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新軍駐地,也就是前些日子被日軍佔據的營盤,自從新營收復漢城後,就把朝南這片營地劃給了朝鮮新軍。漢城所有的軍隊駐地都是清、朝共居,這裡自然也不例外。如果硬要說有什麼不同的話,就是這裡的朝軍比別的駐地多些罷了。
在這片漢、朝雜居的城南駐地,幾個朝鮮軍官悄悄地集聚在一個不起眼的小帳篷內。
“樸大人這裡太危險了些吧,還是讓大家到城中某個府邸共商大計吧?”一個年輕的新軍軍官對着樸臨熙說道。
“哈哈~~~中原有句俗話叫做: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們在這個到處都是清軍的營地裡策劃義舉,是最安全的了。難道趙天寶和他的爪牙們能想到我們就是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策劃舉事嗎?!”穿着普通新軍士兵服飾的樸臨熙笑着答道。有時候,在老部下面前顯擺顯擺還是很有用處的。
聽到老長官的這通高論,帳篷內的幾個新軍軍官紛紛應和稱是。
“好了~~~”樸臨熙笑着打斷了衆人的諂媚奉承,“各位都是朝鮮的‘義士’,今天把大家招集到這兒,就是爲了商量如何除去趙天寶這個清狗的。”
“我們聽你的,樸大人。”一個軍官低聲嚷道。
看到其他幾個軍官也是紛紛點頭附和,樸臨熙從懷中掏出一份漢城地圖比劃了起來:“這是景福宮,這裡就是大主君的寢宮,這兒是趙天寶竊據的偏殿。這是••••••今晚樸大人會邀請在漢城的那些清軍將領前去赴宴,到時候我們就把這些清狗殺死在樸府。沒有了將領指揮,不管那些清軍如何兇悍都會混亂不堪,到時候,大家就帶領各自的人馬趁亂監控消滅這些清軍,解救大主君。”
隨後,巡視衆人一圈後,樸臨熙再次沉聲道:“記住,一定要攻進景福宮,解救大主君。如果消滅不成清軍也無所謂,但是一定要救出大主君夫婦。”只要把韓王劫到手,他們就佔據了法理上的主動,而後無論是號召朝鮮諸軍進攻清軍還是和西洋諸國談判協商,他們都處於有利形勢。深知此點的樸臨熙自然免不了一再叮囑諸人。
幾個年輕軍官自然是紛紛點頭應是,他們都是樸臨熙親自聯絡的低級軍官,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爲了心中的理想,他們不缺乏獻身的勇氣,爲了“解救”朝鮮,自然也不會顧及自身的安危。
隨後幾個朝鮮“義士”又在軍營裡商議了一個時辰,將計劃修改完善後,小心翼翼地悄悄離去。
隨着夜幕的降臨,黑暗逐漸籠罩整個大地,喧騰吵鬧了一天的漢城也逐漸陷入寂靜之中。
就在這個漆黑的夜晚,朝鮮政壇元老朴正熙的府邸之中卻是一片燈火通明,絲竹聲樂隱隱傳出,在這個寂靜的深夜悠悠飄蕩。
樸府大堂內,十幾個秀麗的高麗歌姬伴隨着悠揚婉轉的朝鮮民樂翩翩起舞,像極了穿花附葉的豔麗彩蝶。
這次宴會的舉辦者——朝鮮政壇元老申正熙,這個平日裡自視甚高的倔強老頭竟然涎着臉給赴宴的幾個清軍將領陪酒說笑,插科打諢,哪還有一絲平時的清高自傲?!
“呵呵~~~趙將軍年輕有爲,孤軍收復漢城,驅逐日寇。光復我朝鮮三千里江山,使我五百年之綿延國祚不至於斷送我輩之手。趙大人的確擔得起上國皇帝御賜的‘班超’之稱呢~~~以趙大人之功績,他日定非池中之物啊。來,來,來,老夫敬趙大人一杯,還望大人賞臉。”申正熙掂着酒壺,親自給趙天寶斟慢酒杯。
連忙接過對方敬來的酒杯,趙天寶微微一笑,道:“申大人說笑了,天寶之所以有尺許功勞完全是籍靠大清皇帝陛下英明神武,北洋李中堂運籌帷幄。小子何德何能敢竊取此功?!這第一杯酒天寶就遙敬英明神武的光緒皇帝了。”說着,趙天寶微微轉身面朝西方寶將手中的滿盅清酒緩緩地灑在地上。
“
看到趙天寶如此這般,申正熙臉色微微一變,不過他畢竟是久經宦海的老官員了,瞬間臉上就堆起了笑容:“時時不忘上國天子,趙大人真是忠貞之臣呢。申某佩服,佩服呢~~~來,這第二杯酒,敬大人的忠貞不二,實乃臣子表率。”說着,申正熙再次給趙天寶敬上了一杯清酒。
“呵呵~~~申大人說地很對,身爲臣子就應該盡忠報效朝廷。沒有我皇的英明神武,知人善任,沒有李中堂的眷顧提攜,怎麼會有趙某的今天?!這第二杯酒,趙某就在此遙敬坐鎮天津的李中堂了。”說着趙天寶就將手中的清酒緩緩地灑在了地面。
見到趙天寶連續兩次拒絕飲酒,申正熙面色沉靜,嬉笑連連,心中卻是亂作了一團——難道他發現了我們的計劃?!不可能,用鴛鴦壺毒殺趙天寶等人是自己臨時定下的注意呀,畢竟毒殺要比槍殺的動靜小得多嘛,動靜小了不就更有利於後面的行動了?!
