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戰爭,或許也快停了。
自從段護衛騙城後,整個戰局便開始向蘇恆一方傾斜。
只是這對於樑宮來說,已經算不上什麼喜事,因爲一切都被蘇淺急劇惡化的身體所掩蓋。
雖然沒有說,但綠兒知道,知道蘇淺對於段護衛的死是耿耿於懷的,甚至認爲是自己一手害死的。不然也不會在知道段護衛死後,身體便急劇惡化,甚至不能再出慶年殿走動。
可即使不能走動,即使身體惡化,可蘇淺還是時不時的望向劉家的方向發呆。
每當這個時候,綠兒總想開口安慰,可最終也沒有開口,她知道,或者該說作爲一個亡國的公主她更清楚的明白,這個檻必須蘇淺自己邁過去才行。
這個時候,別人說什麼都是沒有用的,存在於政治的世界裡,有時候是要捨去良心的道理,即使知道也不能看透。
只是蘇淺的身體一日|比一日差,卻是整個樑宮都無法接受的事情。
若說段護衛的死,讓整個樑國的形式重新倒向蘇淺一方,也讓圍着蘇恆的勢力看到了勝利的希望,那麼蘇淺身體的急速惡化卻是讓整個樑國即便是得了勝利,也沒有喜色。
因爲蘇淺的身體,蘇恆已經很多日沒有早朝了,這幾日他都守着蘇淺。只因爲御醫說,蘇淺隨時都可能離開這個世界,這破敗的身體,能一直維持着,似乎是……因爲有什麼事情總也放不下。
綠兒依舊記得,記得蘇恆聽到御醫說的話時的表情,依舊記得蘇恆的沉默。
這對姐弟對彼此的在意,從來沒有改變。
可也因爲這一點,這個世界彷彿更加沉重,沉重的讓呆在他們身邊一直看着的綠兒無法喘氣,所以在蘇恆到慶年殿親自照顧蘇淺的時候,她總是會走出殿外,呼吸外面的空氣……
對於秀兒的死,不能說她對蘇淺完全沒有恨意,可當看到蘇淺如此情深意重,又看到蘇恆也同樣如此看重親情的時候,她似乎能夠明白秀兒是爲什麼慨然赴死的,似乎能明白秀兒死前那一刻的心情,也在這一刻,綠兒更加想念死去的秀兒。
“綠兒姑娘……綠兒姑娘,前方大營捷報,智大夫已經攻破秦家,我們大獲勝利了!”突然,護衛開心的聲音在綠兒耳邊響起。
綠兒微微一呆,擡眸看向跑進慶年殿傳達捷報的護衛,當看到對方臉上無以言語的喜悅之時,她的心卻不是一喜,而是一沉,她不禁轉身看向身後緊閉的屋門……
“咳咳咳……”蘇淺無力的咳嗽着,烏紫的脣色透着死氣,蒼白的臉上卻勉強的對着抱着她給她喂藥的蘇恆露出虛弱的笑容:“恆兒……咳咳,你說,你說人的身體是不是很奇怪,竟然能在連咳嗽的力氣都沒有了的時候還活着……”
蘇恆拿着爲蘇淺擦嘴邊流出藥汁的白色手帕不禁一頓:“姐姐的這個笑話不好笑。”
“別那麼嚴肅好嗎?”蘇淺掙扎着看向蘇恆,艱難的擡手撫平蘇恆額間隆起的丘壑:“我這不是還沒死,我會好起來的,你放心,我怎麼捨得……捨得讓你一個人面對樑國不平穩的政局呢。”
蘇恆忍不住別過臉,蘇淺的手很涼,涼的他的眼眶忍不住跟着溼潤。
他真的很想說,想說不要再這麼辛苦自己了,他根本不是姐姐的親弟弟,他們根本沒有血緣關係,他不值得姐姐對他那麼多事情。
可這些話,他怎麼說的出口。
“怎麼了?恆兒?咳咳咳……”見蘇恆別過頭,蘇淺不禁有些擔憂開口。
