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啦,來啦~~~牙山碼頭附近大羣清朝駐守朝鮮的外務官員在多時的等候後,終於看到了北洋水師的黃色三角龍旗不由一陣激動,於是碼頭之上一片紛嚷。
大羣穿着號坎的士兵在軍官們的馬鞭和吼罵聲中懶懶地集結起來準備下船,一股腦兒地擁擠在艦橋上,一時間推推搡搡、嬉笑謾罵、煞是熱鬧,更有甚者竟有幾匹軍馬受驚一頭栽進水中牽連着附近的多名士兵也跟着下餃子般掉進海中。而這卻引起了更大的鬨笑、推搡、混亂······
先前抵達的葉志超的嫡系盛軍就是在這種亂哄哄氣氛中拖拖拉拉地爬下運輸船隻。
望着眼前混亂不堪的場面,聶士誠不由搖了搖頭:這還是當年的百戰勁旅嗎?雖說盛軍不是嫡系淮軍可也是北洋分支呀,就算北洋諸軍暮氣已沉早不復當年的勇猛,可是這盛軍也太離譜了吧?!怎麼葉曙青(葉志超)就給帶成這樣了?!看來軍中傳言——這位提督大人放縱麾下、不理軍務,只知夜娼宿妓,也不是空穴來風呢······
頗感失望的聶士誠回首望着自己雖不能說特別齊整但還算井然有序的部下,不由更加鬱悶:面對朝鮮如此錯綜複雜的局勢,葉曙青能駕馭過來嗎?自己的建議他會聽嗎?真不知道中堂大人是怎麼想的,爲何還要派葉曙青來杯葛自己?如今這勢頭,還不如只派聶某本部人馬呢!
就在聶士誠苦悶不已之際,喧譁吵鬧的碼頭卻逐漸地靜了下來。
“致遠”艦緩緩地靠上了碼頭。頭戴圓錐狀無珠紅纓涼帽,身穿藍色馬褂長褲的新營士兵在各自隊官的口號聲中快速地集結起來,在其他諸軍驚訝地眼神下,井然有序地快速走下戰艦。
這個新組建的部隊的確有些不倫不類。面色紅潤的士兵顯得營養十足;胸前沉甸甸的子彈帶告訴衆人這裡邊滿滿的都是子彈;保養極好的洋槍上竟然上着槍刺,在陽光下反射着幽幽藍光;更誇張的是好多士兵除了洋槍之外還帶着良弓勁弩,幾匹隨軍的騾子也被小心翼翼地趕過跳板,那背上雖用藍布包裹着卻依然顯得猙獰的馬克沁快炮竟有六門之多。
囂張!
在衆軍人驚訝的注視下,新營的士兵在碼頭快速地列成方對等候指令。
那一團整齊的方隊在混亂的碼頭顯得十分醒目。
“孃的,這是哪個營頭的?”
“囂張,真他媽囂張”
“聽說是聶總兵帳下的~~~”
“看人家的臉色就知道這些官長不扣餉”
“要是能加入這個營頭就好了~~~”
“聽說訓練很苦的~~~”
“這纔是爺們,媽的!”
·······
在碼頭衆軍士的竊竊私語中,幾個新營隊官就要向趙天寶報道。深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趙天寶可不敢露這風頭,搶先一個健步走到聶士誠面前一個持刀禮後,吼道:“新營集結完畢,等候大人示下!”
望着在亂糟糟的亂軍中顯得愈發整齊的新營隊列,聶士誠一掃先前苦悶——編練新營也許是自己做的最爲成功的一件事兒吧。
“列隊迎接提督葉大人”聶士誠一聲令下,所部人馬頓時行動起來。見聶部已經站好隊列,也不願給自己老長官丟臉的盛軍也在各個營頭的罵聲下列隊等候······
“孃的,這葉提督好大的排場!”站在隊列前邊的邢英榮忍不住低聲吼道。
“行了,你就別嚷啦~~~估計這位葉大人還沒起牀呢!”一邊的都嘯天沒好氣的說道。
趙天寶冷冷的白眼制止了邢、都二人的嘀咕,自己卻也是滿腔心火無處發泄——自己從後世知道這位葉志超葉大人無能怯戰外加好色貪財。可是沒想到他的官威如此之盛,竟然讓諸將長時間等候而不露面。難道他想給衆將來個下馬威,以便駕馭?不像啊。如果他葉某人真的打這個如意算盤,那他可就慘啦。如此一番做作,軍中諸將還不都是滿腹怨氣?!再說了,碼頭諸軍不是他的盛軍就是聶大人所部而聶大人和他都是淮軍老人,沒必要這樣吧······
如果葉志超知道現在衆人的心思肯定會連呼冤枉——咱葉某人可沒那麼大的官威,也不想講這麼大的排場,得罪同僚的事兒就更不用提了,絕對不幹!