確定趙天寶不可能知道酒中有毒後,申正熙哈哈一笑,再次給趙天寶敬了杯酒:“趙大人不但驅逐倭人,鼎定漢城,而且幫助大主君掃除奸逆,恢復國綱,足見趙大人絕非泛泛武夫而是文武雙全的治國棟樑。如此年輕的上國俊傑,實屬罕見,申某佩服的很呢~~~來,來,來,申某再敬趙大人一杯,趙大人要賞臉嘍~~~”說着,滿臉笑容的申正熙將手中的一盅清酒遞了過來。
對方的連續敬酒,讓趙天寶起了疑心。本來從安插在對方的暗線得到的情報是對方今晚將在宴會上用槍擊殺新營諸將,爲此趙天寶也做出了相應部署。頗感放心的他,在今天申正熙向他和韓王提出參加六十壽辰邀請後,他就“護衛”着韓王來到了樸府。當他看到對方的酒壺後,就起了疑心,那個酒壺明顯不是朝鮮常用的樣式,而是中原式樣。看多了後世影視著作中借用鴛鴦壺、陰陽壺毒殺他人的趙天寶,馬上就將對方的酒壺歸入“警戒”之物。本來他還拿不準真僞,畢竟所謂的陰陽壺之類的都是傳說,自己又沒有真的見過那玩意兒。但是對方的頻頻敬酒卻讓他堅定了自己看法:對方想用毒殺死新營諸將。
因打定注意而愈發小心起來的趙天寶怎麼可能喝下這給清酒呢!?
慌忙接過對方遞來的第三杯酒,趙天寶沉聲道:“趙某之所以能夠擊敗倭人,光復漢城,全靠忠勇善戰的新營兄弟,特別是那些已經戰死他鄉的新營兄弟。今晚趙某就借花獻佛了——爲國捐軀的新營弟兄們,趙某今天給大家敬酒了。”趙天寶低沉地吼道,伴隨着悲涼的嗓音,手中的清酒緩緩灑下。
伴隨趙天寶赴宴的宋佔標聞言也站了起來,將杯中的清酒緩緩灑下。
經過趙天寶這麼一折騰,本來宴席上歡騰熱切的氣氛悠然而散,代之而起的是滿屋的凝重異樣。
被趙天寶多次拒絕後,申正熙哪還能再次敬酒?!況且他還沒來得及考慮是不是拼了老練不要繼續敬酒,趙天寶就已經開始向他敬起了酒。
隨後整個酒席的氣氛又在申正熙等人的刻意“呵護”下再次回溫,不過畢竟沒有了先前的熱烈喧鬧,很明顯大家都將心事顯在了臉上。
不願跟對方委蛇下去的趙天寶藉口因憶起殉國軍士無法繼續宴飲爲由,數次告辭。申正熙哪裡能就這樣讓趙天寶走了?!他要盡力將趙天寶等人拖到午夜時分,爲殺趙後的後續行動儘可能多的提供準備時間。趙天寶那裡是真地想要走?!他只不過是想逼迫對方早些動手罷了。見對方已經亂了陣腳,慌亂起來,自然也就順勢留了下來。
見趙天寶等人多次告辭,申正熙自然也就慌了起來——人家已經多次告辭了,如果自己一再挽留顯得過於熱情,不就令人生疑了?!
