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姆中將究竟是如何在戰場上被人刺殺的,在帝國內戰結束後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沒有絲毫的頭緒,儘管當時拜耶赫夫親王的護衛騎士,以及雙方數千名在場的士兵都描述了相同的情形:
一個渾身是血的身影從波西姆中將身邊的屍體堆中爬了出來,以鬼魅般的速度靠近了正在準備受降的波西姆中將,然後又以更快的速度逃離了戰場。當所有人回過神來的時候,喉嚨上插着一柄匕首的波西姆中將已經斷了氣。
這一突發事件讓阿爾琳娜女皇十分震怒——一個已經解除了武裝,準備投降的敵方高級將領,在受降人員的眼皮子底下遭到了刺殺,這對於蘭諾帝國皇室的威信是一個嚴重的打擊。當事人拜耶赫夫親王也因爲辦事不利受到了一定的懲罰,就連瓦拉爾戰役中取得的輝煌功績,也被一筆勾消。
儘管如此,拜耶赫夫親王所率領的親衛軍第一師的威名卻就此打響開來:僅憑4000名新兵,沒有使用任何詭計、沒有損失一人,堂堂正正的從正面攻擊,就擊潰了一個精銳軍,這是多麼偉大的戰績!一時間,“擲彈兵”這一新名詞就迅速的通過蘭諾帝國發達的新聞渠道傳遍了全國各個城市,關於瓦拉爾戰役的描述也出現了十幾種不同的版本。拜耶赫夫親王的功績也一再的被誇大,當消息傳到了某些邊境小鎮的時候,當地的八卦報紙已經出現《帝國親王一劍定三軍》這樣誇張的標題了。
第一戰就用極小的代價擊敗了對方的一個精銳軍,這對於女皇平叛軍來說是一個極大的鼓舞,原本內心有些動搖的士兵們,在看到親衛軍第一師那樣的勝果之後,也開始堅信跟隨女皇陛下絕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就連大部分原第61師的士兵,在得知波西姆中將以及帝都的格朗克公爵實際上是叛亂的一方之後,也紛紛表示歸順女皇軍。
對於1500人的降軍如何處置這一方面,萊絲以及霍爾中將還是頗爲謹慎的,因爲第61軍原本就是格朗克公爵的心腹部隊,就算波西姆中將已經死了,當中可能還留有許多忠於格朗克公爵的中級軍官。而且,第61軍的士兵大多都來自帝都以及附近的城市,這些地區都處在叛軍的控制範圍內,一旦叛軍方面利用這些士兵的家屬作爲人質,那麼收編這些降軍不但沒有好處,反而可能會造成一些無法預料的後果。
但是,仁慈的女皇阿爾琳娜還是堅持要收編第61軍的士兵們,以女皇的話來說就是:“這些士兵原本就是帝國的子民,既然他們之前是被叛徒矇蔽了雙眼,那麼爲什麼我們不能再給他們一個改過的機會呢?”
到最後,還是羅斯庫提出了一個這中的方案:保留第61軍的番號,但是軍內少校及以上軍官全部押解回坎撒市等待審問,其餘士兵以及下級軍官則分散到女皇平叛軍的各個師團進行收編。如此一來,就算收編的士兵有個別是仍舊忠於叛黨的頑固分子,他們也無法興風作浪了。
瓦拉爾大捷的影響還不僅僅體現在女皇平叛軍中,在原地休整的幾天當中,越來越多的小股部隊出現在了平叛軍的旗幟四周。這些部隊多半都是附近城市的守備警衛力量以及中下級貴族的私兵,他們在得知女皇軍隊取得大勝之後,一改之前的觀望態度,紛紛前來投靠。對於蘭諾帝國的子民來說,由於前皇帝蘭諾里斯大帝的強勢影響,忠於皇室這一心理在所有人心中早已根深蒂固。之前雖然在格朗克公爵的威壓之下,國內很多人都不清楚帝都內部以及女皇陛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就算心理明白的,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支持女皇。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格朗克公爵叛變、女皇陛下在西維斯省舉兵平叛的消息還是通過各種各樣的途徑被帝國各個地區的人們所知曉,而現在又適時的傳來了女皇平叛軍一舉殲滅叛亂方一個精銳軍的消息,帝國內部個各種勢力也開始明白,已經到了選擇陣營下注的時刻了。
