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穎嘆了口氣,道:“這其實也沒啥內幕,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錢被人吞了。”
張楓“嗯”了一聲,道:“先前我也奇怪呢,這麼大的漏洞,難道就沒人察覺?”
黃膺道:“怎麼可能沒人察覺?其實,稍微知道氮肥廠事情的人都能猜個七七八八,雖然不至於全然瞭解其中的內情,但大致的結論卻不會差,用一堆廢鐵套走了兩千多萬設備資金,也不是普通人能搞出來的手筆,從中穿針引線的副縣長陳健也一下子成了沒人敢碰的大人物,在此之前,誰會把陳健當個人物?但做下這麼一件露臉的事情之後,反而沒人敢碰了。”
張楓略一琢磨便想明白其中的關鍵,一般人誰敢明目張膽第去吞下兩千萬的設備資金?下意識,所有人都把陳健的背景想得複雜了,其實陳健本人並無任何特殊之處,只不過是搭上了常務副市長李子玉的門路,通過李子玉的兒子李紹,才當上孫韶的走狗罷了。
這其中,孫韶或許還不認識陳健,之所以能搭上關係,還不是看在那兩千萬的設備資金上面?這些公子哥的膽子一個比一個肥,仗着身後的背景,下面的人也都不敢也不願去查去招惹,反正責任不用自己承擔,債務也不會落到自己腦袋上,所以,更助長了他們的風氣。
黃穎未必就知道隱身陳健身後的是誰,或許她做夢也不會想到,最終能扯到省長公子的身上,但卻不妨她對於那兩千萬資金下落的推測,而且還推測了個七八成,估摸着,氮肥廠的真正內幕,也就張楓自己先前是一無所知,就這,還是地地道道的地頭蛇呢。
黃穎舒了口氣,道:“張書記,那兩千萬設備資金真的追回來了?”
張楓點點頭又搖搖頭,道:“贓物是追回來了一些,不過那兩千萬的設備資金和數百萬的集資款早就被揮霍掉了,現在呢,有一個機會,可以挽回咱們縣的損失,不過,需要黃局長辛苦一些了,不知道黃局長有沒有困難?”
黃穎道:“張書記儘管吩咐,黃穎定然竭盡全力”
張楓聞言笑了起來,黃穎這句話可就是完完全全的投靠了,而且不加絲毫的掩飾,他也不是假惺惺的人,道:“那就有勞黃穎局長了,你從財政局抽調十個業務骨幹,再帶上唐生花同志,去一趟上海,在那邊設立一個臨時辦事處,嗯,過去之後,會有人移交一批股票認購證給你們,你們的任務就是把這些認購證在股市上套現,也不需要什麼專業的人才,關鍵是要靠得住,具體操作方案,我會讓唐生花同志充當聯絡,主持套現,你主要是代表縣政府做好前期準備工作,在那邊設立好辦事處,然後就可以回來了。”
聽張楓一口氣介紹完,黃穎開始還有些含糊,想了想才徹底明白過來,不過腦筋一轉,卻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陳健副縣長是不是出事兒了?”
