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哈薩克”這個名字是通過刑訊逼供的途徑得來的,但是從犯罪心理的角度來說,一個人在爲了維護更大的利益時,往往會選擇拋棄較小的利益。對於小個子羅比而言,他需要維護的最大利益就是他所屬的家族,而被他所遺棄的較小的利益就是他的僱主。
因此,埃羅克可以肯定,那個“哈薩克大人”就是指使小個子羅比綁架羅斯庫的人。
想要在整個帝都幾百萬居民當中找到一個叫做“哈薩克”的人原本並不容易,但是想要在和羅斯庫有關聯的人當中找到一個叫做“哈薩克”的人卻並不難。
經過三個多小時的調查與分析,埃羅克終於將目光鎖定在了一份檔案上。
“羅蘭•哈薩克!”埃羅克用中指彈了彈手中的檔案,“應該就是他。”
現在已經是深夜11點,往常這個時候羅斯庫已經上牀休息了。而埃羅克的這句話卻立刻驅除了羅斯庫的睏意,他從躺椅上彈了起來,湊到了副局長的身邊。
“羅蘭•哈薩克,教歷956年出生,法雷人,帝國軍上校,男爵爵位……”羅斯庫輕聲念着檔案上的資料,“曾任帝國治安官、帝都警察局探員。禁衛軍建立之後便被調入禁衛軍,現任禁衛軍第三團指揮官!”
看到這份檔案,羅斯庫也從直覺上感到此人就是羅比口中的“哈薩克”大人,他對於禁衛軍的印象一直都不好,自然也先入爲主的認爲他就是主謀。
然而,埃羅克所考慮的方向又不一樣:羅蘭•哈薩克曾任帝都治安官,這個職位是在帝都警察局建立之前設立的,治安官的職責就是協調帝都各個地下家族之間的關係,從而達到穩定帝都治安的目的。
由於治安官這個職位上的官員經常和各個地下家族打交道,收受賄賂之類的事情也在所難免,甚至有幾任治安官還爆出過維護家族利益而欺壓良民的醜聞,因此在蘭諾帝國成立的第二年,法雷就廢除了治安官制度,轉而建立了帝都警察局。
帝都最後一任治安官就是這位羅蘭•哈薩克,他在任期間表現的中規中矩,雖然檔案中顯示他也曾經收受過幾筆來自各個家族的賄賂,但是由於數額不大,都沒有被追究。在卸任之後,哈薩克不知由於什麼原因,居然升遷到了帝都禁衛軍。
既然哈薩克曾經擔任過治安官的職務,那麼身爲地下家族成員的小個子羅比認識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而哈薩克如果有什麼難題要解決——比如說要教訓某個仇家——而想到動用這些地下勢力的能量也不是沒有可能。
羅斯庫就是哈薩克想要教訓的人,埃羅克雖然還不清楚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膽敢指使家族勢力綁架一位公爵,但查閱了這麼多檔案之後,也只有這個羅蘭•哈薩克最符合羅比的描述。
“既然是這個人……”羅斯庫問道,“下一步該怎麼做?拘捕他,然後讓羅比來認人嗎?”
埃羅克也露出凝重的表情,道:“這件事牽扯到禁衛軍,以我的權限還沒有辦法拘捕禁衛軍的團級指揮官,必須有內務部和軍部的聯合授權才行。”
羅斯庫也點了點頭,一直以來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只要是和禁衛軍有關聯的,就連阿爾琳娜本人也表現得小心翼翼。他最後向埃羅克說道:
“這件事情我會親自向陛下稟報,相信她能夠做出正確的決定。”
埃羅克也沒有多說什麼,在這件事情上他這個副局長可以說是盡職盡責,如果沒有他的相助,相信羅斯庫一輩子也不會知道究竟是誰打算置他於死地。
最後,當羅斯庫拿了一份羅蘭•哈薩克檔案的副本,準備告辭離開的時候,埃羅克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最近禁衛軍的指揮官薩卡爾•格朗克是不是沒有到禁衛軍總部報道?”
