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嵐步伐頓了一下,漠然道:“我沒有話要說。”
在場的都是精英學子,見這出了名勢利眼的花鬍子老師被無禮打斷,居然一點憤怒的意思也沒有,都感到十分意外。
雲嵐的身份學子們不知道,老師們當然是瞭解的。在此之前偉大的鏡主人早就給他們招呼過,爲了不讓聖潔高貴的聖女受到那些愚昧學子的騷擾,書院可是花了大力氣來置辦一切。
在場大部分人都只聽說過鬥法武會,恐怕一生都沒有機會親眼看一次。但書院院長卻是親眼去見過的,去之前還對那位橫空出世的聖女百般質疑的院長,回來以後卻像變了個人似的,成了聖女的腦殘粉。
“聖女是一名宗師級的修行者!”院長如此崇拜地說道。
修行者,宗師級!這兩個詞足以讓全書院的人給聖女雲嵐跪倒在腳下了!
想辦法弄到傳奇殘卷以後,院長最先想到的就是去請求聖女簡單指導一下,但是鏡主人也明確規定了,絕對不許打擾聖女。最後只好普遍撒網,希望這種看似入門的東西,能引得聖女開口說幾句話。
看到雲嵐有反應的時候,一旁的書院老師們面上都不可抑制地大喜起來。
誰知道……雲嵐卻是聽不下去轉身直接離開了。
“難道這殘卷有什麼糟糕的問題,讓聖女難以忍受?”所有老師們心裡這般想着。
尷尬的花鬍子老師只好裝作渾然無事的模樣繼續念下去:“奇門遁的佔測主要分爲天,門,地三盤,象徵三才。天盤的九宮有九星,中盤的八宮布八門,地盤的八宮代表八個方位,靜止不動……”
聖女都走了,這東西講給誰聽!底下書院幾個長老級人物連忙給花鬍子打眼色。這種珍稀的東西,能讓外面少知道一點最好!這幾句下來,想要的效果應該都收到了吧。
陳七尋跟在看起來明顯心情不太好的雲嵐身後,眸色深沉。人還是原來的人,但是兩個人現在,都僞裝了自己原來的名字,陳折戟變成了陳七尋,鬱藍變成了雲嵐。
他的鬱藍,到底什麼時候能回來?想來也好笑,之前春茗老人死後,先是他失憶,導致兩人擦肩而過,現在又是鬱藍失憶……
真是讓人討厭的橋段。陳七尋面色陰沉,只是他始終不明白,爲什麼一開始葉初雪冷眼旁觀,直到鬱藍來了這無名之境,他才忽然把自己叫過去,用秘術恢復自己的記憶呢。那人是擔心鬱藍在無名之境會產生什麼他不期望的效用麼?
和自己受創失憶不同,鬱藍這次是被催眠蠱惑,她本是心志堅定之人,能被催眠本身就是個神奇的事。現在她每次看到熟悉的事物,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些許從前的碎片。可惜催眠那人手法高明,她暫時無法醒來,只能在迷失和清醒中掙扎痛苦。
陳七尋活動了下手腕……或許,他應該用點手段去拉她一把了。
“阿藍,”他大步走過去,攔住了她的去路,“你怎麼了?”
雲嵐頭都不擡,低沉的聲音裡帶着不耐煩,她道:“讓開!”
陳七尋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壓低聲音道:“阿藍!你到底在逃避什麼?”
雲嵐頓了一下,轉頭看向他,道:“逃避?我什麼時
候逃避了。”
陳七尋擡手,輕輕撫上她秀澤的烏黑長髮,奇怪的是這次雲嵐居然沒有閃躲。他道:“你現在,是不是在拼命阻止自己想起來什麼。”
雲嵐倏然擡頭,犀利的目光望向他,她道:“陳七尋,你知道什麼?”
陳七尋笑了,道:“我知道很多很多,你想問我麼?不給獎勵我不會說的。”
雲嵐討厭死他這輕浮的模樣,腦海裡有個聲音一直在說,他不是這樣的,他明明不應該是這樣的人,但是他是什麼樣的人呢?她自己也不明白。
陳七尋看了周圍一眼,發現已經有人注意到這邊,便對雲嵐道:“咱們先回別院去。”
雲嵐瞥他一眼,無聲默許。
屋子裡,兩張椅子,雲嵐和陳七尋各坐了一邊。
此刻的雲嵐,不僅冷漠淡然,更是沉悶到了極點。即便坐着,她的姿態也是挺拔端正,一絲不苟,將聖女所代表的剋制與自律發揮到了極致。
而陳七尋則將左手手肘半撐在椅子把手上,另一隻手端着茶盅,就算隨便慵懶坐在那裡,也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清貴。雲嵐看着他那模樣,眼皮一跳,心想這人的氣勢,怎麼會甘心當個書童,夕老師把他送來,到底是想做什麼。
兩人相對沉默片刻,雲嵐問他想要什麼代價,陳七尋斜睨着他,眼波流轉,面具下的雙眸是說不盡的曖昧。
陳七尋在心裡意淫了好一會兒所謂的獎勵,想着一會兒要這樣那樣,把這麼久積攢的份額全部討回來。他琢磨着正要開口,忽然門外有人道:“雲姑娘在麼?”
