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炮依次提了幾條,中心思想就是爲中丹村爭取一些優先權,比如用工、發工資等等方面,至於張楓先前說的那幾條,劉大炮倒是很輕易的同意了,沒怎麼爲難,其實在劉大炮看來,那些根本就不算什麼事兒,能爲村民謀取一條生財之路纔是最重要的。
張楓自不好過於順水推舟,萬一將來起了糾紛,問題還是自己的,所以琢磨了一下之後拿出一個辦法來:“中丹村的規劃還算整齊,街道足夠寬敞,只是路面未曾硬化,還是沙土路面,逢連陰雨雪,地面便會泥濘不堪,乾旱天氣又會塵土飛揚,不如給中丹村硬化街道吧?”
劉大炮聞言一怔:“張書記的意思,由開發商爲中丹村重新鋪設新街道?”
張楓“嗯”了一聲,道:“也不完全是,我的意思是鎮上出面協調,開發商人提供足夠的水泥和沙石,鎮政府聯繫工程隊提供技術設備,普通的用工卻還要村子上提供,爲中丹村鋪設混凝土街道、排水通道等,當然了,鋪路的用工沒有工錢。”
劉大炮拍了一下膝蓋,大聲道:“成這事兒就這麼定了張書記,什麼時候鋪街道?”
張楓道:“本來呢,最好放在春夏之交,不過農村情況比較特殊,此時正是農閒時節,大家有的是時間,破石機雖然還未曾安裝,但可以由開發商人出錢買孔家橋的開石,所以,此事定下來之後,馬上就開始鋪設街道如何?”
劉大炮稍微遲疑了一下便道:“那最好,”頓了一下又接道:“村子南邊不是有一片荒灘嘛,那是十年前的那場洪水沖刷出來的,有四五十畝的樣子,本來就是墊出來的地,洪水過後也就沒法子種了,這些年一直都閒置着,不如就租給採石場吧。”
張楓聞言一喜,村南那片荒灘他卻是知道的,上百畝都不止,不過那地方確實不能種地,否則也不可能荒廢近十年,劉大炮說只有四五十畝,那就是半租半送了,那裡也是高速公路的必經地,正好處在線路上,全部租給方嵐的話,可是佔大便宜了。
稍一琢磨便道:“也行,那塊地應該足夠了,不過租金方面劉支書得拿出個章程來。”
劉大炮琢磨道:“張書記這是要替開發商人拿事咯?”
張楓呵呵一笑,說道:“組織上也得心裡有數不是?與開發商人協商的時候,儘量爲咱村爭取點兒利益,不能讓村裡吃虧啊。”
劉大炮倒是非常乾脆:“那片地打包算給採石場,租金每年一千塊,怎麼樣?”
張楓微微一愕,一千塊一年,那片地等於是白送了,上百畝荒灘打包租出去,一千塊錢站在中丹村的角度已經很黑了,不過放在張楓的角度就跟白送沒啥區別。略一沉吟,張楓便道:“也行,就以這個標準爲底線,鎮上跟他們談。”
傍晚時分,張楓與劉大炮終於談出了一些大致的條條框框,覃麗充當記錄員,把這些初步擬出來的條款記錄下來,然後還專門跑了一趟村裡,把村主任劉天良給叫了過來,劉天良瞭解了情況後,二話不說,親自跑腿,讓劉大炮召集了村委會和支委會的成員開現場會。
張楓自然明白劉天良的心思,這是怕事情泡湯,抓緊先定下來再說,萬一泡湯了的話,坐蠟的可就是他這個縣委常委、鎮委書記了,心裡不禁暗暗好笑,也不阻攔,趁着這個機會了解一下村裡人的思想也是好的。
意外的是,羅虎的丈人爹劉天民居然也是村委會成員,好像是某個村民小組的組長,見面之後自然少不了一番親切交流,倆人還就羅虎的婚事商量了一些細節,劉天民是個篤信傳統的人,對於婚喪嫁娶有他堅持的一套,這個讓張楓很是頭疼。
據劉天民所說,他查過黃曆了,從現在開始一直到明年六七月以前,沒有一個適宜嫁娶的黃道吉日,也就是說,羅虎想要結婚,短時間內是非常困難的,張楓略一琢磨,耐心的勸說道:“劉叔,芍藥與羅虎的年齡都不小了,再拖延下去對兩人都不好,您是過來人啊,雖然咱們國家提倡晚婚晚育,但太晚了也不行,年齡大了,生育會越來越難,而且有危險呢。”
劉天民沒想到張楓會拿出這麼一條理由來,登時被噎得說不出話,心裡也隱隱有些擔心起來,自家閨女過完年可就二十六了,在農村,哪有這麼大還沒出嫁的?可確實沒有黃道吉日啊,這可是他專門跑到南沙村找羅瞎子給算的,還花了幾十塊錢呢。
張楓看出劉天民的猶豫,便提議道:“不若這樣,先訂婚,然後呢,讓兩人去吧結婚證辦了,簡簡單單的擺個酒席,等黃道節日有了,再補辦婚禮怎麼樣?”
