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受了一陣洪水侵襲的蘭諾軍損失不算慘重,他們僅僅是丟失了兩個團的遠程步兵。然而嚴重的是,尚未退去的大水使得他們無法靠近渡口,更不能在那裡組織防禦,繼續狙擊越來越近的莫高人。
之前的這波洪水,實際上就是一直潛伏在上游的莫高士兵人工製造的。早在剛剛抵達紐斯特爾河的時候,第一勇士乎敕羅就想到了這麼一個辦法,他讓自己的妹妹塔娜帶領着兩萬莫高人,連日在上游的河道上用泥土和沙石築成了一道簡陋的水壩。由於莫高人在水壩的時候,並沒有完全截斷紐斯特爾河的河水,所以這段時間裡,河邊的蘭諾軍居然根本就沒有察覺河水的異象。
到了開戰之後,爲了進一步麻痹蘭諾人的警覺,乎敕羅不惜犧牲衆多莫高人的生命,造成他們只能強攻渡口的假象,甚至想出了一個用木筏造浮橋的注意。這些手段也成功的將蘭諾人的注意力吸引在了渡口上。
而這個時候,上游的塔娜聽到了從本陣中傳來的號角聲,隨即便搗毀了河道上的水壩,積累了兩天多的河水一次傾斜而出,很快就型成了一波小型的洪水。西面的渡口地勢本就較低,所以洪水基本上都衝入了蘭諾軍所在的區域。對岸的莫高人雖然也受到了影響,但是他們早有準備,士兵們手挽着手站在一起,結成了一道人肉鎖鏈抵擋住了水流的衝擊。而正面遭受洪水的蘭諾軍在猝不及防之下,不僅被衝散了遠程步兵,還丟失了渡口的陣地。
現在,已經沒有什麼能夠阻止莫高人順利渡河了。
笛福上將有些焦急地望着前方不遠處正在渡河的莫高人,而米勒中將和施耐德中將則在盡全力重新整頓因爲剛剛的大水而一片混亂的蘭諾軍隊伍。
第六軍團兩個軍一共有六個師,按照戰前的計劃,如果萬一出現敵人衝破渡口防禦陣地的情況,那麼第六軍團就要後退至河畔森林的邊緣,在那裡拖住敵軍。而後之前一直埋伏在森林中的第九軍團的兩個軍則會找準時機從兩翼衝出,對敵人進行半包圍。
目前的情況是,由於剛纔的混亂,只有笛福上將直接指揮的第621師到達了預定的位置,其餘五個師基本上還在後退的過程當中。剛纔的大水完全打亂了第六軍團的指揮體系,許多士兵都在躲避洪水的過程中和自己的長官失散,因此他們也沒有收到後退到森林邊緣重新集結的命令,大部分人只不過是在跟隨着人流向後跑而已。
值得慶幸的是,不遠處還在渡河的莫高人要想重新打過來還需要一點時間,蘭諾軍事先挖開的你那些深溝此時起到了作用。由於這些深溝此時已經被灌滿了河水,莫高人根本就不知道他們的存在,一些心急的騎兵想要縱馬奔馳,卻立刻連人帶馬栽進了溝裡。
看到這一情況,笛福上將也在心中暗道僥倖,否則如果這個時候敵人再衝進蘭諾軍的陣中衝殺一番的話,那麼他們的後退就會立刻變成潰散了。
好在米勒中將和施耐德中將都是經驗豐富的將軍,他們很快就命令身邊的掌旗官重新樹立起了自己的旗幟,然後讓傳令兵吹響了集結號。四散在各處的蘭諾士兵這才明白過來,他們紛紛尋找着自己所在軍部的旗幟,並且迅速的向那裡彙集。
雖然師級以下的單位已經被完全打亂,蘭諾的士兵們最後還是在敵人發動攻擊之前,勉勉強強的完成了集結。
平日裡艱苦的訓練終於在危機時刻體現了出來,蘭諾軍隊平時的演習中,也曾經模擬過這樣混亂的情況。所以儘管士兵們發現身邊站着的已經不是自己所在小隊的戰友,但他們還是按照平時的訓練經驗,根據附近軍官的命令聲做出了反應。
“持盾步兵,上前!”這個命令是從正中的笛福上將那裡下達的,而且很快就被附近的軍官一聲一聲地傳遞了出去。
持盾步兵是一個比較特殊的兵種,作爲全軍的防衛力量,他們可以丟失了武器,但絕不能丟掉手中的盾牌。所以儘管遭遇了洪水,但是大部分持盾步兵還是將盾牌背在身後,一路來到了這裡。
六個師的組成的陣地當中很快就響起了細碎的腳步聲,兩排持盾步兵迅速的出現在了陣線的最前端。
持盾步兵每個人手中拿着的都是半人高的鐵質盾牌,這種盾牌是專門防禦遠程武器和騎兵衝鋒的。第一排持盾步兵採取半蹲的姿勢,將手中的盾牌垂直立在面前的土地上,自己則在後面支撐着盾牌,這一排士兵的責任最爲重大,他們的存在就是爲了擋住敵人騎兵的第一次衝擊。
第二排持盾步兵則站在前排戰友的身後,他們將手中的盾牌高舉,形成一個斜面,主要是爲了防禦從天而來的落矢。
“持槍步兵,前進!”
