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薪吃了藥,燒雖然退了,但整個人卻沒醒過來。
柳氏坐在一邊陪着,也不言語。
戴珍珠去幫三阿爺一起帶小弟、幺妹,便是豆花也乖巧的不在房間裡,免得屋子裡顯得悶熱。
菜花、蔥花跟三阿奶在廚房裡煮飯。
熬煮了一鍋粥,稀薄的很。
舒佑仁原本是不願意回去的,但被袁氏勸走了。
也是因爲舒佑仁的離去,家裡才安靜下來。
虎子、沈多旺扛着板栗、野豬回來,洗臉洗手之後,在院子裡坐着喝水,不見舒薪、柳氏,虎子問道,“阿爺,嬸子和阿薪呢”
沈多旺頓時坐直了身子,仔細聽着。
他想問的,只是也明白,他如今還不能泄露自己的心思。
“阿薪病了,你嬸孃正守着她呢”
沈多旺忽地站起身。
虎子不解看向沈多旺,沈多旺忙道,“再添碗水”
“哦”虎子應了一聲,沒往心裡去,把碗擱在石桌上,“我去看看阿薪”
便進了小院。
沈多旺瞧着,心裡一嘆。
他倒是也想去,但如果今兒真去了,以後這家的大門也跨不進來。
不一會虎子出來,眼眶有些微微發紅。
沈多旺的一顆心頓時提起,忍不住問道,“阿薪怎麼樣了”
“還沒醒呢,臉色慘白慘白的”虎子說着,走到一邊坐下,恨恨說了句,“都是我沒用”
還不如一個女孩子,如今倒好,害阿薪累出病來。
沈多旺沒有多言,認真的聽虎子和三阿爺在那裡說舒薪的病情。
身子虧空厲害,需要仔細調理。
聽到這裡,或許他應該請個真正醫術高門的人過來看看。
只是以什麼樣的方式來呢
吃了午飯,沈多旺就扛着野豬走了。
村裡人頓時又議論起來。
“這野豬不是給舒薪家的啊”
“我以爲是呢”
“那這沈多旺是和虎子認識我看他們先前一起挑了好多板栗去舒薪家,舒薪家弄這麼多板栗做什麼”
“興許是賣吧”
“你別逗了,舒薪家又不缺錢,差這幾個板栗錢”
想着舒薪家寬敞乾淨的院子,又借錢給虎子家買地修房子,肯定能賺不少,不少人還是嫉妒起來。
下午時分。
舒薪幽幽轉醒。
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走了很多路,累的身體動一下都疼。
“阿薪,你醒了”
柳氏欣喜萬分,哭成淚人。
舒薪瞧着,又好笑又心疼,“娘,你哭了”
“沒,沒哭,只是沙子進了眼睛,有些疼”柳氏連忙否認。
胡亂的擦拭着眼淚。
舒薪擡手,以手指輕輕擦拭着柳氏眼角的淚水,“娘,別哭了,是不是我嚇到你了”
柳氏搖搖頭,又點點頭,才輕輕說道,“我已經餵你吃過藥,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嗯,娘,我口渴”
柳氏忙起身倒了點溫開水喂舒薪喝下,舒薪靠在枕頭上。
靠在眼睛紅腫的柳氏,心裡感慨萬分。
菜花、蔥花端了熱水進來,柳氏細心的給舒薪洗臉、擦手,又讓舒薪漱口,纔去端了一碗稀飯來。
“你先吃點粥,等好些了,娘給你做好吃的”柳氏說着,拿了調羹小口小口喂舒薪吃稀飯。
舒薪一口一口吃着,心裡暖烘烘的。
萬般慶幸自己又活了過來
吃了稀飯,舒薪覺得身上有些力氣,整個人都好受許多。
柳氏才認真說道,“阿薪,以前家裡沒錢,飯都吃不上不說,也沒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如今家裡的錢只要我們省吃儉用,也能把日子過的很好,你就別這般拼命了可好”
舒薪默。
柳氏又道,“這個家可以沒有任何人,但卻不能沒有你,阿薪啊”