劉天民猶豫了片刻後便把頭搖得給撥浪鼓似的:“不行不行,哪有這樣辦事兒的?”
張楓笑了起來:“劉叔這不是自己爲難自己麼,您就不急着抱孫子?”
劉天民聞言嘿嘿一笑:“孫子我已經抱了,還倆呢。”
張楓這才恍然明白過來,劉天民還有一個兒子,比芍藥大兩歲,已經結婚,並育有兩男一女三個孩子,他曾經聽羅虎說過,光是超生的罰款,就差點兒把劉家給罰傻了,芍藥的大哥爲此還帶着妻子南下打工,與計劃生育的人打游擊,直到前幾天纔回來。
上次給劉家的兩萬塊錢彩禮,就全部拿去給人家交罰款了,否則,劉天民也不至於答應的那麼爽利,不過,提起這個話頭,確實讓劉天民動心了,琢磨着道:“我回去再考慮考慮?”
張楓也不好逼得太緊,何況,今日個不過是碰巧遇上了扯幾句,又不是專門來商量羅虎婚事的,便點頭應承下來:“劉叔,您可得抓緊咯,這事兒啊,對虎子轉正升級都有影響的。”
劉天民一聽這話,登時就留了心,現在對虎子的事情,他比誰都上心得多,村裡的左鄰右舍親朋好友,誰不知道芍藥的女婿是縣公安局的公安?那可是頂有面子的事兒。
不說劉天民坐在那兒糾結的想着女兒女婿的婚事,村支委和村委會的成員聚齊之後,就在村支書劉大炮的家裡舉行了臨時會議,由劉大炮代表村裡,覃麗代表鎮上,把張楓與劉大炮商議的條款鄭重其事的又跟大家宣讀一遍,然後展開討論,結果自然毋庸置疑的通過。
當天晚上中丹村就火熱起來,幾乎家家戶戶都知道了這個消息,劉天民家自然也不例外,不過等劉天民把芍藥跟羅虎的婚事兒拿出來出來一說,家裡人除了他自己之外,都覺得張書記說的在理,同意早點兒給兩人完婚。
不過,劉天民的大兒子劉暢卻提出了一個意外條件來,就是芍藥的大哥,帶着老婆南下打游擊躲避計劃生育的那位,畢竟在外面跑了幾年,眼界挺寬,給劉天民提了個建議:“爸,既然張書記能說動人來咱們這兒投資砸開石,那就是說明此事大有前途啊。”
劉天民眼睛一翻:“你這不廢話麼,沒有前景的事兒,傻子纔會來幹,還要貼錢發工資賣石頭,你以爲錢都是天上掉下來、大風颳來的?張書記是什麼人?年齡輕輕的就是縣委常委了,做事還能沒點考量不成,不用你說,誰都知道採石場有搞頭。”
劉暢道:“那咱們爲啥不裝個破石機?”
劉天民冷笑道:“你知道一臺破石機安裝下來需要多少錢?正式砸起來,一天要吃下去多少石頭?光是電費這一項,就能吃死你還要墊錢買石頭、付人工,這些錢誰有?就一天知道胡思亂想,也不想點靠譜的事情,你呀,要不是虎子,你還在外面回不了家呢”
劉暢臉上一紅,道:“咱是沒錢,可妹夫有啊,咱就不能給妹夫弄一臺?”
劉芍聞言登時有些不樂意了,自從父親回來說起她與虎子的婚事兒,芍藥就悶着頭坐在炕上打毛衣,一聲不吭,靜靜的聽家裡人商議,不過聽大哥將事情扯到虎子身上,她不得不說兩句了:“虎子現在是公安,有規定不能做這種事的,他也沒錢借給咱家做生意”
劉暢道:“喲,這還沒嫁過去呢,就開始胳臂往外拐啦,要是沒有錢,怎麼會一下子拿兩萬出來當彩禮?咱們這兒十里八村的,誰聽說過這麼大的禮錢?便是我跟你嫂子結婚的時候,咱家也纔出了八百塊錢的彩禮,當時就已經頂破天了,還有咱們村甜妞,還不到……”
“夠了”
劉暢的話差點兒把劉天民給氣得背過氣去,“淨一天想些歪門邪道,趕明兒就去河道撈石頭去,要是把兩萬塊錢的罰款撈不回來,你就別進這個家門”老頭子都有些被氣傻了。
劉暢也不以爲意,笑呵呵的坐在那兒抽菸,有一搭沒一搭的逗孩子尋開心,倒是他妻子小聲道:“爸,聽說採石場需要剷車、拖拉機什麼的,劉暢好歹會開車,咱們弄輛車給他跑運輸,或者乾脆買輛剷車放到採石場,也比去東玉河撈石頭強吧?”