兩排持盾步兵剛剛做好防禦姿勢,第二道命令就立刻下達了。很快就又有一排手中拎着長槍的步兵跑上前去,他們手中的長槍從槍尖到槍身都是鐵製,威力極大,同時也不易折斷。這種長槍長達三米,槍身穿過前兩排的持盾步兵的身側,最後再穿過最前面立着的方盾上的一個圓孔,將鋒利的槍尖伸向盾牌的外側。這樣一來,最前面的一排方盾就既有了防禦的功能,同時也能刺傷撞上來的敵軍騎兵。
這樣的防禦陣勢一直以來都是蘭諾帝國軍步兵對付敵軍騎兵的主要手段,經過十多年的完善實踐之後,就算是身披鎧甲的重騎兵,也不敢輕易地向這種防禦體系發起衝鋒。
渡口大半已經順利渡河的莫高人雖然從來都沒有見過蘭諾人那像是刺蝟一樣的陣勢,但是他們也並不十分在意,莫高人雖然以騎兵爲主,但打起仗來很少會騎馬衝到近處和敵人硬拼。
一小隊已經完成集結的莫高人騎兵衝了出來,他們飛快地跑過了兩軍之間的空地,像是在進行馬術表演一般,一邊策馬跑着,還一邊彎弓搭箭,向着蘭諾軍的陣地中發射了一排箭矢。
莫高人的箭輕,所以如果採用拋物線的落矢,根本無法造成太大的傷害,所以這隊騎兵所採用的都是平射的方式,羽箭划着一道筆直的軌跡飛快地撞上了蘭諾陣線最前方的那排方盾。
只聽得“叮叮咚咚”的一陣脆響,木質的羽箭撞上了鐵質的盾牌,立刻就被彈開了,而後面扶着那些盾牌的士兵,甚至一點被攻擊的感覺也沒有。
莫高人的長弓之所以射的遠,就是因爲他們的箭矢輕,但是使用這種箭矢必須要有高超的箭術,射中敵人的要害才能起到作用。像這樣把羽箭打到盾牌上,無疑是在浪費箭矢。
莫高人立刻也發現了這一點,他們的騎兵在蘭諾的陣前轉來轉去,發現始終找不到合適的空擋,只得又悻悻地跑了回去。
第六軍團被剛纔的大水一衝,折損了不少人馬,但是目前仍有五萬多人,再加上身後埋伏着的第九軍團,想要在這裡擋住,甚至消滅莫高人,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莫高人的總指揮官,第一勇士乎敕羅也已經度過了紐斯特爾河,他此時正騎着一匹灰白色的莫高馬,靜靜地佇在原地眺望着前方不遠處的蘭諾軍陣地,似乎在思考着什麼計策。
成功完成了任務的塔娜也已經回到了乎敕羅的身邊,和自己的族人不同,這位身材嬌小的莫高姑娘似乎更喜歡高大的古雷拉戰馬。
“大哥,爲什麼不下令衝殺上去,敵人雖然已經結陣,但人數只是我們的一半,一定可以取勝的。”塔娜一邊說着,一邊有些不安穩地策馬在乎敕羅的身邊打着轉。
“你懂什麼。”乎敕羅笑道,“我們能看到的敵人雖然不多,但我感肯定,他們身後的森林裡一定埋伏着更多的人馬,如果我們貿然衝上去,恐怕就會被敵人的奇兵打的措手不及。而且……”
乎敕羅伸出大手,拍了拍妹妹的腦袋,繼續說道:“我們的目的不僅僅是贏,而且要將自己的損失減到最小。如果我們最後勝了,卻折損另一半戰士的話,最後輸的還是我們。這十萬戰士已經是我族最後的火種了,我不能讓他們輕易喪命。”
“那我們該怎麼辦呢?”塔娜眨着眼睛問道,她的年齡已經不小,大哥口中的那些道理她也十分明白。
“很快就有辦法的。”乎敕羅一邊笑着,一邊向身後的河邊望去,那裡有一羣士兵正在將剛剛從對岸運過來的幾具投石機裝卸在平地上。
蘭諾軍方面,位於陣地正中的笛福上將也在仔細觀察着對面的莫高軍。敵人並沒有像他預想的那樣很快就發動攻擊,而是在河邊不停地忙碌着,似乎在不緊不慢的準備着什麼。剛剛那場大水讓笛福上將原本的計劃破壞了一半,儘管此時他仍不明白敵人是怎麼做到的,但還是深信這突如其來的洪水肯定和那羣莫高人有關。因此現在笛福上將再也沒有輕視敵人的想法,在他眼裡,敵人的一舉一動都飽含着陰謀的味道。
“投石機!”
