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前一夜難得的在妻子面前表現出了男人的一面,羅斯庫心中卻一隻都是忐忑不安的,同時也爲自己的不理智深感後悔,他擔心阿爾琳娜會他冒失的行爲產生厭煩。
幸運的是,第二天早上阿爾琳娜依舊和往常一樣,在羅斯庫起牀之前就前往皇宮辦公了。在阿爾琳娜繼承皇位的頭兩天,羅斯庫曾經想要和妻子保持同樣的作息時間,但是他在第三天的時候就放棄了,在習慣睡到自然醒的羅斯庫看來,使用鬧鐘是一件完全無法忍受的事情。
婚後的兩人雖然住在同一間房子裡,相互之間見面的次數卻寥寥無幾,羅斯庫每天都是上午九點以後才起牀,吃過午餐後就前往大學上課,這個學期人文科學學院又新聘請兩位講師,所以身爲院長的羅斯庫已經不需要上過多的課時了。
除非是實驗室裡的幾位學生們有問題向羅斯庫請教,在一般情況下,他都會按時下班,準時回到家中,然後期待着妻子能夠提早回來——當然,這樣的情形非常少見。
悠閒的日子過的很快,轉眼間就到了一月中旬,由於阿爾琳娜一時也想不出解決禁衛軍問題的具體辦法,針對羅蘭•哈薩克的調查也停滯下來。羅斯庫的生活也再次變得平靜而又規律,每天出了上課教書以外,就是閱讀一些名人傳記——特別是記錄蘭諾里斯大帝生平的一些作品,羅斯庫知道阿爾琳娜崇拜她的父親,他偶爾也盼望着從那位偉大的開國君主身上學習一些東西。
然而,市面上出現的一些文學作品都過於注重描寫蘭諾里斯大帝的功績,反而忽略了值得注意的一些細節,比如蘭諾里斯是如何從一個普通貴族一步一步走上帝位的?他爲何在手握重兵之後,就立刻從一位忠誠者轉變成了一個篡位者?他在成爲皇帝之後,又是如何面對來自國內舊勢力的反對聲音的?等等一些羅斯庫想要知道的東西,這些書中都沒有提及到。羅斯庫看到的蘭諾里斯大帝,是一位近乎與父神同等的存在,在這些書的描繪中,大帝是無敵的,是全能的。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人們眼中偉大的君主,也無法掙脫自然規律的束縛。
1月12日傍晚,羅斯庫如同往常一樣,準時在下午6時就回到了家中,這個時候客廳的餐桌上已經擺滿了可口的食物。羅斯庫對於吃的東西十分講究,每週日到週六都有不同的食譜,而這份食譜每個月也會更新一次。不過對於廚房的那些身懷絕技的廚師們來說,能夠爲女皇和親王做飯是他們至高的榮耀,做出各種各樣不同的菜式是他們的職責。可是女皇每天都是在皇宮內部用餐的,親王一個人的需求也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和羅斯庫一起用餐的是阿爾琳娜的侍女露希,雖然名爲貼身侍女,但由於女皇的自理能力非常強,在皇宮中處理公務時並不需要其他人服侍,因此多數時候露希都是呆在家中的。深感餐桌冷清的羅斯庫便時常邀請這位嬌小可愛的小姐與他一起進餐。
剛開始的時候,露希還以爲羅斯庫對他另有企圖而有些擔心,因爲她清楚這位親王殿下和女皇陛下並沒有實質上的夫妻生活。露希的身材雖然很嬌小,個頭還不到羅斯庫的肩膀,但是面容姣好,屬於那種清秀的類型,她自認爲自己的相貌雖然比不上女皇陛下那樣超凡脫俗,也不及親衛隊長萊絲那樣溫婉典雅。但是對於普通的男性來說,還是頗具殺傷力的,萊絲手下的好幾位男性親衛隊員,都曾經被她迷得神魂顛倒。每當羅斯庫熱情的邀請她同桌吃飯,露希就會無時不刻的擔心着親王殿下是否會對她做一些小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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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露希才逐漸明白羅斯庫只不過是想在餐桌上找個伴兒罷了。親王殿下是一個真正的紳士,他對待露希從來都是彬彬有禮、目不斜視,儘管很多時候他們在餐桌上有說有笑,但是談論的話題也僅限於帝都裡發生的一些奇聞異事而已。羅斯庫來到這個家中這麼久,連露希的手都沒有碰過一下。
露希終於知道,親王殿下是真的深愛着他的妻子。但是在她看來有些不幸的是,女皇陛下卻總是對這位優秀的丈夫不冷不熱,始終保持着一定的距離。露希和其它侍女都看得出陛下對親王還是有好感的,但是不知爲了什麼原因,他們二人始終沒有辦法邁出關鍵性的一步。
在這之後,露希每次都很坦然的接受了羅斯庫一起用餐的邀請,親王殿下知識淵博,每次在餐桌上都能找到不同的話題。露希也很用心的傾聽着親王殿下的每一句話,她甚至想象着他們二人將來會有可能成爲一對很好的朋友。在阿爾琳娜面前,這位貼身侍女一有機會就說親王殿下的好話,雖然這樣的機會並不多,而且羅斯庫也沒有做多少值得稱讚的事情。
今天的晚餐依舊豐盛:牛排、烤鵝、龍蝦、還有烈龍廚師做的蛋卷,分量足夠五六個人吃的了。
“今天陛下的精神如何?”
