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書記霍明在東河鎮也幹了很久了,雖然沒有太硬的靠山,但好在認識人多,人脈比較廣,消息也靈通,而且霍明心思轉得快,見風使舵的本事頗有幾分火候,當然了,官場中人少有不精通這個的,否則的話,遲早得被剔除出去。
周安縣出去的官員一般仕途都非常順暢,無他,關係人脈而已,馬太效應罷了,從相同地方出去的官員自然都有幾分香火情,只要一個地方出了大人物,身後就自然就會蜂擁而上,根本不用你去精心打理,趙博輝做到省委書記,但他最初卻是從周安縣的縣委書記做起的。
期間雖然曾經先後數度調到其他省市任職,但最終卻還是回來擔任省委書記,因此,從周安縣出來的官員多多少少都會受到照應,而這些人往往也就成了趙博輝最鐵桿的部下與心腹核心,比如新陽市的副書記、市長鬍天龍,而且胡天龍也曾擔任過周安縣的縣長。
東河鎮同樣走出去不少的官員,在省城和市裡部分局辦科室的都有,這些人的耳目都不是一般的靈通,省市發生那麼大的事情,想要完全掩蓋也不可能,何況很多已經塵埃落定的事情,隨着省委聯合工作組入住新陽市,短短半個月的功夫,一大批官員相繼落馬,消息自然也通過各種渠道散發出去,霍明就是最早收到消息的人員之一。
說起來,霍明能有這麼快的反應,也跟張楓有着很大的關係。
張楓讓鍾楠主持辭退臨時工和關係戶的事情,實際上已經觸及了很多特權階層的利益,當然了,這個特權階層僅僅是指在東河鎮這個層面上的特權階層,霍明久在東河鎮,方方面面的關係多少都能摸到一些,他之所以要搶着做行政事業單位這一塊,就因爲他更熟悉一些。
在辭退這關係戶之前,霍明也是做了一些細緻的工作的,他把這些人當中,比較不能得罪的人都挑出來,然後一一打電話給他們,將鎮上的政策解釋了一遍,而且還特意將張楓的情況透漏了過去,沒想到那些人沒有一個打回話的,都是直接讓自己的關係戶撤人了。
霍明敏銳的察覺到了異常,便有意打聽市裡面的消息,功夫不負有心人,他故意把東河鎮請專業的審計機構對以往的財務狀況和鄉鎮企業的情況進行審計的消息透露出去,果然得到了相應的報酬,得知了省市發生的一些大事。
從倒下的一系列領導當中,霍明不難推斷出眼下週安縣的狀況,縣委書記趙廣寧,可不就是那羣人在周安縣的代表?這是不是說,下一步,趙廣寧要倒黴了?而趙廣寧在縣裡的對頭,可不就是張楓張書記麼,張楓與趙廣寧的矛盾在縣裡幾乎已經是人盡皆知的秘密。
霍明的這個結論,雖然推理的線索很粗糙,但卻很能說明問題,加上這段時間對張楓的觀察,覺得他在東河鎮的所作所爲似乎都表現出一種天然的自信,對縣委的態度也尊重的很是有限,擱在以往,或許會以爲是與趙廣寧之間的不對付,但現在就不同了。
這個結論讓霍明先是大吃一驚,隨即便喜心翻到,張楓此時的優勢並不明顯,而且在縣委常委當中也是排名最後的一個,正是自己投靠的最佳時機啊,霍明經過一晚上的反覆權衡之後,終於拿定主意,無論如何都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這也是爲何今天他會主動跑到三樓去向張楓彙報工作,在得知侄子的事情後,毫不猶豫的下了狠手,張楓不過是透露出來一絲不滿,他索性想侄子霍覽一捋到底的同時,直接開革回家了,對於侄子的性格,他比誰都瞭解,繼續留在鎮政府,只會爲自己招禍。
甚至在安排黨政辦的主任時,霍明都非常聰明的留有餘地,究竟該誰接任黨政辦主任的位置,他把決定權留給了張楓,這在以往,霍明是絕對不會如此做的,該是自己權利,他絕對不會客氣,哪怕鎮委書記有不同的方案,他也要爭取一下的,從這一點來看,他轉變的非常徹底,換句話說,霍明這次是鐵了心要倒向張楓了,頗有賭徒孤注一擲的勇氣。
得知張楓留在中丹村吃飯,霍明依然在鎮政府大院的門房等候,甚至連晚飯都沒吃,既然要表忠心,那就表得乾脆徹底一些,要讓領導知道自己的真心實意,並非只是做做樣子,霍明平時心思都用在機關內部的勾心鬥角上面,這方面的體會自然也深,運用起來自然也是得心應手,硬是撐着餓到了晚上十點多,這要讓瞭解霍明的人知道,絕對會認爲不可思議。
只是,有心人並非只有霍明一個,消息靈通的大有人在,就在霍明與張楓即將踏出鎮政府大門的時候,後面傳來鎮長鍾楠的招呼聲:“張書記,從中丹村回來了?”