這個時候,前排的一些士兵驚叫了起來,莫高人又在發射石彈了。
莫高人似乎是想用那些投石機來破壞蘭諾軍前端的防禦陣勢,因爲就算那些持盾步兵手上的盾牌再厚實,也不可能擋得住從天而落的巨石。
然而莫高人簡易的投石機準頭實在太差,相當一部分石塊不是落在了兩軍之間的空地上,就是飛向了更後面的森林。只有少數砸入了蘭諾軍的陣中。
雖然飛到陣中的巨石只有幾塊,但目前的情況和之前在河邊不同。蘭諾的士兵已經集結好了嚴整的陣勢,這個時候如果有人想要躲避石塊的話,勢必會對整體的陣型造成影響。所以一些士兵明明看見有石塊迎頭砸了下來,卻也不得不留在原地,只能舉起手中的武器盾牌抵擋,希望能夠保住自己的小命。
除了最前面的持盾步兵之外,普通的蘭諾士兵都只配備了一把木質的小圓盾,這樣的盾牌可以擋住刀劍,卻決計擋不住巨石。所以當這些落石砸入蘭諾陣中之後,當場就有十幾名士兵死於非命。
“趕快發射那些牀弩!”右翼的施耐德中將見勢立刻決定對採取手段,對敵人的投石機進行壓制,如果任由那些投石機繼續運作的話,勢必會對己方原本就有些不穩定的軍心造成更大的影響。
右翼保留下來的五十具巨型牀弩是施耐德和他的護衛大隊拼死搶救回來的。之前施耐德在躲避洪水的時候正好經過了那個原本就處在後方的牀弩營地,雖然負責操作他們的士兵並沒有擅離職守,但是憑他們的力量在短時間內根本就運不走這些笨重的機械,所以施耐德中將便命令自己的護衛大隊幫了他們一把,最後終於將一半牀弩順利的帶了出來。剩下一半來不及運出來的也被他們破壞,以防止被敵人所利用。
蘭諾軍的右翼陣地很快就傳來一陣轟鳴聲,巨大的弩箭再次呼嘯着向莫高人竄去,然後在他們當中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之前這種武器的殺傷力讓每一個莫高士兵都後怕不已,所當他們看到那些巨大的弩箭從天而降時,都不由自主地四處逃散。
然而施耐德的本意不是殺死敵人的士兵,而是摧毀那些同樣在不斷髮射的投石機。巨型牀弩的準確率雖然高,但是在射中目標之前,還需要經過幾次調校。首先射出的幾輪巨型弩箭,作用就是爲了確定準星和敵人投石機之間的差距。
當三四輪射擊過後,弩箭的落點距離莫高人的投石機也越來越近,這些投石機十分笨重,一旦被架設開來,就無法輕易挪動。所以只要時間足夠的話,蘭諾的牀弩早晚都能夠摧毀這些惱人的機械。
“就是現在,叫他們發射!”正在觀測戰局的乎敕羅大喝一聲,他身邊的幾名傳令兵也隨即會意,立刻分散開來向四處的投石機營地跑去。
此時的施耐德中將也正在目不轉睛地注視着敵軍陣地當中的那些投石機,只要再經過一輪射擊,蘭諾牀弩發射的弩箭就能夠將它們摧毀了。
“呼!呼!呼!”
幾十支弩箭再次奔向天空,它們的目標也準確無誤地指向了莫高人的投石機。
只要這些弩箭落地,敵人就再也沒有威力巨大的遠程打擊力量了。施耐德中將剛剛鬆了一口氣,忽然就只覺得眼前一花,似乎有幾個亮點從敵軍的陣地中飛了過來。
“轟隆隆!”還未等施耐德中將回過神來,一陣刺耳的爆鳴聲就從他身後的森林當中傳了出來,緊接着施耐德和四周的士兵們,就感身後傳來了一股熱浪!