這個羅斯庫近來每天必定會問的一個問題,自從那天夜裡看到阿爾琳娜疲憊的模樣之後,羅斯庫就十分擔心妻子的健康。
“和往常一樣!”露希興奮地啃着手中的龍蝦,她的吃相明顯和她的體態成反比。
羅斯庫搖了搖頭,默不作聲地喝了一口873年份的紅酒。
“對了!”露希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道:“下午的時候陛下派人傳口信來,說是今晚不回來了。”
“什麼?”羅斯庫驚出一身冷汗,對於一位丈夫來說,沒有什麼比妻子徹夜不歸更加讓人心驚肉跳的事情了。
看到羅斯庫緊張的樣子,露希就直想笑,只是她清楚接下來的話題並不適合用來開玩笑:
“據說是因爲皇帝陛下的病已經……”
這裡的“皇帝陛下”自然只得是現任女皇的父親蘭諾里斯大帝,雖然他現在已經沒有任何職權,但是人們還是習慣稱呼他爲“皇帝陛下”。
聽到這句話,羅斯庫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問道:
“皇帝陛下的病真的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了嗎?”
“是的……”露希低聲說,“他們說,陛下很難度過今晚了。”
羅斯庫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他上一次見到蘭諾里斯還是在1月1日,阿爾琳娜的繼位典禮上,那個時候蘭諾里斯雖然面色蒼白,但是看起來並不像是已經病入膏肓的樣子。也許那個時候的蘭諾里斯,正在將經歷着東方醫者口中所說的“迴光返照”吧。
過了好一會兒,羅斯庫才繼續向露希問道:
“你說……我是不是也應該到皇宮去一趟?”
露希也露出了爲難的表情,按理說岳父病重,女婿前去探望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女皇的口信中只說明會不回家,並沒有邀請羅斯庫進入皇宮。父親病重,女皇的心情恐怕會很差,這個時候如果羅斯庫貿然進宮的話,有可能會引起她的反感。
但是,露希也有另外一個想法:最親的親人去世的時候,也是一個女人心靈最脆弱的時候,這個時候如果有一個男人能夠在一旁安慰她、鼓勵她,而且這個男人與她的關係本來就不一般的話,她可能就會從此對這個男人產生一種依賴感。
按照女皇的性格,想讓她對一個男人產生依賴感,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如果成功了,親王和女皇之間的關係一定大有改觀。
露希此時已經將自己視爲了女皇和親王的媒人,自然希望見到他們能夠順利的彼此相愛。因此在一番考量後,露希說道:
“我覺得殿下您還是應該到皇宮去。”
“真的?”羅斯庫眉毛一揚,“你也這麼覺得?”
露希點了點頭,隨後又加上一句:“不過您可前往別對陛下說是我讓你去皇宮的!”