昨晚想到這趟朝鮮之行將會收穫頗豐的葉志超不由心情大好,可是這艦船之上又沒有營妓、聲樂,不得已只好和幾個心腹常開腹懷痛飲一番,結果一不小心就醉了。這不?!現在還在夢中和幾個水嫩小妾顛鸞倒鳳、纏綿悱惻呢~~~
身邊的下人小廝們雖知道軍務緊急可硬是不敢去叫醒這位大人,誰都知道當初一位小廝因急報軍情打斷了老爺的美夢結果被老爺賞了一百多鞭,那臉都給抽成中風的模樣了。如今老爺睡得如此香甜,誰敢去?!弄不好這次就不是幾百馬鞭的事兒,直接扔下海嘍~~~傻子纔去湊這黴頭?!
反正下邊衆人沒有比大人官大的,都是一羣丘八,沒什麼大不了的。
候着吧~~~
直到夕陽落下,在漫天餘暉中,碼頭已經或蹲或躺倒下了一大片盛軍兵丁,只有聶部士兵還努力地挺着。當然新營兵丁的腰桿依然筆直,只不過臉上的神色可就不是那樣平靜了······
在夜色將要完全籠罩大地之時,從“鎮遠”艦上慌慌張張地下來一行人,爲首的正是此次入朝軍隊的指揮官——葉志超。
匆匆解散衆軍士,命令衆人就地紮營後,葉志超叫住就要轉身離去的聶士誠:“功亭兄,你這不是見外了嘛~~~志超不在,您就可以代發號令嘛。都是淮軍老人了,哪有那麼多臭規矩?兄弟在此賠不是了~~~”
冷冷看着葉志超的一番做作,聶士誠正色打斷道:“三軍只設一帥,那便是你葉提督。職下安敢僭越?!軍門請自重以免在海外藩屬面前墮我國威,告退!”話語未落,不待葉志超回話轉身離去。
望着聶士誠遠去的背影,葉志超一臉訕然地自嘲道:“這功亭還是**病,一點兒都沒改。怪不得中堂大人不讓他接任正使。”他也知道今天在衆軍面前弄這一出的確有些過了,衆軍苦等一天,要不是最後“鎮遠”艦管帶劉步蟾最後實在看不下去,硬闖臥室跟自己的親衛發生衝突吵醒自己,只怕這事兒還不知怎麼收場呢。
“媽的!這羣奴才就是這樣伺候老子的?!軍務緊急,不知道嗎?!回去非扒了這羣混蛋的皮不成。”葉志超準備把火往下人身上撒,渾然忘了正是自己當初親自定下不許下人打擾自己睡覺的規矩。
這邊當葉、聶麾下諸軍在牙山附近安營紮寨,上報朝鮮王室催糧要餉之時,遠在漢城的大清駐朝道員袁世凱卻猶如熱鍋螞蟻——焦躁不安。
能不急嗎?!自從當年跟隨吳長慶吳大帥赴朝平叛以來,自個兒使盡各種手段才把“慶”字營給抓到了手從而在朝鮮站穩了腳。十餘年來,朝鮮上到達官顯要、王室宗親下到士子鄉紳、走夫販卒哪個看到自己的出行儀仗不是戰戰兢兢、唯唯諾諾?!就連韓王李熙不也對自己這個大清駐朝道員禮讓三分,笑臉相迎?!
自己在這邊要錢有錢要糧有糧,時不時的還能弄幾個高麗美姬嚐嚐鮮,日子可是滋潤的很呢~~~
男人嘛~~~功、名、利、祿,自己算是佔全了。坐鎮一國首都,指點朝政。這可不是那些兢兢業業一輩子結果最後連個爵位都沒得到的國內大臣所能攀比的,箇中滋味怎一個“爽”字了得?!
可是年初自從東學黨起事以來,朝鮮王室一片混亂,開化餘孽竟和日人勾勾搭搭、頻頻密議,這一切無不昭示着朝鮮政局就要動盪了,自己可是緊張的很呢!給恩相連發幾十封電報,曉以利害好不容易纔使北洋發兵來朝,自己還沒來得及喘口氣。日本領事館那邊傳來消息——日軍也將於幾日內來朝。媽的,國內那些白癡親貴們不知道東洋鬼子的德行,我老袁可是清楚的很呢!
“甲申政亂”就是這羣孫子鼓搗的,要不是咱袁某人英勇果敢、當機立斷,只怕這朝鮮早就變成日本的了~~~這次日軍更是來勢洶洶,志在必得,從日本公使那囂張的神態中就可以知道,媽的,狐假虎威!可是北洋大軍入朝竟然駐紮牙山而非漢城,真不知道老中堂是怎麼想的。難道這樣就可以避開日軍的挑釁嗎?!
“媽的,老糊塗啦!”袁世凱恨恨罵道。
一臉無奈的袁世凱可是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實力:手頭上這幾百老“慶”字營的人馬欺負欺負朝鮮人還行。要真和倭軍幹上了,自己敢肯定這些讓高麗娘們掏成軟腳蟹的丘八們肯定會一槍不發,掉頭潰散,絕不會爲我袁某人賣命的。
媽的,該死的東洋鬼子攪了老子的富貴!
不行,老子決不能就這樣回國坐冷板凳。我袁某人這次要拼上一把了,不爲朝廷!僅僅爲了自家的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