聽聲音是魚燁修,這傢伙忽然出現做什麼。陳七尋蹙眉,有種被打斷的不快。
“有什麼事?”雲嵐揚聲道。
魚燁修斟酌片刻道:“可否進屋一敘?”
雲嵐道:“進來罷。”
魚燁修依然拿着他那故作風流瀟灑的扇子,陳七尋看這傢伙實在不順眼,不單打擾了他與雲嵐相親相愛,看着凝重的神色,估計是要講什麼重要的東西,等會兒一定死賴着不走。
陳七尋正想着用什麼辦法把他趕快打發走,雲嵐開口了:“七尋。”
“什麼事?”陳七尋立時換了一副面容,眉眼嘴角俱是笑意。
雲嵐道:“你先出去。”
陳七尋一愣,回頭便看到魚燁修正跟雲嵐打眼色,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他陰陽怪氣地揶揄道:“怎麼,你們還要說什麼悄悄話?”
魚燁修知道自己是對付不過陳七尋的,也只好道:“陳兄不想出去便算了,只是這事……實在有些難以啓齒。”他思忖了片刻,直接道:“我剛剛去慕白師父那裡了。”
雲嵐微微蹙眉,問道:“慕白是誰?”
魚燁修道:“便是今日在臺上講道的那位老師。”
雲嵐腦海裡冒出那個老頭的模樣,道:“是他?你去問他傳奇殘卷的事?”
魚燁修頷首,忽然展開一直蜷握着的左拳,便見那手心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字,救。
雲嵐一愣,道:“這是什麼?”
魚燁修答道:“我要說的就是這件事。據我所知,那兩個漢子要送的傳奇殘卷,並不是爲了
給書院,而是送往瑤光峰……我剛過去問了幾句,便被慕白師父呵斥了一頓。但是我出來時,他身旁一個侍童卻趁亂在我手心寫下了這個字。”
雲嵐聽罷皺眉:“讓你救誰?”
陳七尋閒閒地猜測道:“或許是讓你去救院長那老頭吧。院長沒那麼大本事扣留主峰的東西,那傢伙說不定是個冒牌貨。不過說起來,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魚燁修臉色一赧,道:“我是瑤光峰來的。”
雲嵐認真想了想,對陳七尋道:“你爲什麼總這麼篤定院長出了問題?可能是慕白師父自己受了什麼要挾,有可能讓你去救他自己也說不定。”
事情一樁接一樁,環環相扣,其中彷彿又隱含着不足爲外人道的內情,雲嵐素來討厭這些麻煩,不由微微蹙眉,不語。
“劍塔出了這麼大事情,沒驚動一個老師,你覺得沒問題麼?能壓下這種事的,除了院子自己還能有誰?”陳七尋分析道,“而且書院周圍有禁制,那些人能進來,其實也是應了默許的。”
雲嵐不語。陳七尋知道她的心思,忽然握住她的手道:“阿藍,我們不要管了。反正這事和咱們也沒有關係,這個書院只是平白得了個記名弟子,老師們什麼都沒教你,沒必要再去趟渾水。”
魚燁修偷偷瞧一眼,發現雲嵐被陳七尋握着,居然沒有絲毫掙脫的意思,心想兩人果然是這種關係。他沉吟片刻,竟也贊同周辰的話:“他說得對,此事雲姑娘你就不要管了。”
從劍塔混戰開始,一直到傳奇殘卷出現,慕白老師講道,這其中光是想想,就知道有多錯綜複雜,他們未必能夠解開這團亂線。
雲嵐問:“那你呢?”
陳七尋嗤笑道:“你不讓阿藍管,那還跑來說什麼?”
魚燁修面色有些尷尬,道:“我自然不能不管。”
雲嵐道:“你希望我怎麼幫你?”
陳七尋一聽雲嵐這語氣,就知道她可能要管這事了,不由默默嘆了口氣,握住雲嵐的手沒有鬆開,在魚燁修面前,雲嵐卻也任他握着,沒有掙脫,這讓陳七尋略略開心了一些。
其實雲嵐不是喜歡管閒事,她最厭惡這種麻煩,但她一向講究因緣,機緣和因果,當初既然在劍塔認識魚燁修這個同伴,自己又與書院有千絲萬縷的聯繫,而且對方已經把“救”字都放在她面前,今日不瞭解這段因,他日就會衍生無數的果。於修煉來說,也會產生障礙。
當陣法修到一定境界,整個俗世在她看來也不過是一種循環。
這個道理其實無名之境就是個很好的例子。無名之境的名頭聽起來非常震懾人,其中人們所表現出來的實力也十分令外人吃驚。但這一切都不是沒有原因的,它的原因就來自於無名之境所有人頭頂的那個三神鏡。
被神化到極致的三神鏡,其實就是個大型的繁複到不可思議的陣法結界。雖然雲嵐到現在也沒弄明白這個結界是如何產生,其中構造如何。但她知道,哪怕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只要在這個結界的籠罩下,只要得到了承認,便可以自稱爲真武者。
也許原本的她只是會幾手三腳貓的功夫,但只要運用得當,在這裡就可以摘葉傷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