“這個我自然明白!”羅斯庫已經擦了擦嘴巴站了起來,決定了的事情就立即去做,這是他的一大優點。
皇宮的守衛早已經換成了親衛隊,門口兩人也是羅斯庫經常見到的熟面孔,再加上以他的身份,出入皇宮原本就不需要什麼複雜的手續,因此當羅斯庫來到女皇書房門口的時候,時鐘的指針剛剛指向七點半。
守在書房門口的自然是親衛隊長萊絲•維多特中校了,這位親衛隊長這些日子陪着女皇晚睡早期,原本圓潤的面龐此時也清瘦了許多。和往常一樣,萊絲小姐現在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表演着直立睡覺的絕活。
羅斯庫實在是對這位不負責任的護衛感到無語了,幸好這裡是皇宮,可以說是整個蘭諾帝國最安全的地方,否則一旦有刺客來行刺,第一個遭殃的恐怕就是這位親衛隊長。
萊絲的腦袋耷拉着輕輕晃動,額前火紅的劉海也隨之微微擺盪,一副誘人的睡美人的模樣。讓羅斯庫感到詫異的是,四周偶爾路過的皇宮工作人員都對她目不斜視,偶爾有幾個膽大的也只是微微瞟了她一眼,然後迅速地離開,大家似乎已經對親衛隊長的這種表現司空見慣了。
怎麼大家都似乎很怕她似的?羅斯庫有些納悶,在他的意識中,像萊絲這樣美麗活潑的女性,應該有很多愛慕者纔對。
不過現在萊絲擋在門口,羅斯庫根本無法進入阿爾琳娜的書房,於是他伸出手來,輕輕的搖了搖萊絲的肩膀。
“嗯……呃……唔……”
睡美人的口中不知道在呢喃着什麼,總之過了好一會兒,萊絲都沒有清醒過來。
羅斯庫沒辦法,只得加重了手中的力量。
突然,毫無預兆地,萊絲的美目猛地睜了開來,不過她顯然沒有注意到眼前這個人是誰,她像一隻受驚的野獸一般,向羅斯庫露出了兇狠的表情。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羅斯庫很難想象那樣一張俏麗的面孔居然也能做出那麼兇惡的表情。此時的萊絲顯然沒有意識到叫醒她的是女皇的丈夫,在半睡半醒之間,她還以爲是哪個不長眼的皇宮書記官在擾人清夢。
一隻粉拳狠狠地砸在親王殿下的身上,那拳頭雖然不大,威力卻異常恐怖。羅斯庫只覺得自己的肩骨像粉碎了一般疼痛,他慘叫一聲向後飛去,接着重重地跌坐在了走廊的地毯上。
四周圍正在辦公的人們顯然已經注意到了這一幕,他們驚訝的望着坐在地上的親王殿下,目光中充滿了同情。
羅斯庫好不容易纔從地上掙扎着站了起來,令他感到氣憤的是,四周圍這麼多看客,居然沒有一個人過來攙扶他。
“我好歹也是一個親王啊!”羅斯庫憤憤地想着。
其實羅斯庫是錯怪了周圍的那些人,他們雖然認得羅斯庫,但是在他們的眼裡,這位和藹的親王殿下顯然比不上暴怒中的親衛隊長有威脅。所以就算有人想要討好羅斯庫,但是看到萊絲那雙火紅的眼珠,也不得不打消了這個念頭。更多人則很快意識到圍觀一位親王的醜態是一件很失禮的事情,他們在看到羅斯庫沒有受傷之後,立刻又低下了頭,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此時萊絲也已經清醒過來,她望着面前疼得呲牙咧嘴的羅斯庫,一臉的茫然。
“殿下,您怎麼來了?你的肩膀怎麼了?”
看着一臉無辜的萊絲,羅斯庫感到欲哭無淚。這個時候告訴她剛纔發生的事,她也一定不會相信吧!
“我聽說蘭諾里斯陛下的病很嚴重,所以來看看。”羅斯庫乾脆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啊哦!難怪你的表情這麼難看!”萊絲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陛下就在裡面,她正在辦公。”
羅斯庫聳了聳肩,再次無語。
阿爾琳娜正坐在書桌前翻閱着手中的文件,今天和往常一樣,有堆積如山的議案和文件等待着她來批閱,以至於探望父親的行程也被押後到了深夜。在身爲一個女皇的責任和身爲一個女兒的責任之間,阿爾琳娜義無反顧的選擇了前者。
這個時候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似乎有人走了進來。女皇微微擡起頭想要看清楚來的是誰,但是由於書桌上的文件遮蓋了她的視野,再加上長時間的閱讀讓她的眼睛十分疲勞,以至於她一時間並沒有看清對方的面孔。
這個人進門後,徑自朝阿爾琳娜走了過來,這讓她感到有些不快。如果是普通的官員,早在進門的時候就會通報自己的姓名和職務了。
究竟是什麼人這麼放肆?是軍部的那些大老粗嗎?阿爾琳娜皺着眉頭,眯起雙眼,再次朝那人望去。
妻子的這一動作卻引起了羅斯庫的誤會,他早就看到了阿爾琳娜緊鎖的眉頭和一臉不爽的表情,一邊硬着頭皮往前走,一邊在心中後悔自己不該來這裡。
所幸的是阿爾琳娜此時終於發現來的居然是她的丈夫,在驚訝之下,她連忙站起起來,繞過書桌,朝羅斯庫走去。
“你怎麼來了?”