想到這裡的申正熙下定了決心。
“陛下,老臣腹中不適,失陪片刻。”申正熙對着韓王李熙請辭道。
李熙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示意對方離席。他早就不想在這裡飲酒作樂啦,畢竟王宮裡要比這兒好多了,更重要的是早就被那些舞姬挑動了情慾的他急於回去應付那些妃嬪宮女。但是“護衛”他的趙天寶卻留了下來,這個被**焚身卻又毫無膽色的韓王也被迫留了下來。
接到韓王旨意的申正熙朝趙天寶等人微微欠了欠身,就走了出去。
“你們一定要保證大主君的安全,千萬要小心了。”退出宴席的申正熙溜進偏房對早已等待多時的兩個“朝鮮義士”殷殷叮囑道。他已經決定提前發動了,可能是老天開眼吧,平日裡人擁馬簇的趙天寶今晚根本就沒有帶領衛隊前來赴宴,隨行的僅僅是十幾個親兵罷了。這讓原來爲如何安排“義士”避過清兵搜查傷透了腦筋的申正熙一陣竊喜,連呼老天保佑。但作爲一個浸淫儒家思想多年的老臣,忠君之道早就滲進了骨子裡的他對今晚的行動有可能給韓王的人身安全造成一定的威脅感到甚爲不安,一再叮囑“義士”要注意保護韓王安全。
連連應是的兩個朝鮮“義士”化裝成廚子就走了出去,朝着大堂走去。
門口清兵的搜查並不嚴格,兩個端着食物的“廚子”就這樣輕易地走進大堂。
“大主君,諸位大人,這是申大人爲這次宴會特意準備的。”一個低矮健壯的廚子,朗聲說道。
“哦~~~呈上來。”韓王李熙聞言,隨口說道。
“是”兩個“廚子”低聲應到,端着佳餚朝韓王走去。突然那個低矮的“廚子”甩掉托盤中的食物拿起了那把輕微固定在托盤上的****,瞄向了趙天寶。
“砰~~~”
就在他準備扣動扳機的時候,卻感到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大力,然後身體就直接向前飛去。功敗垂成的他在人生的最後時刻,映入眼簾的赫然竟是端然正坐的趙天寶對着他冷冷發笑,那笑容中充滿了嘲諷。
驟然響起的槍聲讓席中諸人徹底亂了套,有人爬在地上抱頭顫抖個不停,有人哭喊着就要往外面竄,還有的乾脆就嚇得傻呆呆地坐在原地不動,甚至有幾個作陪的文官嚇得直接暈了過去。而就在這一片混亂中,趙天寶、宋佔標二人卻是滿臉輕鬆地端坐原地,一幅陣地自若的樣子,趙天寶甚至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
幾乎是在槍聲響起的同時,守在門外的衛兵就衝了進來,手中槍支紛紛指向了剩下的“廚子”。
見趙天寶微微點了點頭,“廚子”輕輕地吹了吹手中依然冒着嫋嫋青煙的手槍,跨過死不瞑目的低矮“義士”的屍體,向趴在地上全身纏鬥的韓王李熙,跪拜道:“大主君,申正熙、樸臨熙陰謀叛亂,想要殺害陛下,另立新君。臣樸永男不願爲虎作倀,今日槍殺刺客以明志!”
早被這身邊響起的槍聲嚇破了膽的韓王李熙哪裡知道對方說得什麼?!只是一個勁兒地趴在地上,嘴裡不停地念叨着:“別殺我,別殺我,別殺••••••”
“諸位大人,危險已經消除,刺客已經正法。大家都安全了!”雖然不屑於衆人的狼狽樣,該做的事兒還是要做的。
“申正熙、樸臨熙陰謀加害大主君,最大惡極,理應重罰。本人身爲上國駐朝官員,藩屬有難不能不幫,傳令新營抓捕叛黨。”趙天寶朗聲說道。
隨着幾個傳令兵的離開,趙天寶開始“安撫”起韓王等一干人來。
實際上,一切都沒有脫離原先的預測,整個事情都在掌控內。
就在槍聲響起的同時,早已經埋伏在申府附近的數百新營士兵蜂擁而至,將整個府邸圍了起來——這裡將作爲新營的平叛指揮中心。
今晚沒有出席壽宴的鄧志勇和朱牧倆人早就將各處的新兵調動了起來,隨着城內的信號傳出,這些早有準備的虎狼軍士直撲城南新軍駐地。那些尚在集結準備的朝軍“忠勇”份子幾乎就被清兵一鍋端了。
大批新營士兵在軍官的帶領下,按照趙天寶列出的名單開始了全城大搜捕。
第二天韓王李熙的命令正式下達,整個漢城的搜捕清洗活動再次掀起**。
那些趙天寶本來想要清理卻有所顧及的政壇元老,那些家財萬貫、富可敵國的達官富戶,那些讓找不到藉口清除的清流居士,那些已經被架空的朝鮮軍官,那些明哲保身的油滑官員,那些••••••幾乎是一夜一天之間,整個京畿道稍微夠些檔次的朝鮮官員就被“謀逆”大罪受牽丟官入獄。
一個個部署衙門、藩臺府庫也被新營以軍管的名義強行接管了過來。
不僅如此,藉着這次機遇趙天寶已經開始安排人馬接手朝鮮八道除南方三道和京畿道外的其他四道了。
整個朝鮮的動盪纔剛剛開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