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這羣王八蛋,咬老子咬得這麼緊!”一個嘶啞暴戾的聲音在山洞內迴盪。
“大扛把子,捱過了這一陣你老就帶兄弟們到遼西吧,在那草原上,憑老大你的名頭用不了多久咱們就有能拉起杆子了,咱們還可以殺回來,讓狗官兵知道厲害!您說是不,老大?!”一邊的嘍囉拍起了馬屁。
“啪”一個清脆的耳光聲,在洞內悠悠盪漾。
“滾,用得着你小子教訓老子該怎麼做嗎?!老子在關外混的時候,你他媽還沒出生呢,再他媽囉嗦老子就先宰了你,滾~~~”楊得彪的一通無名業火嚇地小嘍囉差點尿褲子。
還覺得不解氣的楊得彪怒氣衝衝地喊道:“此仇不報,老子誓不爲人!!!到時候非得讓巡防營的王八蛋們嚐嚐楊爺的厲害~~~”
深感憋屈的楊得彪在火堆邊翻騰着身體怎麼也睡不着,越想越憋屈。
想我楊某人自十六歲出道以來,縱橫關外幾十年,殺人無數、劫財萬貫,哪裡曾被官兵攆得如此狼狽?!
當年,老子向南劫過山海關,向北綁過“**子”,綏遠以東,白頭山(長白山)以西就是老子的狩獵場,關外衆人聞名色變,綠營官兵見面繞道走,那是何等的威風!
誰知這幾股官兵是吃錯藥了還是老子綁了他老孃竟然苦苦尾隨,害得俺楊某人幾十年的家底折騰光了不算,還落得今天這種悽慘境地,竟然要寄居陰冷潮溼的山洞、忍飢挨餓。
這他媽是人過的日子嗎?!過了這陣子,一定要好好的放鬆放鬆······
當楊得彪還爲寄居山洞而怨天尤人之時,千里之外的奉天將軍府內卻是一陣壓抑,一衆下人個個小心翼翼,生怕惹了那位火氣正旺的將軍主子而享受“皮鞭鬆皮”,就連平時深受寵愛的幾個小妾也是能避就避,堅決不去觸這黴頭。
奉天將軍很生氣,非常生氣!
數月前,自己最寵愛的六姨太回錦州老家省親竟然在自己的地盤被綁匪給劫了!!!看着最後僥倖逃脫的愛妾原本如花似玉的粉嫩小臉竟然劃破了數道傷口,絲絲鮮血隱隱流出,一雙清亮嫵媚的眼睛卻含滿了淚水,垂垂欲滴,這位平日裡“雄武勇猛”的滿清權貴心痛得差點當場暈倒。
根據三姨太所畫匪首畫像,屬下有人認出—劫人者,關東巨匪楊得彪。
這位因愛妾受傷而心尖兒滴血的奉天將軍,親自召見得力手下佈置剿匪任務。一時間,奉天城內,雞飛狗跳,人仰馬翻、一片混亂,綠營、八旗、巡防、盛軍,練軍會同府屬衙役統統出動,徑直向楊匪老巢撲去······
誰知數月下來,楊得彪的人頭沒見着卻接連收到轄區內多處村莊被楊得彪血洗的噩耗。據說,已經有督察御史上報當朝諸公了,軍機處的訓斥擬票都在路上了,你說,這一切能不讓咱們的奉天將軍心煩嗎?!!