看到妻子臉上的表情有所緩和,再加上她的語氣也不像是在質問,這讓羅斯庫暗暗送了一口氣。
“我有些想你了……”羅斯庫微笑着說道,他想要先緩和一下氣氛。
如果他們是一對真正的新婚夫婦,這樣的情話一定會讓阿爾琳娜十分感動吧。遺憾的是,聽到這句話之後,她僅僅只是白了羅斯庫一眼,說道:
“如果只是因爲這件事的話,那你還是先回去吧,我現在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聽到妻子冷冰冰的聲音,羅斯庫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起到了反效果,他心裡一着急,接下來的話便顯得有些語無倫次:
“啊……不是……那個……蘭諾里斯陛下的身體……聽說……所以我來看看……”
羅斯庫說的滿頭大汗,阿爾琳娜聽在耳中也覺得十分有趣,她明白丈夫的意思,只是以現在的心情,想笑又實在笑不出來,只得幽幽嘆了一口氣,道:
“我可是真的有很多事情要辦,等做完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了。”
“我明白。”羅斯庫點了點頭,接着說道:“但是父親的身體也很重要,我很擔心他。”
羅斯庫的這一聲“父親”無意之中稍微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再加上阿爾琳娜見他人已經來了,再把他趕回去實在有些過意不去,於是也只能點了點頭。
“那我到外面去等你!”羅斯庫說着就往門口走去,好像生怕對方反悔。
“不必了。”阿爾琳娜輕聲叫住了他,書房外面的走廊雖然有供人休息的沙發,但是往來的皇宮工作人員很多,阿爾琳娜不希望羅斯庫坐在那裡受人“瞻仰”。
“晚上也不會有其他人來這裡,你就坐在那邊吧!”她指了指牆角的一張小沙發,“別打擾我就行!”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裡,羅斯庫倒也當真是做到了安靜無聲,等到阿爾琳娜終於將桌面上的一堆文件全部批閱完成之後,她這才發現,自己的丈夫早已靠在沙發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羅斯庫本來就十分嗜睡,在這一點上,阿爾琳娜並沒有感到驚訝,更何況現在時鐘已經走到了午夜兩點半,就算是喧鬧的皇宮此時也早已安靜了下來。
阿爾琳娜親自拉開了書房的大門,輕輕拍了拍門口同樣在做着美夢的萊絲。
也只有女皇能夠在不驚擾親衛隊長的情況下讓她立刻醒來,萊絲睜開了眼睛,看清了面前的人後,立刻向她敬了一個軍禮。
萊絲是一名帝國軍人,而阿爾琳娜是帝國軍名義上的最高統帥,所以萊絲並不像其他的貴族小姐那樣對女皇行屈膝禮,而是行正式的軍禮。
“去裡面叫醒親王殿下,我們去父親的寢宮。”說完,阿爾琳娜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書房。
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撓着自己的臉,羅斯庫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讓他感到有些失望的是,映入眼簾的並不是夢中那對蔚藍的眼眸,而是一團火紅的頭髮。
“萊絲……怎麼是你?”羅斯庫坐了起來,向書桌望去,那裡早已空無一人。
“怎麼不能是我?”萊絲癟了癟嘴,“陛下對你可真好,她在辦公的時候,我都沒資格睡在這裡!”
“你可是護衛,怎麼可以在執行任務的時候睡覺?”羅斯庫想說這句話,不過考慮到說出來的後果,還是將其嚥到肚子裡。
“我可是她的丈夫!”羅斯庫聳聳肩,露出理所當然的表情。
萊絲重重的哼了一聲,一臉蔑視的表情,接着領着羅斯庫追上了還沒走多遠的女皇陛下。
蘭諾里斯大帝的寢宮裡女皇的書房並不遠,幾名大帝的主治醫師正畢恭畢敬地站在門口,然而這並不能改變他們無法挽救大帝生命的事實。
“陛下的情況怎麼樣?”阿爾琳娜向主治醫師問道,此時此刻,她已經無力再指責他們的無能了。
“陛下他……”主治醫師露出痛苦的表情,不知道是在擔心大帝的性命還是在心痛自己黯淡的前途。
“陛下他很難熬過今晚!”