感覺到這是一次機會的阿爾琳娜,不顧羅斯庫和衆位將領的勸阻,乾脆就直接對外宣稱她本人就在平叛軍中坐鎮指揮的事實。當得知女皇陛下一直都在自己身邊之後,平叛軍士兵的士氣也隨之大震,周圍一些前來投靠的中小貴族私人武裝也就更多了。
女皇阿爾琳娜的美麗從來就是帝國新一代年輕貴族所憧憬的,儘管現在她已經結婚,但是魅力絲毫沒有減弱。因此在瓦拉爾大捷結束後最先來投靠平叛軍的就是附近中下級貴族以及他們的私兵力量。雖然由於蘭諾法律的限制,這些貴族的私兵人數一般也就在百十人上下,但是作爲貴族的私兵,他們都是清一色的重裝騎兵,所攜帶的裝備着實讓平叛軍的普通士兵們羨慕了一陣。不知道是不是事先約好了,前來助陣的大多都是二三十歲左右的年輕貴族,他們顯然是附近地區各個家族的第二代子嗣。
羅斯庫親王對於這些因爲仰慕女皇陛下投奔而來的青年貴族們十分的不屑,然而他也沒有任何理由趕他們走,事實上由於這些重裝騎兵的加入,使得他的戰術構想終於能夠完整的展現出來:
陣型的正中是兩到三線數千名名手持迪克式步兵槍的擲彈兵,兩翼則是裝備精良的重騎兵,陣後是威力巨大的火炮營,戰鬥時火炮先行遠射,掩護步兵推進;距離敵人150米至200米的時候,前端的擲彈兵開始進行齊射,如果在彈藥射盡之後敵人的有生力量依然沒有被消滅,則擲彈兵放棄步槍,改用隨身佩劍發起進攻,而兩翼的騎兵則迂迴到敵人身側進行攻擊。這樣的戰術有效的結合了火炮、步兵的遠程火力以及騎兵的近戰衝擊力,在遠程火力逐漸在大陸普及之後,成爲了所有國家軍隊現代戰術的基礎和典範——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就這樣,女皇平叛軍一邊收編四處來投靠的小股部隊,一邊開始緩慢地向帝都進軍。雖然羅斯庫和霍爾中將強烈建議在敵人做好所有防備之前儘早的抵達帝都,但是阿爾琳娜女皇陛下還是堅持認爲,既然有人選擇投靠自己,那麼她也必須盡到一個女皇的義務,她也要讓叛亂者格朗克清楚的認識到,究竟哪一方纔更得帝國民心。
女皇平叛軍一面擴張,一面堅定不移地朝帝都挺進着,每經過沿途一個城鎮,除了受到當地民衆的熱烈歡迎之外,他們也收到了各種各樣的消息:有傳言叛亂者拉圖索•格朗克公爵迫於女皇的威勢,已經自殺身亡,帝都目前正處於混亂之中;也有人說,格朗克公爵已經自稱蘭諾皇帝,集結了上百萬大軍等着女皇陛下自投羅網。當然其中最可靠的消息還是來自人口調查局的:格朗克公爵實行了全面收縮、防禦帝都的政策,將手中能夠控制的第三軍團、第九軍團,以及第六軍團剩餘的兩個軍,一共近三十萬的兵力集中在了帝都城內。整個帝都已經實行了全面的軍事管制,普通市民每天只有兩個小時的外出時間,各個新聞媒體也全部關張,禁止一切報刊雜誌的發行。可以說,現在的帝都法雷,用“固若金湯”來形容一點兒也不爲過。
原本,格朗克公爵所控制的第九軍團的職責是在帝都北面防範可能南下的維多特公爵軍,然而近一段時間以來,北方瑞沙帝國的附屬國普蘭公國和蘭諾帝國的邊境出現了大量的瑞沙軍隊,這使得原本想要調軍南下支持女皇的維多特公爵不得不按兵不動,防止外敵入侵。雖然維多特公爵已經向瑞沙帝國和普蘭公國遞交了正式的抗議書,但是對方似乎並沒有理會,反而加大了對北方萊恩河戰區的壓力。
顯然,格朗克公爵和瑞沙等國早已締結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約定,瑞沙帝國的動作也成功的讓維多特公爵無暇南顧。最強的援軍被牽制而無法趕到,現在阿爾琳娜女皇所面對的將是駐紮了三個軍團、建成以來從沒有陷落過的帝都法雷!