更令人難以忍受的是—前不久,淮軍驍將聶士誠竟然來拜訪,談的也是楊匪一事,話語中竟然透露出抽調精銳部屬協助剿匪的意思。顧及聖眷正隆的朝臣鉅公李鴻章而強忍住沒有當面向聶士誠發作的奉天將軍,待聶士誠走後,一口氣摔了幾十件精貴瓷器也沒能把氣消下來。
雖說八旗經制兵馬的確墮落腐化幾乎成了一堆經不起摔打的花瓶,比不得深經百戰、屢屢剿匪的聶部兵馬,但如果連一支劫持自己愛妾的土匪都需漢人幫助,先不說作爲男人自己的老臉有沒有光彩,僅僅軍機、朝廷中那些早就垂涎自己官位肥差的大小親貴們就饒不了自己。就算那羣混賬僥倖放了自己一馬,單單私借漢軍進入滿清“龍興之地”幫忙剿匪報仇,就能讓自己在諸位旗籍同僚面前擡不起頭來,縱然自己臉皮再厚也不能不感到慚愧,愧對祖宗啊~~~
銀白蒼茫的大山顯得威嚴、雄壯,令人不自主的產生頂禮膜拜的衝動。銀裝素裹的松柏在累累積雪下依然直立挺拔,似像老天展示着自己的不屈;及膝的沉雪固然昭示着來年的豐收,但也給山裡的生命帶來了無盡災難。往年冬天活躍的各種動物在今冬卻都神奇的躲了起來,竟然找不到一點活動的痕跡,使這片羣山顯得更加死寂。就在這片死寂的音色世界中,一個黑點伴隨着“咯吱”“咯吱”聲緩慢地移動着······
趙天寶在這片羣山中已經摺騰了三個月了,幾次都險些喪命—深深的積雪下邊可能就是一個獵人佈置的捕獸夾,表面厚實的冰層下可能就是一個致人死命的冰縫,足以令人卡在裡邊活活凍死。在這充滿致命危險的銀色世界裡,趙天寶苦苦追尋了三個月,可是一無所獲,費盡千辛萬苦找到的“線索”反而數次將自己誤導入陷阱之中,險些喪命······
身心疲憊的趙天寶也曾多次想要放棄,然而總能不由自主地掏出攜帶的紅布,鮮豔的紅色刺痛了雙眼,隱隱從布上傳來一陣陣的能量,令趙天寶那本已平靜的心情再起波瀾,平緩的體血再度沸騰······似乎手中的紅布就是一塊魔布,有了它世間任何困難都不在可怕,這世間再無難事!
力量,更多來源於意志!
人體的潛能究竟有多深,誰也說不清—跌跌撞撞的趙天寶漫無目標的在雪林中晃盪着,沒有任何線索,只能撞雲氣了~~~
趙天寶略顯呆滯的雙眼中閃過一道精光,猛地一跨步、蹲下身來慢慢撫去印跡上的積雪—是腳印!
附近還有大量的印跡,不~~是腳印!大小不同的腳印!可以肯定是一羣人啦~~~
血,開始沸騰了~~~本已極度虛弱的趙天寶爆發出令人難以置信的力量,向前跑去。
那身姿的敏捷恐怕連追逐獵物的黑豹也自嘆不如~~~
望着隱隱傳來吵鬧聲的洞口,趙天寶不由伸手握住槍柄,冰涼的鋼鐵質感使沸騰的心情逐漸冷靜下來。
萬一洞中的不是匪徒呢?還是謹慎些好,一念至此的趙天寶緩緩地爬到山洞左側十幾步處的一片小樹林中,靜靜地等着······
許久不見人出來的趙天寶,微微地活動了下僵硬的四肢忍不住自嘲:“別他媽的沒抓住人先凍死在這兒才經典呢。”
一個黑影從洞中搖晃着走出,徑直向小樹林走來,嘴裡嘟囔着:“媽的,楊得彪這孫子真他媽不是東西,吃着老子在冰天雪地裡弄來的兔子,說翻臉就翻臉,老子撒泡尿都不讓在洞裡解決,讓老子跑到着冰旮旯了來,還得離洞口三丈外,我呸~~~”說到這裡的黑影偷偷的回頭向洞裡瞧了一眼,憂慮了一下還是不情願地向小樹林走來。剛剛站定的馬匪急急掃視一圈後,開始慌亂地揭開褲帶“舒服”起來,絲毫沒有注意身後緩緩靠近的黑影······
“別出聲,否則就宰了你!”