劉天民這才吁了口氣,只是張了張口卻沒說出話來,兒媳婦的主意自然比劉暢的話靠譜的多,可這也需要一大筆錢,就是一輛二手的三十五拖拉機,也得一兩萬塊,對於他們來說,無疑就是天文數字的鉅款,繳計劃生育罰款那是沒得法了,可現在上哪兒弄幾萬塊錢去?
羅虎家正打算起新房子,這個劉天民是知道的,他也清楚兒子劉暢打得是什麼主意,但那種事卻不是他能做或者願意做出來的,女兒好不容易找了個稱心如意的夫家,卻是不能被自家給拖累了,芍藥一直都是劉天民的驕傲,他可不想女兒結婚後在家裡說不起話。
沉吟半天,劉天民才道:“容我想幾天再說,幾萬塊錢,不是那麼容易弄的。”
如果是兒子提議的,劉天民肯定二話不說就罵回去了,但媳婦開口,他就得掂量掂量,最起碼不能想也不想的就拒絕,若是自己努力了,最終還是沒有辦成,想來孩子們也能想得通,家裡就這個條件麼,不是不應承,而是做不到。
想必也是瞭解家裡的境況,劉暢媳婦琢磨着道:“爸,您看貸款行不行?我這幾年跟劉暢在外面打工,對運輸多少了解一些,買輛拖拉機的話,不光能跑運輸,秋冬兩季的莊稼地裡也能賺不少錢的,如今割麥種地,已經不用牲畜了,拖拉機翻地播種,每年不比跑運輸少賺錢,要是剷車的話,同樣是收入頗豐的,想來還上貸款也沒多大問題。”
劉天民卻不是個沒見識的,沉吟道:“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這兩年貸款可不像前幾年,信用社有錢貸不出去,誰借都敢給,現在都是要抵押的,而且沒有過硬的關係,根本就貸不出來錢,何況還是幾萬塊的鉅款。”
劉暢媳婦道:“真要貸款的話,還得芍藥幫忙才成。”
芍藥聽嫂子說起自己,有些爲難道:“嫂子,家裡的情況我比你還急,也想能幫上忙,可貸款這事兒要跟信用社打交道,我哪裡有這方面的關係?能認識的幾個人,都是學校裡面的窮教師,實在是有心無力啊。”
劉暢媳婦這次沒說話,卻只是那眼睛看着劉天民。
劉天民腦筋一轉,有些明白過來,心裡不禁對兒媳婦有些刮目相看,沒想到出去跑了幾年,見識果然漲了不少,從腰裡掏出旱菸鍋子,慢慢裝着菸葉子,心裡卻在琢磨着是不是開這個口,良久之後才砸吧着煙鍋咀道:“芍藥,你跟張書記不是同學嘛,看能不能讓張書記幫着給做個擔保?有張書記擔保的話,從銀行貸些錢還是有希望的。”
劉芍聞言一怔,琢磨了一會兒才道:“爸,這事兒我心裡也沒底,張楓跟我也就一般的同學關係,要不是虎子,都不見得能跟我說幾句話,要不,我幫着問問?其實,這事兒還是虎子最有把握的,要是不急的話,等虎子來了,我跟虎子說說。”
她是知道羅虎那些錢從哪兒來的,但這個話卻不能跟家裡說,更不好意思向張楓開口,若是虎子自家的事兒,估計不用開口張楓都想辦法幫了,可自己大哥想貸款,這個彎彎繞的可有些大了,劉芍實在不想張口,但家裡的境況她也明白,不盡快想個法子,窮氣兒難解啊。
劉芍一家商量怎麼借錢買車或者也安裝破石機的時候,中丹村的許多家庭都在琢磨着類似的事情,要說起來,還真沒幾個笨人,這麼簡單的道理幾乎大多數人都能琢磨明白,但問題是沒有幾個人能拿得出資金來底墊,但採石場搞不起來,卻不代表他們沒有其他想法。
因爲臨時召開了雙委會,所以張楓打算走的時候卻已經是傍晚時分了,劉大炮自然不能放張楓這個時候離開,無論如何也要張楓留下喝兩杯酒再說,無奈,張楓只好讓覃麗打了個電話給霍明,原定於今晚的飯局,推到改天再說,中丹村的人實在太熱情了。
劉大炮的妻子是四川人內江人,做得一手地道的川菜,爲了招待張楓,特意顯露了一手多年未曾顯擺過的川味兒,雖然手法有些生疏了,備料也不是很齊全,不過依然讓張楓吃得讚不絕口,與劉大炮兩人不知不自覺的就灌了兩瓶老白乾下去,顯得極爲盡興。
剛開始收拾碗筷的時候,村主任劉天良踅摸進來,蹲在旁邊老半天,吸着煙也不吭聲。