獲知這些消息的羅斯庫以及霍爾中將心急如焚,這一老一少兩位將軍似乎結成了忘年之交,一有機會就在女皇面前嘀嘀咕咕進言獻策,然而羅斯庫雖然打了一場勝仗,但那乃是仗着武器先進,實際上他對於戰略戰術根本就只是略知皮毛;而霍爾中將雖然打了半輩子仗,但他也從來沒有想過如何用絕對弱勢的兵力去進攻法雷那樣的城市。所以他們的話雖然多,但大多都是沒有意義的廢話,女皇陛下雙目一瞪,就能夠讓兩個人閉上嘴巴,灰溜溜地逃到一邊去。
倒是之前提議和維多特公爵兩面夾擊帝都這一計劃的德米特里少將,此時彷彿已經明白自己的計劃出了紕漏,已經很少再出現在女皇的面前了。
所以平叛軍在長達半個月的時間內,都是按照女皇自己指定的計劃,緩慢的向前推進,前來投靠的貴族私兵、城鎮警衛隊、民兵甚至普通市民也越來越多,到了進入法雷近郊的時候,這支隊伍已經擴充到十萬人之巨了。
另一方面,實施了全面戒嚴的帝都法雷,在表明的平靜之下,實際上已是暗流涌動。
在第61軍兵敗之前,格朗克公爵控制的官方新聞媒體還在發佈諸如《論陰謀家拜耶赫夫必將失敗的三個因素》、《女皇陛下被男色矇蔽了雙眼》之類的新聞,企圖製造阿爾琳娜女皇已經不再適合統治蘭諾帝國的輿論。但是到了第61軍兵敗之後,原本被控制的媒體也變得不安穩起來,《早安,法雷》日報的一篇名爲《第61軍兵敗如山倒,女皇陛下正在朝帝都進軍》的新聞不知爲何通過了層層審查,出現在了帝都民衆的面前,讓所有法雷人第一次瞭解了整個帝都事變的經過和格朗克公爵的陰謀。氣急敗壞的格朗克公爵下令查封了《早安,法雷》報社,相關人士也被投入了大牢。然而就在第二天,原本已經停刊的《蘭諾時報》又發表了新的社論:《新式武器登場!親王殿下視百萬大軍如無物》,詳細介紹了平叛軍與61軍交戰的情形,甚至誇大了迪克式線膛步兵槍的威力。這無疑是給所有帝都人傳遞了一個信號:就算格朗克公爵掌握了絕對優勢的兵力,在拜耶赫夫親王的新式武器面前也猶如螳臂當車一般。
之後,格朗克公爵乾脆下令關閉了整個法雷的所有報刊雜誌,同時全面戒嚴也正式開始,禁止普通市民在公共場合談論一切時政。然而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盡職的新聞工作者們讓叛亂者體會到了什麼叫做“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明明城內所有的印刷廠都停工了,但是全新的報紙依然隔三差五的出現在許多市民的報箱中。
隨着女皇平叛軍的接近,報紙上的內容也逐漸振奮人心,《霍爾中將收復龐德鎮》、《奧西多少將向安德魯鎮進發》、《拜耶赫夫親王光復萊卡市》類似的標題頻現報端,雖然這些城鎮統統都是格朗克公爵主動放棄的,不設防的區域,但是新聞工作者們巧妙的敘事能力和修辭手法還是讓每一個帝都民衆都感覺到了在女皇平叛軍的強大威勢下,格朗克公爵只不過是跳樑小醜罷了,目前的困難只不過是暫時的,等到女皇陛下歸來,所有叛亂者都會接受最嚴厲的審判!
教歷992年3月26日深夜,許多正在熟睡當中的法雷的市民都在睡夢中被“咚、咚”的敲門聲吵醒,當市民們滿腹牢騷的住戶打開門後,發現門前的地上已經多出了一份最新的報紙,他們原本一臉的不滿和憤怒立刻轉變成了興奮與欣喜,在這一夜整個法雷各處都可以聽到這樣的呼喊聲:
“親愛的!快來看!”
“孩子他媽,趕快過來!”
“死鬼,你還不給我滾過來!”
《女皇陛下聖臨法雷近郊,叛國者格朗克距離覆滅只有20公里!》
當千家萬戶都喜氣洋洋地閱讀着這篇新聞的時候,皇宮會議廳裡,滿臉憤怒格朗克公爵面前也同樣擺着一份已經被撕成四分五裂的報紙。
“你們說,究竟該怎麼做,難道讓那個黃毛丫頭一直暢通無阻地打到我們頭上來嗎?”