羅斯庫點了點頭,這件事他也曾經聽阿爾琳娜說過。
“據說他患了嚴重的感冒,在家養病。”
埃羅克卻搖了搖頭,他湊近羅斯庫的耳邊,輕鬆說道:“我在格朗克公爵府周圍的安插的特工回報說,薩卡爾•格朗克這些日子從來沒有在公爵府周圍出現過。你想想,感冒並不是什麼嚴重的病,還沒有到下不了牀的地步,而且外出曬曬太陽也是很有必要的,可是他居然沒有離開家門一步,這不得不讓人感到懷疑。”
“你是說……”羅斯庫也壓低了聲音。
“我懷疑他一直都呆在禁衛軍軍營裡!”埃羅克語出驚人。
對於一支最接近帝國權利中心的軍隊來說,是絕對忌諱將領和士兵們相互之間過於信任的。禁衛軍的士兵們首要的效忠對象應該是女皇,然後是帝國**,最後纔是禁衛軍統帥。女皇下達的命令比禁衛軍指揮官的命令更優先。
然而從最近的種種事件上表明,這支禁衛軍已經逐漸脫離了皇室的掌控了,轉而變成了軍部、甚至是軍務尚書個人的軍隊。這也是阿爾琳娜幾次提起裁撤禁衛軍的根本原因。
按照軍隊法律,禁衛軍指揮官只有在執勤期間纔可以呆在軍營當中,休息或者養病期間必須離開軍營,而且禁衛軍指揮官每年都需要輪換一次。
然而薩卡爾•格朗克已經擔任禁衛軍指揮官一年半了,至今也沒有卸任的跡象。而今他如果表面上稱病,背地裡卻在禁衛軍軍營裡謀劃一些不爲人知的事情,那麼這支軍隊所效忠的對象就很令人懷疑了。
令埃羅克感到力所不及的是,無論是格朗克公爵府,還是禁衛軍軍營,都是他的特工無法滲透的地方,因此儘管他拼盡全力,也只能得到一點點情報。
羅斯庫卻對此十分感激,他清楚禁衛軍已經逐漸成爲了妻子心中的一個大患,就算是一點點情報,也是極爲珍貴的。
阿爾琳娜處理完公務回到家中的時候,已經是凌晨1點了,客廳中的燭火大部分已經熄滅,只有牆邊的壁爐和房間四角的燭臺還燃燒着,散發着昏暗的光芒。
遣散了身邊的護衛,女皇就如同散了架一般躺臥在客廳正中的真皮沙發上,自從繼位以來,她從來沒有在午夜12點之前回過家,而早晨6點之前她又必須趕到皇宮的書房。睡眠的極度缺乏讓她在短短的幾天內就消瘦下來,原本豐潤的面龐也變得憔悴不堪。
一陣強烈的睏意侵擾着阿爾琳娜脆弱的神經,然而她卻不能就此睡過去,她還有一份文件沒來得及批閱。女皇勉強地靠在沙發上,一邊看着那份文件,一邊伸出芊芊素手,摸索着沙發旁邊的茶几,那裡應該有一杯溫熱的紅茶纔對。
露希的茶藝越來越優秀了,阿爾琳娜在心中稱讚着自己的侍女,這些天來每當她到回家中,就會看到那杯擺在茶几上的紅茶。茶水的味道每天都有變化,由原本的青澀無比變成了現在的苦中帶甜,既能壓制住她批閱文件時強烈的倦意,也不會干擾隨後短暫的睡眠。
然而,這一次,阿爾琳娜卻沒有找到應該擺放在那裡的紅茶,她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望着空無一物的茶几微微**。
過了一小會兒,阿爾琳娜纔開始輕聲呼喚自己的侍女,和自己的嗜睡的丈夫不同,露希是絕對不會在她之前上牀睡覺的。
果然,在聽到女皇的聲音之後,露希在最短的時間內出現在客廳當中。
“今天怎麼沒有看到你泡的那杯茶?”阿爾琳娜疲憊的臉上露出和藹的笑容,就算是對待家中的侍女,她也不會擺任何架子。
“我很喜歡喝,能立刻幫我泡一杯嗎?”她繼續請求道。
聽到這個問題之後,露希彷彿感到十分驚訝,她眼睛睜得大大的,隨後解釋道:
“那紅茶一直都是拜耶赫夫親王殿下泡的,陛下您不知道嗎?”
說道這裡,露希不由自主的想爲那位和藹的親王殿下說幾句好話:
“新年的時候有個省份的省長送來了一批不錯的茶葉,親王殿下每天就用它們做實驗,說是要沏出最好喝的紅茶來給您喝。”
“是嗎……”阿爾琳娜輕輕撫摸着自己的額頭,想要掩飾此時出現在臉上的一絲紅暈,她本來就對羅斯庫有一些好感,此時要說沒有一點感動,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麼……今天怎麼沒有見到那杯紅茶?”