舒薪越聽越心驚,爲了阻止柳氏說出傷人心的話來,連忙說道,“娘,我記下了,以後再不會這般勞累了,我會好好的養身體,健健康康的”
“那就好”
至於袁氏所言,柳氏想着,找個時間,和舒薪說說,看看舒薪的意思。
若是舒薪對舒佑仁有心,這親事倒是極好的。
一輩子和風順水,也沒有那麼許多鬧心事。
舒薪知道自己這次生病嚇到家裡人,也就安安心心的養病,啥也不去想,偶爾幫家裡做點活,都被柳氏攆走,要她去陪戴珍珠,或者看小弟、幺妹去。
“我只是生病了,不是殘廢了呀”
戴珍珠噗嗤笑了出聲,“你啊,就好好休息吧,你不知道,先前可把我們嚇壞了”
“嘿嘿嘿”
舒薪傻笑,休息兩天身體好多了,覺得精神頭倍足,看着那一堆板栗,舒薪尋思起來,要怎麼拿這些東西賺錢
縣令苟志存緊趕慢趕,路上遇到一些事情,到齡江府又投了拜帖,隔了一日才見到府尹廖宇楠。
廖宇楠五十歲左右,身子略微清瘦,但那雙眼睛深沉無波,一看就是個心思極深的人。
“苟縣令”
“正是下官,下官見個府尹大人”
廖宇楠微微頷首。
苟志存忙把沈多旺給的令牌拿了出來,“府尹大人,這個請您看看”
廖宇楠本有些漫不經心,但在看見那令牌的時候,臉色微變,忙起身跪下,“臣廖宇楠見過吾皇萬歲”
拜見之後起身問苟志存,“這令牌你哪裡來的”
“是一個臉上有一道長疤的男人送到縣衙的”
廖宇楠急忙問,“你仔細說說,這男人長什麼樣子”
若真是那人
廖宇楠沒來由有了幾分熱切。
“那人身材高大,一看就是十分有本事,他進了衙門,便讓下官去將叢合鎮鎮丞孫施抓起來,還要下官仔細去查孫施貪贓枉法一事,還有縣城有一個肖家,他說他不希望以後再聽到有這麼個人家,大人,您看”
廖宇楠深深的吸了口氣,“既然吩咐你去做,你便去做,何必來問本官”
“大人,下官手裡並沒有孫施貪贓枉法的證據,下官不敢啊,而那人還說孫施如今夫人孃家家風不正,一個個不配考舉,下官看過那幾個後生的文章,有兩個做的還是十分不錯,這般會不會”
廖宇楠聞言就冷笑出聲,“你以爲你是誰還在這裡想爲那孫施說幾句好話,你可知道這令牌是誰的”
“下官不敢,下官不知”
“這是威武大將軍的令牌,這令牌是皇上親自設計,讓內務府那邊做出來給大將軍的賞賜,普天之下只此一塊,你以爲你有幾個腦袋能爲孫施說情,滾回去把事情都辦好了,別讓自己成了下一個孫施”
苟志存差點嚇尿。
他其實一開始是不信的,但又害怕這是真的,所以才走了這一趟,卻不想這令牌是真的。
“大人,下官告退,下官這就回去,定讓大將軍滿意”
廖宇楠擺擺手。
待苟志存離開之後,才呢喃出聲,“這孫施一個鎮丞,是怎麼得罪大將軍讓大將軍出手收拾他還有那肖家”
想到這裡,廖宇楠連忙出聲,“來人”
“大人”
“你現在立即帶人去查孫施和肖家,祖宗幾輩的底都給我摸清楚了,着重點孫施妻子的孃家,事無鉅細,都給本官認真查,不可漏掉絲毫”
“是”
叢合鎮
孫施看着自己的大舅兄荀震,不解問道,“大哥,你這是要做什麼”
“做什麼”荀震冷笑,看着孫施搖搖頭,“你啊你啊,要我說你什麼好,一個女人而已,真那麼重要給你生了個兒子而已,就能從野雞變成鳳凰,沒有絲毫教養,你自己看看,她把自己兒子教成什麼樣子這些年,要不是我對曼麗三個孩子諸多維護,怕是早被她磋磨害死了”
荀震說着,覺得不解氣,揚手就給了孫施一巴掌,“這一巴掌,是替曼麗幾個孩子打的,打你瞎了眼,娶這麼個敗家娘們進家門,禍害你自己不說,還禍害曼麗三姐弟”
“大哥”
