叫方芳和大嫂子苗蘭兒下了車,吩咐周勇道:“老張大夫最會治骨頭的事兒,你趕緊拉車走!”
周唐氏關切拉着宋可人的手,宋可人一見周唐氏,忽然心裡一陣溫暖。這春風般的溫暖,將她剛剛被驚嚇冰封的心融化。宋可人“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這一哭,忽然感到背後陣陣的疼痛。她趕緊閉上嘴,不敢讓哭泣牽動背後的肌肉。
周唐氏見宋可人哭了出來,心就放下了一半,她急忙問道:“丫頭,感覺咋樣?”
宋可人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周唐氏看見了又急了。
“是行,還是不行呀!”宋可人的婆婆周張氏急着問。
“哎呀,你沒見她是說不出話了。行不行都趕緊去看大夫吧!”周唐氏嗔道。
不知道爲什麼,這段去張大夫家的路特別的長。似乎是大家都急着希望早點到張大夫家去。欲速則不達,越是心急越出意外。
一路上,車輪子陷進泥坑裡三四次。周勇都急了,驢子也不聽話了。宋可人的婆婆周張氏下了車幫忙在後面推車,弄了一裙子的泥巴。
宋可人躺在車裡,閉着眼睛默默流淚。這咋這樣的倒黴,這種不可能發生的意外,爲何會發生在她的身上?都說周恆命硬克妻,看來,她也是小命不保嘍。
有同樣想法的還有周唐氏,可週唐氏現在顧不得想這些,只忙着催着周勇趕緊拉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