張楓與霍明回頭一看,好嘛,不光是鍾楠,後面還跟着副鎮長南國祥、樑進以及韓豔寧三人,一個鎮長三個副鎮長,看樣子也是才從辦公大樓匆匆出來,韓豔寧笑着說道:“還以爲您晚上不回來了呢,正打算一起出去吃晚飯,張書記一起吧?”
霍明心裡那個鬱悶就甭提了,差點兒沒噴出一口血來,奶奶的,老子辛辛苦苦的在門房等了這麼久,沒想到鍾楠這狗日的就等着摘桃子呢,連忙開口道:“喲,鍾鎮長几位也沒吃飯吶,我在悅賓樓已經訂好了餐,正打算與張書記喝一杯呢,大家一起去好了。”
張楓見狀笑呵呵的點頭道:“是啊,難得有空聚在一起,大家一塊兒走吧。”
他心裡跟明鏡似的,霍明等在門口讓他有些意外,但鍾楠帶着這麼三個人過來,就明顯是衝着自己來的,擱往常,鎮政府這會兒早就烏漆麻黑的,連個鬼影兒也看不見,今天竟然都跟約好的似的全等在這兒,而且還都沒吃晚飯,糊弄鬼呢。
幾個人一起朝悅賓樓走去,張楓很自然的被簇擁在中間,霍明微微側着身子本在斜前方引路,當然了,大家都知道地方,根本沒必要如此,但霍明偏偏就做出這麼一副神態來,張楓兩邊緊挨着的是鎮長鍾楠,另一側卻是韓豔寧,這卻是身爲女性的好處了。
韓豔寧笑着解釋道:“要不是覃麗打電話回來,還不知道張書記去中丹了呢。”
前面的霍明自然也聽到了這句,心裡忍不住暗罵了一句,覃麗的電話自然是打給他的,想來一定是黨政辦的哪一個多嘴多舌泄露了消息,看來不收拾一下這幾個火頭兵,眼看着都要無法無天了,心思裡開始琢磨是誰走漏的消息。
覃麗的電話是直接打到黨政辦的,接電話的恰好是小唐,一聽說要給副書記傳話,王喜來便搶着主動去了,值此關鍵時刻,能在領導面前多露露臉,自然是機會多多了,小唐也不在意,繼續去跟吳燕爲張楓收拾辦公室,順便連牆壁都重新粉刷了。
小唐上樓的時候遇到韓豔寧,韓豔寧隨口問起轉正定級的事情,得知還沒有辦下來,便道:“你可得抓緊咯,每年就六至十二月,這眼看着到年底了,辦不下來的話,就只能明年啦,吃虧得很呢,以後幹部身份會受到影響不說,工資也比人低。”
小唐低着頭道:“在咱們鎮上卡住了,我也沒辦法。”
韓豔寧自然曉得黨政辦的那點兒破事,霍覽糾纏小唐很久了,一直沒什麼結果,便在轉正定級這事兒上拿捏小唐,他叔叔分管黨政辦,小唐還就真沒輒,她一個外地小姑娘,在周安縣舉目無親,哪來的門路?所以儘管很委屈,卻只能乾瞪眼沒辦法。
韓豔寧原本只是隨口一問,此時卻是心裡一動:“你找機會跟張書記說說,或許能成。”
小唐也沒多想,隨口道:“張書記今天才回來,我正打算找張書記彙報這事兒呢。”
韓豔寧不過是想給霍明上點眼藥,並非真的同情小唐,當然了,她的這個主意倒也不是胡亂出的,雖然與張楓打交道不多,卻知道此事張楓知道了一定會辦,也算是與小唐結個善緣,不過聽小唐說張楓已經回來了,眼睛便登時一亮:“張書記在辦公室嗎?”