即使是聽到這樣殘酷的答案,阿爾琳娜的表情依舊沒有改變,她只是淡淡的招呼了一聲自己的丈夫:
“拜耶赫夫親王,我們進去吧。”
蘭諾里斯大帝的寢宮光線很昏暗,整個房間只有西面有一座燭臺,上面擺放着幾根即將燒盡的蠟燭。
羅斯庫花了好一會兒才讓自己的眼睛適應室內的光線,接着他就看到了躺在正中大牀上的前皇帝吉爾克•蘭諾里斯。
正如羅斯庫所想象的那樣,前皇帝的狀況很不好,他的臉色已經不僅僅是蒼白,而是開始變得有些發黃了。
看到父親奄奄一息的樣子,阿爾琳娜並沒有像一位悲傷的女兒那樣撲上前去痛哭,她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用她那深邃的目光注視着父親的臉,彷彿要將他最後的面容深深地印刻在自己的腦子裡一般。
羅斯庫不知道此刻的阿爾琳娜心中在想些什麼,作爲一個女皇,她已經越來越善於隱藏自己真實的情感了。然而作爲一名丈夫,他還是能夠從妻子的眉宇之間看到她那濃濃的憂傷。
彷彿心靈有所感應一般,蘭諾里斯大帝的眼睛地緩緩睜了開來,然而站在他面前的兩人悲哀的發現,在大帝那渙散的目光當中,根本找不到焦點。
“阿爾琳娜……”儘管視力已經被病魔完全摧毀,吉爾克•蘭諾里斯還是感覺到了女兒的存在。
“我在這裡,父親……羅斯庫也在。”女兒回到道。
“陛下……”羅斯庫只是輕聲迴應了一聲,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已經到時間了嗎?”吉爾克似乎在詢問,也像是在喃喃自語。
阿爾琳娜沒有回答,她怕一開口就會忍不住哭出來,她遠沒有羅斯庫想象中的那麼堅強,她只是記得父親曾經說過:“女皇是不能流眼淚的”。她先前之所以表現的那樣的冷漠,就是害怕會忍不住自己的淚水。
“羅拉娜……比爾……”
阿爾琳娜和羅斯庫對望了一眼,吉爾克在彌留之際呼喊妻子的名字很正常,可是他口中怎麼還有羅斯庫父親的名字呢?
遺憾的是,前任皇帝吉爾克並沒有告訴他們緣故。過了一會兒,皇帝似乎又清醒了一些,他用虛弱的聲音說道:
“羅斯庫……”
“陛下……”羅斯庫上前一步。
“你是否還記得我說過的話?”
羅斯庫點了點頭,忽然想起皇帝現在是看不到東西的,連忙又開口答道:
“是,我還記得!”
“琳娜會是一個出色的女皇……但是她太善良了……”吉爾克斷斷續續地說道,“所以……你一定要保護她……不能讓她受到任何人的傷害……包括你自己!”
“是的,我會做到的!”儘管對自己的話有些缺乏信心,羅斯庫還是承諾了下來。
“琳娜……”交代好女婿之後,吉爾克又輕聲呼喚着女兒。
阿爾琳娜邁着沉重的步子走上前一步,她仍舊是面無表情,只是伸出手來,輕輕握住父親那乾枯的雙手。
“很好,”吉爾克的嘴角翹了翹,“你沒有哭。”
“我已經不會在哭了!”阿爾琳娜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更堅定些。
吉爾克繼續道:“作爲一個統治者,你必須在外人面前隱藏你的情感,但是你也一定要記住,你不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你的善良就像是一把劍,有可能給你自己帶來傷害,卻也能給你帶來幫助。”
“是……我知道的”阿爾琳娜回答道,儘管如此,此時的她還不能完全領會父親這些話的意思。
“時間到了……”吉爾克•蘭諾里斯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說話的聲音也逐漸微弱:
“如果遇到了什麼麻煩……多問問羅斯庫的意見……他的父親……我的朋友……羅拉娜……”
被譽爲由諾斯大陸歷史上最強勢的君主,吉爾克•蘭納羅斯是幸福的,作爲一位統治者,他沒有死在沙場上,也沒有死在敵人的暗殺之下,而是如同天下間其他父親一般,在子女的面前安詳而逝,儘管這一年他纔剛剛五十歲。
羅斯庫將右手放在前胸,爲這位帝王、自己的岳父默默祈禱着,他相信,如果這個世間上真的有父神存在的話,吉爾克•蘭諾里斯大帝的靈魂一定會回到他的懷抱吧。
蘭諾帝國的女皇,阿爾琳娜•格林•蘭諾里斯依舊握着父親逐漸冰冷下來的雙手,就如同她所承諾的一樣,她那清瘦蒼白的面龐上沒有出現一滴眼淚,然而那雙呆滯失神的眼眸卻絲毫無法掩飾她心中無盡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