將軍和士兵們立刻回過頭來,卻驚訝的發現,他們身後不遠處的一片森林,正在熊熊地燃燒着大火。
“轟隆隆!”又是一陣巨響,這一次施耐德中將終於看清楚了——那是敵人用投石機發射的巨大火球,這些火球越過了蘭諾軍的陣地,十分精確的落在了後方的森林當中。而且這些火球不知道使用什麼材料製成的,落地之後不僅沒有很快熄滅,反而更加旺盛地燃燒了起來,很快就點燃了四周圍的森林。
之前蘭諾牀弩發射的弩箭已經將莫高人的投石機一個不剩的徹底摧毀,然而在這之前,那些操縱投石機的莫高人也把握住了最後的機會,將換上的***發射了出去。
這種燃燒的火球實際上早在幾百年前就被莫高人發明了,他們用牛皮包裹着石頭,再往當中灌入大量的動物脂肪練成的油脂,最後點燃之後放入投石機發射出去。石塊擊中目標後,原本包裹在牛皮當中油脂也就燃燒着四散開來,並且點燃周圍的一切事物。
莫高人的祖先用這種***攻城拔寨,無往不利,只不過由於時代的久遠,沒有多少關於***的記錄流傳下來,只有莫高人的後代還記得製造方法。所以現在的蘭諾人根本不知道有這種武器存在。
由諾斯大陸幾十年之前也曾經流行過一種用稻草包裹着石塊,再由投石機投射的***,但是這種***一旦落了地就只能對四周圍的人造成傷害,而且很容易就被撲滅,就算落入了樹林當中,也不大可能形成大火。
然而莫高人的***不同,由於燃燒的介質是油脂,很難被撲滅,而且這種物質燃燒時溫度很高,極易引燃四周圍的事物,可以說是製造火災的最佳武器。
這樣恐怖的東西,落在了第九軍團所埋伏着的森林當中,後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當第一顆***落入森林的時候,埋伏在當中的蘭諾士兵還想要將附近被引起的大火撲滅。胡特上將既然敢將自己的軍隊隱藏在森林當中,本身也是準備了放火措施的,每個小隊之前甚至還配備一桶清水以備不時之需。然而莫高人的***實在是過於奇特,一旦落地,方圓十幾米都會濺起火花,再加上現在正好是秋高氣爽的日子,森林中的樹木極易被點燃。所以,隨着***接二連三地落下,無論森林當中的士兵們多麼努力,都無法阻止火勢的蔓延。
看着身後森林當中越來越旺盛的火勢,笛福上將的背後已經被冷汗溼透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對面那羣一直被視爲是野蠻人的敵軍,居然會察覺到森林中的埋伏,而且還能想出如此狠辣的應對之法。
實際上,無論是之前的圍河造洪,還是現在的縱火燒林,在東方大陸的烈龍帝國早已經是被戰術家們用濫了的招數,莫高人也只不過是在和烈龍人長期的戰鬥中,略微學到了一些皮毛而已。但是在由諾斯大陸不同,雖然大陸上的各國同樣也是經常發生征戰,但是崇尚騎士精神的各國的軍隊在交鋒的時候,多半都是採用正面對抗的形式,雙方不耍花樣,一直拼到最後一兵一卒。要說有戰術,也多半是兩翼迂迴包抄,或者事先埋下伏兵這樣古老的戰術,和烈龍帝國戰爭時那千奇百怪的戰術運用遠不能相比。所以莫高人藉助自然的力量兩次施展雕蟲小技,也能讓蘭諾軍吃上大虧。
大火點燃了森林的樹木,不斷地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然而更讓第六軍團的將士們感到心驚膽顫的,還是從火光之中,隱隱約約傳來的慘呼聲。
那是森林裡第九軍團那些被大火圍困,無路可逃的蘭諾士兵臨死發出的痛苦的嘶喊,此時任誰都可以猜想到,第九軍團所面對的處境,只怕比煉獄更加令人感到恐怖。
第六軍團拖住敵人,第九軍團從兩側突襲的戰術已經完全失敗了,等這場戰鬥結束之後,不知道還有多少戰士能夠活着走出這片森林。
聽着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喊叫聲,身在森林外側的第六軍團所有士兵手上都沾滿了汗水,他們從內心裡想要去搭救那些被困的同胞,但是此時他們也是自身難保。就算是思維最遲鈍的士兵,現在也能夠感覺到,他們正在面對的,是多麼可怕的一羣敵人。
就在蘭諾的士兵們心中開始出現動搖之時,對面的莫高大軍也終於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