“沒什麼,姐,我繼續餵你喝藥吧!”蘇恆深吸一口氣對着蘇淺說道。
整個樑宮也唯有蘇恆能讓蘇淺喝下那麼苦的藥汁了,若是別人喂,蘇淺總是會想着法子逃避的。
面對藥汁,蘇淺忍不住皺起眉頭……
“綠兒姑娘……綠兒姑娘……前方大營捷報,智大夫已經攻破秦家,我們大獲勝利了!”正在這個時候,外面的喜報傳進屋中。
蘇恆,蘇淺同時一愣,看向緊閉的殿門,蘇淺的笑容彷彿突然罩上一層薄薄的模,距離恍然之間變得遠了……
星城到樑城之間的路上,兩騎踏着紅塵快速的向樑城快速奔去,若是綠兒在這裡,一定會驚訝的合不容嘴,只因爲出現的兩個人是最不可能出現在這條道上的人,一個是沐國公子文斐,而另一個卻是剛剛傳來捷報的智大夫智澤!只見兩個人臉上全是焦急之情……
隨着兩人消失不久,大道上又出現兩個人,而其中一個老者恐怕也只有蘇淺認得出來了,正是當初給她止心疼藥丸的陳大夫……
只是這幾個人夠快了,卻還是比不上一個人的速度。
正當蘇淺蘇恆愣住之時,便聽綠兒驚訝的聲音再次傳進。
“君上,您……您怎麼會突然回來……”
隨着綠兒驚訝的聲音,殿門被人打開,突然射入的陽光,讓蘇淺如同迴光返照一般,臉上泛出一絲不自然的紅暈。
而扶着蘇淺坐在牀邊的蘇恆卻是剎那間毫無血色,他只能愣愣的看着快步走進大殿的樑王。
“我兒怎麼了,我兒的身體怎麼了?”樑王一邊大踏步走進大殿,一邊大聲詢問,他在秦城城破的前一日被禹良放出,還被告知他唯一的骨肉就要死去。
他是快馬加鞭,通過地道回來的。
“父……父王?”望着一臉擔憂衝進大殿的樑王,蘇淺嘴角不由露出一絲弧度,可隨機弧度又彷彿因爲想起什麼而隨之一凝。
蘇淺本因聽到捷報放鬆的身體再次緊繃起,那層突然籠罩上的薄薄的模似乎突然間淡了一些,只是嘴上的紫更深了。
蘇恆全身冰冷,甚至連蘇淺身上凸現的緊繃也忽略掉了。
兩個同樣緊張的人,看着樑王走近……
“咳咳咳……”最先受不住的是蘇淺,本無力的咳嗽這一刻竟變得劇烈,劇烈到讓她咳嗽出的藥汁帶上腥紅。
“姐姐,你怎麼了姐姐……”蘇恆心中一緊,再想不起緊張,想不起樑王說出他真實身份的可怕,如今唯有對於可能失去自己最親近姐姐的驚恐。
“快叫御醫,快叫御醫,御醫都是吃什麼用的,公主的身體都這般情況了,竟然不收在公主身邊!”而樑王更是快步走到牀邊蹲下,這一刻他已經不想屋中的另一個人不是自己親子的問題了,牀上如今虛弱着的,是他唯一的骨血……
兩個焦急的聲音,讓蘇淺因爲咳嗽而模糊的意識恢復一絲清明,可便是如此,她也已經感覺到身體上的溫度在漸漸消散,她竟能很清楚的感覺到,感覺到自己生命如同沙漏在下降。
她驚恐的顫慄,她,她不要死,她,她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
對了……對了……
“恆兒……父王……”
蘇淺艱難的伸手,隨着她的呼喚,兩個男人的手不約而同的快速握上前,蘇淺艱難的將兩隻手交握在一起,一絲淚水從她眼角滑落,張開的嘴動了動,卻吐不出一字,只將兩隻手緊緊的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