格朗克公爵紅着眼睛,掃視着長桌對面幾個中年人,他們都是第三、六、九軍團的高級將領。
“我們可是有三十萬人!難道這麼多兵力,還對付不了那個丫頭的十萬人?”格朗克公爵繼續咆哮道。
眼看着公爵的怒火越燒越旺,第九軍團的麥克•羅尼上將咳嗽了一聲,輕輕說道:“閣下,您也十分清楚,現在軍心不穩,如果貿然出城迎敵,恐怕還沒見着對方,我們的師團就會有大半投靠過去了。”
羅尼上將說說的乃是實情中的實情,雖然格朗克公爵控制了蘭諾帝國的中樞,甚至絕大部分軍部的軍官都是他的親信。但是讓公爵沒有想到的是,問題出在了普通士兵的身上。
這實際上與蘭諾帝國的體制有很大的關係,普通士兵在入伍的時候,宣誓效忠的並不是國家,而是蘭諾帝國皇帝個人。軍規上也清清楚楚地寫着,“皇帝是蘭諾帝國軍最高統帥,任何士兵都必須聽從皇帝本人的命令”。也就是說,蘭諾帝國的皇帝可以不需要任何將軍的同意,直接指揮每一個士兵。
這樣的體制實際上是有缺陷的,如果皇帝本人是明君還好說,有了普通士兵的擁護,皇帝可以牢牢地把握軍隊的指揮權,從而防止手下將領造反。但如果皇帝是個昏君,那麼這些盲目崇拜皇帝的士兵恐怕就會變成殘酷暴政的工具了。不過,前任皇帝蘭諾里斯本身就是一個公認的明君,所以軍隊體制的弊端還沒有體現出來,也就沒有人提出要改革。所以現在阿爾琳娜女皇仍然是帝國軍合法的最高統帥,大部分普通士兵向她效忠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在發動帝都政變的時候,格朗克家族能夠完全控制的也只不過是禁衛軍一部而已,第三、六、九三個軍團的普通士兵並不知道女皇陛下實際上是被格朗克公爵趕出帝都的,這也是第61軍會盲目的向女皇發動攻擊的原因。而如今事實逐漸明朗,普通的士兵也從各種各樣的渠道獲悉了自己的上司以及格朗克叛亂者的事實。這對於榮譽感極高的帝國軍軍人來說,簡直是一個奇恥大辱,在某些有心人的煽動之下,位於帝都四處的各個兵營都發生過幾次譁變,雖然都一一被禁衛軍平息下來了,但各個軍團的指揮官也在沒有信息將這些不穩定的士兵派出去和女皇正面對抗。這也是格朗克集團全面收縮,防禦帝都的主要原因——把城門一關,四處出口都排格朗克公爵的親信把手,任何人都別想出去,外面的人也別想進來。
不過此時女皇的軍隊已經打到了距離帝都不到20公里的地方,讓格朗克公爵感到了強烈的危機感,這也是他現在如此震怒的原因。
幾位上將都是和格朗克公爵一同發動叛亂的同黨,雖然他們心思各異,但此時也已經坐在了同一條船上,現在公爵坐立不安,自然也要有人安慰他才行。
麥克•羅尼上將的話音剛落,第六軍團的軍團長本•布蘭登上將也出聲說道:“雖然士兵們軍心不穩,但畢竟大多數將軍和校官都是我們的人,要安穩他們還是頗爲容易的。再說女皇……那個丫頭現在雖然集結了十萬人,但也只不過所虛張聲勢罷了,公爵閣下根本無需擔憂。
“沒錯,”第三軍團的軍團長丹尼爾•特比西上將附和道,“敵人根本就沒有完善的補給體系,據我的情報,敵人雖然有十萬餘衆,但有戰鬥力的也只不過拜耶赫夫那支新式軍隊而已,其餘的大多都是下級貴族的私兵,他們根本就沒有任何戰鬥經驗。再加上我們已將帝都附近城鎮所有的糧食補給全部搬入了城內,敵人一邊要攻城,一邊又要維持十萬人的消耗,我看不出半個月,他們就會自己潰散了。”
“特比西將軍說得不錯……很有道理!”在座的其他軍官也紛紛附和道,他們雖然都是叛將,但每個人都是經歷過大戰的將軍,帝都法雷是蘭諾里斯大帝精心經營的城市,光城牆就有好幾米厚。敵人雖說有十萬人,但說到底只不過是一羣烏合之衆罷了,想要攻下法雷,簡直是天方夜譚。
聽到將官們如此有信心,格朗克公爵也稍稍心安了一些,他也曾經是個將軍,清楚想要攻下法雷這樣的城市,區區十萬人是遠遠不夠的——就算令他感到恐懼的蘭諾里斯大帝再世也沒有可能!
“既然諸君如此有信心,那麼本人就將帝國的命運託付給諸君了!”格朗克公爵平靜了一下思緒,繼續說道:“一旦敵軍潰散了,諸君務必要派親信部下出城追擊,任何人都可以不管,唯獨只有那個丫頭——必須活生生的捉到我的面前!”
只有成爲真正的皇帝,才能完全的控制這個帝國,這是格朗克自發動叛亂以來總結的感想,因此活捉女皇阿爾琳娜還是非常有必要的,他必須向整個帝國的民衆證明:只有他纔有資格成爲帝國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