感受到脖子上傳來的絲絲冰涼,小嘍囉明智得選擇了閉嘴。
“問你話,有就點頭沒有就搖頭,聽懂沒?”望着拼命點頭的匪徒,趙天寶狠狠地將之拖到樹林深處。
“楊得彪在裡邊嗎?”拿着畫像的趙得彪血紅着雙眼咬牙問道。憂慮片刻後的馬匪無奈地點了點頭。
“裡邊有幾個人?”
“七個”
“很好!”
緊緊捂着對方的嘴巴,使勁一抹刀,放下癱軟的身軀,趙天寶竟然有種莫名的快感。
再次檢查了一遍手中的柯爾特****,沒有半點憂慮的趙天寶大步走向山洞······
數月的逃亡生活,讓即使深諳山林生活的衆馬匪也感到萬分疲憊、難以忍受。在冰天雪地中挨冷受餓的馬匪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溫暖的山洞,又無豺狼虎豹的騷擾襲擊吃飽喝足後,自然放鬆警惕安穩地睡死過去。
剛剛吃過烤兔肉、喝了點雪水的楊得彪躺在暖暖的火堆旁昏昏睡去······
“啪”“啪”幾聲巨響,讓熟睡的楊得彪猛然驚醒,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就感覺一股大力撞在自己胸口,伴隨着向後倒退的身體映入眼中最後的畫面竟然有點熟悉—一個身穿白衣勁裝的壯碩男子,在橘紅色火焰下向四周傾瀉着彈藥,那血紅的雙眼在猙獰的臉龐襯托下更顯得陰森恐怖······
扔掉手中已經沒有子彈的手槍,抽出腰刀的趙天寶一個箭步上去將那名嚇呆的馬匪一刀砍翻。也許是第一次砍人吧,刀鋒略偏,竟將頭頂掀去,猩紅的熱血濺得到處都是,從那土匪殘破變形的頭頂中噴出大量鮮血間雜着絲絲黃白色的**,將這一切渲染的血腥暴力,還有一絲詭異······
揮出一刀後的趙天寶愣愣地看着洞中的一切——滿洞狼藉,七八具死屍或坐或躺,姿態各異,扭曲的身體令人難以置信,更詭異的是還有一個死屍竟然靠着洞壁死死地站着,那是被圓頭子彈強大的動能給推到巖壁上的,······這個洞裡再也能夠站着的馬匪嘍~~~
在濃烈刺鼻的血腥氣中,經過最初的瘋狂後的趙天寶,再也忍受不住,無力的跪在地上“哇”“哇”的吐個不停,出了洞口還是抑制不住渾身的顫抖,即使反覆地用“爲民除害、爲母報仇”之類的道理自我開解,也沒能控制住身體的顫抖······
本想將匪首的頭顱帶回去祭奠鄉親的趙天寶在刺鼻的巖洞口徘徊許久。
“唉~~~還是下不了手啊~~~”一聲低嘆道出了天寶的憂鬱煩惱。
雖說在後世的影視作品中不乏血腥暴力的場面,可那是假的!當真正身臨死境之時,才發現一切都是那樣可笑。不說別的,僅僅那刺鼻的血腥味兒就不是一般的“殺人新手”所能承受的,至於“砍頭如切菜,提頭如無物”這種高深境界就絕非自己所能理解的。
“算了,就在這邀祭一下母親和鄉親們吧~~~心意到了就行了!萬一帶着腥臭的人頭把狼羣給引來就慘了,相信母親也不願看吧。”趙天寶自我開解到。
大仇已報的趙天寶卻感到一絲迷茫。真的去投軍嗎?明年可就是甲午年了,清軍可是一潰千里啊,弄不好小命都會搭上的······
“算了,丟就丟吧!老天作弄,竟將自己弄到這個時代還慘逢鉅變,一切都是天意吧~~~算了,就算死······該是報效聶帥的時候了,說不得還能在歷史上留下名號呢······”忍不住自嘲一番的趙天寶依然向山外走去,那背影充滿了決絕的意味。
也許,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頭之路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