張楓微微一笑,道:“嗯,這件事還處於保密之中,不過很快就不是啥秘密了。”頓了頓才補充道:“就在咱們開會的那天晚上,陳健就被市紀委雙規了。”
實際情況張楓自然是不可能跟任何人講的,哪怕再是心腹也不行,即便是直接做這件事的黃膺,也不可能知道實際情況,畢竟從他手裡接手陳健的人是正兒八經市紀委的人員,所以,在黃膺看來,張楓肯定是得到了市紀委的授權才這麼做的,至於爲啥不通過縣紀委,就不是他們這些人考慮的事情了,何況,就是有毛病,黃膺也是同樣會執行張楓的命令的。
到了這個時候,陳健出問題的情況實際上已經慢慢隱藏不住了,也到了逐漸放出消息的時候,張楓本來就是打算回來跟徐元彙報此事兒的,也不可能繼續裝聾作啞了。
與黃穎又討論了一些細節,等黃穎離開之後,張楓方纔夾着文件夾,施施然的下了樓,前往縣委書記徐元的辦公室,打算彙報一下這幾天的工作,最關鍵的就是氮肥廠的處置情況和雙規陳健的事情,因爲他之前曾經打電話給蕭寒,要向徐元請示工作,但徐元沒理會,所以,解釋起陳健的事情來,並不麻煩。
剛拐過樓梯口,張楓就看到檢察院的嚴文錦從縣委書記徐元的辦公室出來,忍不住暗自皺了一下眉頭,不過表面上卻沒有任何異常,嚴文錦看到張楓時微微一怔,非常恭謹的問了一聲:“張書記好,”張楓淡淡的點了點頭,算是回禮,卻沒有說話。
對於嚴文錦這個人,張楓實際上談不上好惡,但他對檢察院的人卻沒有多少好印象,至於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說不清了,在他的感覺中,這些人就是個工具,而且還是那種沒什麼原則的工具,夢境記憶中,他就是被這幫人送上法庭判了個死刑的。
所以,對於周安縣檢察院的人,張楓實在是沒辦法留下好印象。
在周曉筠出事兒那天,他曾經去過市檢察院找檢察長薛漢祥,但沒有見到人,而且薛漢祥留給他的印象也是極差,這讓他無形中有意無意的就對檢察院的人有了偏見。
嚴文錦卻在與張楓錯肩而過之後,回過頭來看了看張楓的背影,回想着方纔縣委書記徐元說的事情,忍不住暗自搖了搖頭,目光裡面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轉身離開。
蕭寒見到張楓過來,非常恭謹的哈着腰道:“張書記好,徐書記請您直接進去。”
張楓“嗯”了一聲,並沒有太介意蕭寒中午打的那個傳呼,敲了敲徐元的辦公室門,隨即推門而入,對大聲笑着迎上來的徐元道:“徐書記,我來跟您彙報工作。”
徐元早已從辦公桌後迎了過來,哈哈大笑着一直迎到快門口的位置,這在從前可是根本沒有過的先例,以前最多繞開辦公桌向前迎出三步,哪怕多走十公分都不可能,今天這麼熱情,顯然是受了市長李丹的那個電話刺激了。
張楓被徐元的熱情弄得有些模不着頭腦,不過很快就把心裡的情緒隱藏起來了,他現在多少也學會了喜怒不形於色,雖然還做不到隨心所欲的控制表情,但也能勉強做到該發作的時候發作,不該發作的時候神色不動了。
兩人並排坐到沙發上,徐元道:“這兩天辛苦了,眼看過春節了,沒想到會出這種事”
張楓苦笑道:“要不是過年,恐怕還不會出問題呢,唉,不說這個了,徐書記,有件事要跟您彙報一下……”張楓心裡轉着念頭,看徐元的樣子,似乎不大想過問氮肥廠的工作了,這樣也好,不過,陳健的事情還得先彙報了,不然會比較被動。
徐元擺了擺手,道:“氮肥廠那邊的工作你處理的很好,晚上咱們一起去市裡,到時候跟市領導彙報一下,這會兒就先不說了,倒是省城的工作,辦得如何了?”
張楓道:“剛到省城才一天功夫就出了氮肥廠的事情,聽說書記和譚縣長恰好都不在縣裡,我就直接趕回來了,所以啊,省城的事情,還得接着去辦,嗯,我要彙報的是另一件事兒,市紀委的同志來過縣裡,需要陳健副縣長配合調查一些事情,當時您不在,我同意了。”
徐元聞言一愕,從頭至尾,他都沒想過陳健會出問題,更沒有想到陳健已經被市紀委給帶走了,張楓的話出口,徐元就恨不得在自己臉上抽一個耳刮子,早知道市紀委要動陳健,自己還躲個毛啊,只要陳健被雙規,氮肥廠的事情就是毛毛雨了,而且還有可能撈一筆政績。
這個消息差點兒讓徐元吐血,悶了悶才道:“陳健被市紀委帶走了?”