小唐搖搖頭:“張書記下鄉去了,在中丹村呢,覃委員打電話回來說的,可能要晚回來。”
韓豔寧等小唐走後,稍微琢磨了一會兒就踅摸到鍾楠辦公室去了。
所以,晚上這一幕巧遇,並非偶然,韓豔寧也知道瞞不過張楓,趁着去悅賓樓的路上,就順嘴提了一句,既做了解釋,也給霍明心裡埋了一根刺,她此時尚不知道霍明已經打算死心塌地的投靠張楓了,自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算計霍明的機會。
悅賓樓距離鎮政府並沒有多遠,幾個人步行三五分鐘就到了,老闆早就接到霍明的通知,準備好了豐盛的酒菜,就等着霍明與張楓上門了,衆人一到,立刻就被請入悅賓樓最精緻的包廂裡面,張楓很自然的就坐了主位,鍾楠等人依次入席。
霍明那邊招呼服務員上菜,鍾楠卻趁機跟張楓彙報道:“張書記,電力局和水利局那邊已經協調好了,電力局是國祥同志去辦的,變壓器這幾天就能開始安裝,水利局是樑進同志去協商的,水利局已經同意,東玉河的沙石管理權以後交給東河鎮,不過這一段的防護堤也要咱們鎮接管。”
南國祥是黨委委員、副鎮長,分管經貿辦(科技辦)、三產辦、商業協會、寶沙村,聯繫分管工商分局、供電公司、供水公司等等,樑進是黨委委員、副鎮長,分管農辦(農業服務中心)、水利所、獸醫站、祥裕村,協管農村維穩工作,聯繫電力局與水利局正好是他們份內的活兒,鍾楠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拉到這麼兩位大將,說明能力還是相當不錯的。
張楓聞言點了點頭,道:“辛苦國祥同志和樑進同志了,電力局那邊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明天我就讓投資商過來找鍾鎮長,先把電力局安裝變壓器的資金給打過去,水利局那邊,若是把防護堤也交給咱們鎮上,索性讓他們把東玉河管理站移交給咱們得了。”
樑進聞言忍不住一笑,道:“水利局的王局長當時也是這麼說的。”
張楓冷笑了一聲,道:“你明天就去跟王光英打擂臺,先把東玉河的沙石管理權拿到手。”
王光英就是水利局的局長,張楓一聽那廝提的條件,就知道他們肚子裡打的什麼主意,自然是把這個仇記下了,一個小局長而已,真要收拾的話還不是舉手之勞,不過現在沒心情跟這樣的人浪費精力罷了。
酒菜流水般端了上來,看得出,霍明這次是用了心的,也打算狠狠的大出血一次,請張楓出來吃飯,自然不可能公款報銷,得自己掏腰包,不然的話,可就要鬧笑話了。
樑進此時開口道:“張書記,鄰縣有推廣經濟果林的,咱們鎮是不是也做一些嘗試?”
他是分管農業的副鎮長,對於東河鎮的農業狀況自然要比其他人瞭解的多得多,而且同時還負責農村維穩工作,東河鎮的情況,要說他心裡不焦躁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但平時自己的話語權實在有限,根本不可能對大政方針有什麼影響。
如今從張楓身上,樑進看到了一絲希望來,若是東河鎮的農業狀況能有所改善的話,不說自己分潤的政績,最起碼,不用整天擔憂某一天被當成替罪羊,成爲炮灰了。
張楓笑了笑,道:“樑進同志能有這樣的認識,說明我們黨委班子當中還是有頭腦清醒的能人嘛。”頓了頓接道:“這事兒先不急,我已經有了腹案,明天你到我辦公室來,咱們詳細談談,到時候,咱們先選一個村子當試點,成功之後再推廣,不能盲目冒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