“這個……”露希變得支吾起來,她知道對於每一個妻子來說,丈夫深夜不歸都不是件好事情。
“他不在家嗎?”阿爾琳娜皺了皺眉頭,剛纔心中的一絲感動也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難道他又跑去喝酒了?”阿爾琳娜心中有些鬱悶,她知道丈夫有酗酒的壞習慣。
“不是……”露希連忙擺手道,生怕女皇和親王直接再生出什麼誤會。
“藍託少尉派人回報說,親王殿下被人口調查的克里斯托弗副局長請去,似乎有工作上的事情……”露希繼續解釋着,她原本也是親衛隊的一員,但由於太過柔弱了轉而做阿爾琳娜的侍女,和藍託少尉也是老相識了。
“這樣啊?可真難爲他了……”阿爾琳娜輕笑了起來,她這纔想起,羅斯庫的工作除了教書以外,還有負責查出“冬狩節事件”主謀這一項,這還是由她自己親自任命的。一想到丈夫居然爲了自己交付的工作忙碌的這麼晚,她心底居然有些開心。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了侍衛們的通報聲,顯然是羅斯庫回來了。
阿爾琳娜聽到聲音,連忙理了理自己有些蓬亂的長髮,她站起身來,快速的走向客廳門口。
羅斯庫此時正一邊研究着手中的檔案,一邊埋頭往客廳裡走,若不是他靈敏的鼻子聞到了迎面而來的那股熟悉的芳香,恐怕就要和妻子撞個香玉滿懷了。
“親愛的,你回來了!”
羅斯庫擡起頭,映入眼簾的是妻子那甜美的笑容,再加上耳邊輕柔的話語,讓他不由自主地很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腿上的劇痛讓羅斯庫確認自己並不是在做夢,這個時候阿爾琳娜居然像一位真正的妻子那樣,一邊向他打着招呼,一邊親手爲他脫去了外面的大衣,這讓他的大腦一度停止了運轉。
羅斯庫從來沒有受過這麼好的待遇,他一臉受寵若驚的站在原地,楞楞地看着眼前的阿爾琳娜。
大概是看到羅斯庫努力工作的緣故吧,阿爾琳娜現在的心情甚好,她望着目光呆滯的羅斯庫,兩個嘴角再次向上翹了翹。
將這笑容看在眼裡,羅斯庫差一點就幸福的暈了過去,阿爾琳娜這樣發自內心的笑容本來就很少見,自從繼承皇位之後,她臉上絕大部分時間掛着的都是那種“例行公事”的笑容。外人可能看不出來,但作爲她的丈夫,羅斯庫可以清楚的判斷她到底是在真笑還是假笑。
羅斯庫努力穩定了一下澎湃的思緒,他鼓起勇氣,向妻子伸出雙手,想要將她擁入懷中。
阿爾琳娜的一雙美目輕輕眨了眨,她喜歡看到羅斯庫那副因她而丟魂的樣子,但是這樣做的後果,往往就是像現在這樣,導致羅斯庫不由自主的想要對她做出一些親暱的舉動。
阿爾琳娜纖腰輕輕一扭,便避過了羅斯庫的雙手,緊接着她開口問道:
“聽說你去了克里斯托弗伯爵那裡,是不是查到了些什麼?”
妻子的聲音讓羅斯庫清醒了過來,他微微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隨即揚了揚手中的檔案:
“是關於我上次被綁架的案件,外事局抓到了一個嫌犯,埃羅克從他的口中得到了一些信息。”
“哦?”阿爾琳娜結果羅斯庫遞過來的檔案,一邊向走向沙發,一邊快速地瀏覽了一下檔案上的信息。
“羅蘭•哈薩克上校……你們認爲這件事和禁衛軍有聯繫?”阿爾琳娜一句話便說道了點子上。
羅斯庫早已習慣了阿爾琳娜的智慧與機敏,他點點頭道:
“沒錯,那名嫌疑人聲稱是一個叫做哈薩克的男人指使他實施綁架的,我們認爲這個哈薩克就是禁衛軍的羅蘭•哈薩克上校。”
“可是,光憑疑犯的一句話還不能說明什麼,更何況他是在未經正式審訊的情況下招供的。”阿爾琳娜清楚人口調查局的那些逼供手段,也知道通過那樣途徑得來的口供,是不可能用於司法途徑的。
“所以我們希望能夠請羅蘭•哈薩克上校到人口調查局,讓那名罪犯在法官的見證下指證他。”羅斯庫說出了心中的想法。
阿爾琳娜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最近我推進的一些法令,到了軍部那裡就難以執行,特別是和禁衛軍有關的,現在那支軍隊已經完全不受我指揮了。禁衛軍的一些軍官聽說我要裁撤禁衛軍,甚至跑到皇宮門口來示威,現在你又要我調查他們的團長……”
“這麼嚴重?”羅斯庫有些擔心地望着一臉疲憊的妻子,少了之前那份笑容的遮蓋,她的憔悴便毫無保留地顯露出來,這讓羅斯庫心疼不已。
羅斯庫當然知道禁衛軍不受控制將會導致的嚴重後果,根據帝國法令,帝都法雷內部只允許駐紮一支軍隊,那就是禁衛軍,他們的職責就是拱守帝都,並負責內部的治安,他們甚至包辦了帝都警察的大部分職責。因此,儘管帝都法雷共有市民三百餘萬人,但警察的數量僅僅相當於一箇中型城市的配置。
可以說,整個帝都裡沒有任何一直武裝力量能夠和禁衛軍抗衡,阿爾琳娜雖然擴編了親衛隊,但那最多也只是一個團的編制而已,僅僅是禁衛軍的三分之一。如果禁衛軍譁變,剛剛登上皇位的阿爾琳娜處境就會變得非常危險。
“能不能把駐紮在郊外的第三軍團調一兩個師進來?”