張楓道:“是啊,本來要跟您彙報的,但一直聯繫不上,蕭秘書沒跟您說吧?”
徐元這個氣啊,蕭寒說是說了,可也沒說是咋麼回事兒啊,早知道是雙規陳健,就是連夜往回爬他也要趕回來的,白白錯過了一次機會,他把怨氣一下子就轉移到蕭寒身上去了,對於張楓倒是沒有任何的不滿,人家確實聯繫過他了,可是自己沒理會,怪得了誰。
回想起自己回來後,縣裡雞飛狗跳的情形,徐元心裡首次有了一種深深的挫敗感,政法委書記和常務副市長不約而同的去下鄉,其他能拿點兒事的人幾乎都做了縮頭烏龜,白白便宜了張楓這個年輕娃娃,難怪李市長會那麼生氣,劈頭蓋臉的臭罵了自己一頓。
他也有些恨自己遲鈍,這都回來第二天了,居然沒發現陳健這個關鍵的傢伙沒有露面。
伸手搓了搓僵硬的臉頰,徐元好不容易纔平復了心情,道:“沒想到啊,陳健居然……”頓了頓,徐元才接着道:“市紀委那邊可有什麼消息?”
張楓搖搖頭:“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不過,陳健夥同人在上海那邊涉嫌洗錢,還有一些票證,通過協商,用來衝抵咱們縣裡的損失,只是處理起來比較麻煩,我已經讓財政局的黃穎同志抽調業務骨幹,去上海處理那些票證,儘量能夠多挽回一些損失”
徐元的臉色越發的有些不自然,從茶几上拿過煙盒,抽出兩支菸,遞給張楓一支,藉着抽菸的功夫,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態,回想起李市長的那個電話,徐元明白,恐怕雙規陳健的事情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簡單,連贓物都協商好了,張楓在這個過程當中,究竟借用了誰的關係?若是自己在家的話,恐怕這都會成爲自己的功績吧?
噴出一口煙霧,徐元緩緩的說道:“陳健的事情與氮肥廠的案子實際上市一而二、二而一的關係,我提議縣委縣政府成立一個領導小組,專門處理此事兒,具體工作就麻煩你了,可以抽調各個部門的骨幹,以後呢,縣裡其他類似的企業,都依此辦理。”
頓了頓,徐元接道:“就有你擔任領導小組的組長,馮春燕同志和洪柯同志擔任副組長,做好配合工作,具體組員,你擬個名單,咱們開個辦公會,討論一下。”
張楓略一琢磨便道:“搞這麼一個小組,我同意,不過組長的人選,我覺得還是徐書記來擔任最合適,這樣才能體現出縣委縣政府的重視嘛,具體工作我來做就行了,有徐書記抓總,爲大家指引方向,才更能發揮黨組織的核心領導作用嘛。”
倆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便把此事兒敲定下來,隨後張楓隨手擬了一個名單交給徐元,徐元琢磨了一下補充道:“這些工作都離不開縣政府各部門的具體配合,我建議還是設兩個組長吧,由譚縣長也兼任組長,如何?”
張楓道:“還是徐書記考慮的全面,我想譚縣長也不會推辭的。”
書記辦公會召集起來就容易的多了,幾個掛副書記頭銜的常委很快就聚到小會議室,大家本來還琢磨着,是不是要通報氮肥廠的事情了,市裡面讓低調處理的消息在座的人幾乎都聽說了,張楓大張旗鼓的將氮肥廠職工幾乎全部解除了勞動合同,動用扶貧款補償工人工資等等衆人也都心知肚明,都在琢磨着,是不是要給張楓扣帽子了。
不過,等到縣委書記徐元與縣長譚靖涵一起從外面進來時,大家卻都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徐元與譚靖涵方纔在辦公室已經相互溝通了一下,倆人自然取得了一致的意見,對張楓讓出來的政績都是感到滿意,覺得小夥子比較有眼光,值得培養,因此,看向張楓的目光也就有了不同,辦公室裡面的幾個誰不是人精?要是感覺不出異樣就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