孫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是不是,好,我告訴你,你那媳婦的老子娘夥同大豐縣肖家,去搶了舒薪的繡品,就那麼巧,被沈三郎撞見了,且幾人還商議着要把舒薪賣到別的地方去,這其中年那賤人和她大姐也參與了,雖然事沒成,但你可知道那沈三郎是什麼人”荀震說着,氣得恨不得狠狠給孫施一頓打。
讓他腦子清楚些。
這麼個大佛在鎮上,他竟不知。
難怪就只能在這鎮丞上磋磨時間。
如今好了,鎮丞也不用做了。
不行,他不能讓曼麗幾個孩子沒了依靠。
“他是誰”孫施小聲問。
心裡害怕極了。
“聽過威武大將軍嗎”
“威武大將軍,我知道,我聽過”孫施忽地像是明白了什麼一樣,“不,不,怎麼可能呢,他”
“我把曼麗幾個孩子先接走了,餘下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想的明白,你還有救,若是想不明白,都是命”
荀震說完,讓下人給孫曼麗、孫文淵、孫文竣收拾東西,大大小小能用得上的都帶走,便是已過世荀氏的嫁妝也搬的乾乾淨淨。
孫施瞧着,才知道真的害怕。
想要說些什麼,荀震卻壓根不理會他。
更明白,孫施是完了,而他知道不言,帶走幾個孩子,便是交換條件,不爲孫施走動,上面想要怎麼收拾孫施,就怎麼收拾吧。
只要孫施沒有貪太多,倒是無性命之憂,只是這前程
能活着便已經是大幸
孫施坐在椅子上,仔細想着,越想越覺得舒緞兒是個剋夫命,舒家沒一個好東西,但他還沒想到去休舒緞兒,斷尾求生,而是派人去找了錢進來。
兩人在書房裡密謀許久,等再次出來,兩人都萬分憔悴,看着竟似老了十歲一般。
錢進拍拍孫施的肩膀,邁步走了。
看着那陽光,竟覺得有些刺眼。
相處了幾十年的老妻,爲他生兒育女,從來知道她心眼多,算計深,只因爲沒讀多少書,沒多少見識,所以有些手段拿不出手,但不可否認,舒娟兒是聰明的。
可偏偏,就是毀在了這份聰明,和自以爲是上面。
回到家,舒娟兒便迎了上來,“老爺回來了”
錢進揚手就給了舒娟兒一巴掌,直接將人給打懵了。
“老爺,爲何打我”舒娟兒驚呼。
“你這個蠢婦,你竟問我爲何打你,我且問你,是不是你和大豐縣肖家合謀去偷舒薪的繡品,還想把人賣到外地去”
“不,不是我”
舒娟兒的話還未說完,錢進又給了她一巴掌。
“還敢說謊”錢進怒喝。
舒娟兒被打的兩臉通紅,瞪大了眼睛看着錢進。
“以後就給我呆在家裡,不可踏出家門一步,若是踏出去了左腳我就打斷你的左腳,踏出去右腳我就打斷你的右腳”
錢進說完,邁步進了屋子。
如今他什麼都不敢做,不敢送幾個孩子走,也不敢吧舒娟兒休了。
一旦休了舒娟兒,等到上面查下來,若是由錢家來承擔,如何承擔的起。
再者,繡品已經被找回去,舒薪也沒事,應該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吧。
不行,得去一趟舒家村
可是去了之後,去舒薪家嗎太明顯了。
索性什麼都不做,等到上面來時,把一切都推到舒娟兒身上,這禍本來也是她惹來的。
爲了保全家裡大大小小,舒娟兒一定會扛下來。
就是家裡的錢財,得藏一些起來纔是。
同樣有這個想法的還有孫施。
孫施這邊各種找着退路,舒緞兒還在爲孫曼麗三姐弟被就走而高興。
只想着先夫人荀氏的嫁妝,舒緞兒十分捨不得,卻又沒辦法去染指。
如今孫曼麗走了,這個家又得她管着,她有的是辦法把銀子省下來。
以後好給兒子買屋子,娶媳婦。
這些舒薪都不知道,她只是安安心心的休息,指點戴珍珠繡繡花,或者拿了一本書發呆,舒佑仁沒來,舒薪覺得安靜。