羅斯庫的這句話惹來阿爾琳娜一記白眼:
“第三軍團只有在特殊時期才能進帝都,比如上次的神誕節儀式。一般情況下不可能進入帝都的。”
“你親自下令也不行嗎?”
“我當然有權利下令讓他們進城……但是……”
後半句話阿爾琳娜並沒有說出來,但是羅斯庫也能夠猜到:現在的軍部已經完全操控在軍務尚書拉圖索•格朗克手中了,沒有他的同意就算女皇親自下令,第三軍團依舊無法進入帝都。
這個話題太過苦悶了!羅斯庫擡頭看了看客廳牆上的壁鐘,已經是凌晨2點了。
“這麼晚了!”羅斯庫輕聲嘀咕着,“你還不去休息嗎?”
“我?”阿爾琳娜剛纔就差點睡了過去,現在又清醒了過來:
“不,我還有一份文件要批閱。”
說着,她從茶几上拿起了剛纔正在批閱的那份文件。
羅斯庫瞟了一眼那份文件,它的標題是這樣的:
《關於教歷992年第一季度法雷下水道系統工程的意見書(草案)》
這樣一份文件居然讓女皇陛下工作到凌晨兩點都無法休息,這讓羅斯庫感到有些氣憤,他雖然清楚下水道對於一個城市衛生的重要性,但是這些事情不應該交由帝都規劃局去做嗎?女皇給他們發薪水,可不是讓他們呆在環境優雅的市政廳養老的。
想到這裡,羅斯庫不知道從哪裡獲得了一股勇氣,他伸出右手,一把就搶走了妻子手中的那份文件。
“你……”阿爾琳娜有些迷茫地望着羅斯庫的臉,這樣的事情可是從來都沒有發生過的。
“你應該去休息了!”趁着那股勇氣還未消失,羅斯庫用盡可能強硬的語調說道。
“可是……”阿爾琳娜還想抗拒,想要伸手奪回那份文件,但是她實在是太虛弱了,伸出去的手很輕易的就被羅斯庫抓住。
阿爾琳娜的手臂原本是光潔潤滑的,但是現在卻變得乾燥無比,這讓羅斯庫就連趁機佔點便宜的想法都沒有了,他將手中的文件拋到一邊,然後出聲換來妻子的侍女。
“露希、露希……把陛下送到房間去,讓她好好休息!”
露希跑了過來,她微微瞪了羅斯庫一眼,露出一副“自己的老婆自己送!”的表情。這幾天來阿爾琳娜每天都工作到很晚,身爲侍女的露希看在眼裡,心中也是十分擔憂的,可是她也沒有資格指責女皇的作息時間。剛纔羅斯庫和阿爾琳娜談話的時候,露希一直都在一旁看着,在看到親王庫居然從女皇的手中搶過文件、並且讓她去休息時,露希也雀躍不已,她沒有想到平常在女皇面前表現的十分軟弱的親王殿下,居然也有如此強硬的一面。
不過,羅斯庫最後的行動卻招來了露希的埋怨,她一邊攙扶着女皇陛下明顯清瘦的身體,一面在心裡嘀咕着:
“真笨,這個時候如果你親手把陛下送到房間,她一定會非常感動!說不定還會……”
想到這裡,露希雙頰微紅,她偷偷望了身邊的女皇一眼,卻發現陛下早已經雙目微閉,瀕臨沉睡的邊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