張楓略一尋思,知道劉天良可能有什麼話要說,但又不好開口,便笑着道:“天良同志,是不是有什麼事情還沒弄明白?有話就直說嘛,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劉天良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撓了撓頭,道:“是有些沒弄明白的地方,張書記可別見怪,俺鄉下人見識不多,這心裡揣着事兒,晚上都睡不着覺了。”
張楓微微一笑,自不會把劉天良的話當真,從兜裡掏出一包小熊貓拆開,扔了一根給劉天良,道:“說吧,不光是河灘上的事兒,村裡其他方面的問題都行,權當我是來蹲點的。”
劉天良面對着張楓,要說心裡一點兒都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莫說張楓還是縣委常委,便是單單一個鎮委書記,也不是他這個村主任隨時都能在跟前說話的,心裡組織了半天的語言,真正面對的時候卻早已忘得一乾二淨,遲疑了好半天才想起來從何說起。
“張書記,鎮上把東玉河承包了,咱們鎮上的人去河道採砂石,要不要付錢?”劉天良琢磨半晌,還是決定一件一件來問,免得亂了章法。
“自然要付錢的,不過不是採石的人付錢,而是收購的人付錢,也就是說,破石機上的人會支付工錢和管理費,管理費直接支付給鎮上,這個跟村裡沒有關係,工錢實際上就是以石頭的數量支付的石頭錢,採的沙石越多,賣的錢越多,誰賣石頭給破石機,誰收錢。”
“也就是說,只要是咱們鎮上的人,都可以在東玉河採石頭賣給採石場,賣的石頭錢就等於是工錢了,其他事情都不用管?”劉天良的臉上已經露出釋然之色。
“嗯,就是這個意思,不過,我覺得呢,最好還是村上出面有組織的採石,那樣才能更有效的利用勞力,賺取更多的利潤。”張楓隨口說道,不過他自己並沒把此事放在心上,只是想到了就隨意指點幾句,至於村裡會不會採納,就不管了。
“那要是村民也想安裝破石機呢?”劉天良問這個話的時候,其實心裡是非常緊張的。
“可以啊,”張楓聞言卻笑了起來,“待遇跟那些開發商一樣,不過呢,用地和用電什麼的可就沒那麼方便了,地皮問題可以跟村上協商,用電也可以與採石場協商解決,還不用考慮爲村上鋪設水泥路這樣的福利投入了,鎮上還是鼓勵大家安裝破石機的。”
“這樣啊,可惜了……”劉天良面露喜色的同時,也流露出惋惜的神色,與劉暢一樣,他也想到了安裝破石機,但想到龐大的資金投入,還是死了那份心思,但還是當面把政策問清楚,現在沒資金不代表以後沒有,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
“張書記,我考慮買輛車,就是那種小翻鬥,跟孔家橋的那種一樣,能不能跟採石場的一樣待遇?”劉天良問道,孔家橋的採石場有兩輛小翻斗車,從河道里面運送石頭到採石場的破石機跟前,這樣算的話,收入可比純粹的撈石頭強太多了。
“這個應該沒問題,如果類似的翻斗車夠多的話,採石場自己就不用配備了,鎮上倒是可以跟他們協商,應該沒啥問題。”張楓心裡已經笑了起來,又節約了一部分投資了。
隨後,陸陸續續又有不少村民過來,問什麼的都有,張楓都非常耐心的予以解釋答覆。
一直到晚上十點多,聚在劉大炮家裡的人才慢慢散去,劉大炮留張楓在家裡住宿,張楓卻道鎮上還有事兒,不能久留,連夜離開了中丹村,走的時候讓覃麗把今天在劉大炮家談的說的都整理出來,上班後交給他。
回到鎮政府,已經晚上十點半了,沒想到車子剛進鎮政府大院,副書記霍明便迎了出來,滿臉笑容的爲張楓拉開車門:“張書記,回來了?”
張楓哪還有不明白的?笑了笑,道:“還沒有休息啊?要是不累的話,咱們去喝兩杯?”
霍明大喜,他等在鎮政府大門口,就是等張楓回來呢,有這麼一句話,自己費盡心思的等待總算沒有白費,連忙殷勤地道:“悅賓樓那邊已經安排好了,咱們這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