坐在屋子後,看着那魚兒在小池子裡游來游去,她能看一下午。
小弟、幺妹自有菜花、蔥花、豆花三個人照看,她想要插手,都用不上她。
“忽然間發現,我成閒人了”
戴珍珠看了舒薪一眼,“你還是好好休息,把身體養好纔是”
“也是呢”
虎子這些日子天天上午進山,中午回來的時候,不是拎着藤梨獼猴桃就是拎着兩隻血淋淋的野雞,身上也會帶點傷,只是瞧着倒是有力氣結實很多。
下午就跟着三阿爺、三阿奶去開墾地。
吃都是在舒薪家,柳氏從來不曾多言,虎子拿回來的野雞她都給殺了燉湯,晚飯的時候,一人一碗。
把生活過的有條不紊。
九月九,重陽節。
村裡裡來了貨郎,買些小玩意,或者糖、點心。
誰也沒想到,柳氏會出門。
一身藍色碎花布衣裳,頭髮挽了個髮髻,用銀釵固定,面上有幾條細紋,但柳氏模樣本來就好,加上這幾個月吃得好,睡的香,整個人透着一抹溫柔,讓人看着就覺得窩心。
“舂娘也來買東西啊”
“是啊,過來看看買幾根紅繩,再買點線,再買點糖”柳氏細聲說着,挑了東西,問了價格給了錢,把東西都放在籃子裡。
恰好六福媳婦王氏也出來買東西,拉着柳氏一個勁的說話。
“嫂子,不知道村子裡,誰家要買穀子、番薯的”
“你要買”王氏問。
“嗯,家裡沒田,打算買一些,去鎮上買米太貴了”柳氏說着,輕輕的把垂落的髮絲撩起勾到耳朵後。
看見不遠處有馬車蹬蹬蹬駛來,柳氏第一眼就看見了駕駛馬車的舒阿木。
幾個月不見,再次見到,心中的恨啊怨啊,她以爲沒有了,卻不想還是存在,且那麼深那麼濃。
舒阿木也看見了柳氏。
舒阿木錯愕了一下。
這會子的柳氏,特別想十幾年前,剛剛成親的時候,溫柔恬靜,就那麼站在那裡,淡漠的看着他,舒阿木心一慌,心虛的連忙扭開頭,讓馬車快一些離開這裡。
柳氏冷笑一聲,轉身繼續和王氏說話。
“舂娘”
“沒事的,有些人,我只當他死了”柳氏說着,又說起買穀子、番薯的事情。
“這事你包在我身上,對了,你要多少斤穀子啊”
“多一些沒事,我們家人比較多”
王氏想到虎子一家三口都在柳氏家吃飯,理解說道,“也是,那可能要一千斤吧”
“要是有,再多些也沒事的”
“那我回我孃家問問看,要是有,我讓我幾個兄弟給你曬乾一些,能多存放些時日”
“好”柳氏溫柔點頭。
“那番薯呢,你要多少”
“多些沒事,阿薪說要做什麼番薯粉,我也不知道要怎麼做,這孩子心思多,指不定便做出來了”
王氏心眼活,“那我到時候過來幫忙”
“好”
“舂娘,舂娘,到時候咱們也來”
柳氏都笑着應下,“那我多準備些茶、瓜子”
“舂娘,你家還要南瓜不雞蛋呢”
“要的,我家人多,雞雖然都在下蛋,但不太夠吃,你們要是有,送過來或者讓我家菜花來拿都行,但一點,可千萬要才下的雞蛋,時間長久的我可不要”
“看舂娘說的,我們給你肯定是才下的”
柳氏又和幾個婦人確定了要買的花生、芝麻,才挽着籃子回家。
快到家的時候,柳氏看向舒家方向,眸子沉了沉。
她是沒本事啊,若是有本事,就該去有仇報仇,有怨抱怨。
且等等吧,等小弟長大,欠她們娘幾個的,舒家人必須還回來
舒阿木回來,最高興的莫過於舒婆子,如今家裡秋收,忙死了。
以前有舒阿木和他的朋友們,加上柳氏娘幾個,壓根不用她去幹活,可今年沒了柳氏娘幾個不說,便是舒阿木也不回來。
“阿木,你是回來收穀子的嗎”
舒阿木看了一眼舒婆子,把馬車內的半邊豬肉搬下馬車,“娘,我是來送豬肉的,芸娘肚子大了,行動不便,我得回去守着她,我把豬肉放在廚房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