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博文還是天天來質子館替蘇恆看右手,但是蘇淺卻不再像以前,不會再在隨博文替蘇恆看病的時候出現,也不會單獨留下隨博文,詢問蘇恆的右手恢復的情況。
生活似乎井然有序的繼續向前行進,可蘇淺住的院子卻透着一股子寒意,醞釀着一種情緒,蘇淺除了不接近隨博文外,也不再每天去看蘇恆,一切看似正常,可隨博文那一日的話,的確改變了許多事情。
比如蘇淺的心,她一直不確定,可當一切揭穿之時,她的心卻是堅定的,之於她,蘇恆是弟弟,無論是過去還是將來,而蘇恆之所以對她感情特別,恐怕是自小到大,感情上的空白造成的。
沒有母親照顧,沒有年紀相當的宮女伺候,吃了那麼多苦,唯一維護他的,只有她,她對於蘇恆太重要了,重要的讓蘇恆忘記了生活中還有其它東西,這並不好。
可她享受着這種來自於親情,特別的感覺,她喜歡有人維護她,爲了她甚至付出一切,她享受着一切,也維護這一切,可因爲這一點,她卻從沒有放開手,讓蘇恆去接觸外面的世界,他所接觸的,全都是她一手策劃的,都是她用一層隔膜圍着,讓蘇恆透過隔膜看到的。
所以事情發展到現在,蘇恆的性格會變成如今這狀態,並不怪蘇恆。
是她的錯。
她,太自私了,若不是隨博文說起,她恐怕到現在都不會去仔細思考,也就不會知道,自己竟也是這麼自私的人,她用自己的維護,和寵溺,將一個孩子捆的死死的,嘴上說幫着孩子做許多事情,可事實上呢,從不給這孩子脫離依靠她的機會。
什麼事情都是她在處理,什麼危險都是她去擋着,卻讓這孩子除了依靠和依賴外,沒了一絲他的空間。
其實蘇恆在不偏激的時候是很聰明的,在品書齋學習,那些學問比歷代公子都要好,別人不知道的,他早早就知道了,就是她當初拿來看的書,蘇恆也都是說自己看,纔拿來的,而她看的又是那麼的雜,可蘇恆彷彿都是知道哪些東西里面寫的什麼的,這樣的孩子,這個年紀,就這般博學,他怎麼可能不聰明。
她在冷宮住了三年,這三年蘇恆在國夫人一心想要他的世子之位的情況下,卻能一直保住自己的世子之位,即使其中也有劉夫人暗中不希望國夫人的孩子成爲世子的原因在,可若蘇恆不聰明,又怎麼可能三年坐着這世子之位,絲毫不動搖?
而這一切,卻都在她來到這個世界改變了。
蘇淺略微顫抖的將茶水倒入杯中,又有些晃盪的將杯送到嘴邊,她究竟做錯多少事情了呢?
每個人在自以爲善良,偉大,付出的多的時候,或許都不會想到自己這做出的一切是自私的,究其根本,其實卻是爲了自己。
“公主,樑國來人了。”徐嬤嬤走進蘇淺的房間,見蘇淺正在飲着茶,快步的上前說道。
自從那一日後,秀兒被蘇淺派去專門照顧蘇恆了,而蘇淺自己,卻是讓徐嬤嬤重新來她身邊,同時也替她聯繫質子館外,林音那邊的事情。
蘇淺趕忙放下手中的杯子:“來的是誰?帶了多少人?”
“是綠兒來了,大約是放心不下秀兒,所以特地懇求了封地主事的冉路和嶽凌,請了這粉差事來的。”徐嬤嬤說着話,卻是發現桌子上,茶水將桌面都沁溼了,而蘇淺卻絲毫沒有注意,那雙纖長的手,就這麼放在溼的桌面上。
這個天氣,這水想來早已冰冷,手觸這冰冷上面,該是多大的寒意,徐嬤嬤忍不住皺眉,也不管蘇淺聽了自己的話後是什麼反應,便轉身走到門口放木盆的架子上取乾布巾。
“綠兒來了嗎?”蘇淺微微一怔,她倒是沒有想到他們會派綠兒來,不過以綠兒的心機,讓她到隨國來也的確合適,特別是現在這個時候。
因爲真的查出右丞相造反的證據,這會隨國朝堂也爲着這件事情鬧的可以,說要查抄右丞相傢俬的磨刀霍霍,議論着死罪是株連九族,亦或者只殺掉那些主事者的,可偏偏右丞相本人卻並未被抓到,唯獨右丞相家中那些老弱婦孺留在丞相府。
至於右丞相的兒子,大兒子身在邊疆,本就是駐守邊疆的將領,據說是這事情敗露後,逃到了臨國,而臨國可是同隨國並稱爲七國之首,自然也不是隨國輕易能對付的,這會隨國的軍隊投向臨國,臨國同隨國可是世代仇怨,又豈有不收之禮,於是隨國同臨國接壤之地,瞬間兵力真空。
倒是那右丞相卻是不知所蹤,唯獨三兒子南里明被抓了,而南家大|奶奶卻是隨國君上最疼的三女兒,如此一來,這右丞相府十分微妙,直到現在還保持着原來的狀態,只是裡面的男丁,卻已經沒有一人。
徐嬤嬤取回乾布巾便直接伸手將蘇淺的手拉起,用乾布巾將冰涼的手擦乾,纔將桌子也跟着擦乾。
手上突然一暖,蘇淺從自己的思考中清醒過來,見徐嬤嬤細心的模樣,心中一暖,一時間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在*的人,最易感動,也最重感情,只要身邊的人對自己有那一絲絲的好和溫暖,便感動的說不清。
這和在自己家鄉的人是完全不同的,也只有一個人在外地呆過,又感受過那些溫暖的人才能明白。
而蘇淺總的來說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即使來這個世界已經快要兩年。
所以蘇恆第一個對她好,她便發誓要幫蘇恆得回他所擁有的,而智澤對她好,即使是現在,智澤差點要了她的性命,她依舊想要找到智澤,說聲對不起,依舊想將那得到的封地還給智澤。
“公主,這幾日老奴見你都是精神恍惚的樣子,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請隨大夫給你看看。”
“不!”蘇淺一聽徐嬤嬤的話,聲音剎那間帶着一絲尖銳,隨即明白自己反應的有些過了,才緩下聲:“我沒事,身體好着呢,只是在想着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公主說到這個,老奴多嘴要問一句。”徐嬤嬤說着臉上的神情變得認真:“您明明已經知道公子同禹良有些關聯,而那暗中舉報右丞相的事情,可能就是公子和那禹良同謀的事情,爲何……”
“爲何不直接去問明恆兒是嗎?”蘇淺淡淡的笑:“問這些做什麼,他既然不想我知道,我便當作不知道好了。”
總要放手讓蘇恆做一些事情,多接觸一些人的,即使禹良是她不喜歡的人,可如今這隨國,蘇恆似乎除了能接觸禹良這些人,別人也的確沒有辦法接觸了。
那便讓蘇恆去接觸,卻成長好了,至於其它,以後再說吧。
“可公主,那禹三公子並不是沒有好處會幫人忙的人,這會同公子走的那麼近,老奴擔心……”
“擔心什麼,擔心恆兒被禹良利用嗎?”蘇淺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放在嘴邊沾溼脣角,放纔再次開口:“恆兒雖然是樑國公子,可誰都明白,一個被廢掉的世子,又有什麼能值得利用的地方,而且我們一直裝作不知道,不是正好可以一旁觀察禹良到底安的什麼心嗎?”
“公主說的是。”徐嬤嬤眉頭依舊微微蹙着,顯然還是放不下心,人就是這樣的,在局外,看着別人做着事情,能看的明白,就像徐嬤嬤看蘇淺對蘇恆的態度,知道蘇淺有些地方對蘇恆太好是錯了。
可當她自己身處這局中,卻也難免會被疼蘇恆的思想所負累,而在明知道怎麼做是好的情況下依舊擔心。
“對了,公主,林音那邊還傳來消息,您猜的沒錯,禹良所做之事,基本上都是文斐公子在辦,而現在南家大公子逃亡臨國,這其中會不會也同禹良有關?”徐嬤嬤看着蘇淺問道。
聽到徐嬤嬤的話,蘇淺眉頭微蹙,若真的同禹良有關,她恐怕是真想不明白這禹良究竟想做什麼了,他做的一切似乎都天馬行空,看不出一絲關聯之處,似乎就是想到什麼做什麼,可同禹良接觸過,蘇淺也就更明白,這個人,做事情,從來都不會吃虧,既然做了這些事情,那麼肯定就是有目的,可如今卻是越來越看不出禹良所作所爲的目的何在。
“這件事情我也猜想不出,若真同禹良有關的話,這禹良的城府之深,就不是我們所想象的。恆兒的事情,我會讓秀兒同段護衛多注意的。”段護衛雖然是劉夫人的人,可劉夫人也是希望蘇恆能完全依靠她,然後成爲以後樑國的王,同時對劉家有所幫助的,想來也會真心幫助恆兒。
只要將這些事情稍稍透露給段護衛,想必段護衛對這些事情也會很用心,有了秀兒和段護衛一起注意,想來不會出現什麼不可預料的事情纔是。
“對了徐嬤嬤,你回來聯繫一下綠兒,她的樣子畢竟太引人注目了,讓她不要同林音多接觸,她是我們隱藏着的一步棋,我要她發展其它產業,那些帶來的人,也不要進入林家綢緞鋪。”蘇淺對着徐嬤嬤淡淡的吩咐道。
有綠兒和林音一明一暗,而林音如今又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這些人應該不會想到她還有這一步暗棋纔是,而這一切,都是爲了讓蘇恆安全離開隨國的鋪墊。
這些日子再隨國經歷的事情,已經讓她不想繼續呆在隨國了,也不知道是爲什麼,就是突然升起這個想法,然後就完全無法抑制,只是因爲知道現在不是離開隨國的時機,所以她只是慢慢準備。
想到這裡蘇淺也忍不住嘆氣,有太多事情,不是自己想要做就能做的,阻撓自己去做事情的阻礙太多了。
“公主,公主在屋裡嗎?”
正當蘇淺同徐嬤嬤說完話,便聽屋外,秀兒的聲音響起。
“我在屋裡?怎麼了?”秀兒會來找自己,難道是恆兒出什麼事情了?
這麼一想,蘇淺再坐不住,趕忙站起身來。
“隨宮裡來了懿旨,宣公主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