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帶了宮人浩浩蕩蕩的直奔慈寧宮。
時值傍晚,氣候稍涼,天邊雲霞如同火燒一般,蔓延了整個天空,與慈寧宮開得如火如荼的芍藥相輝映,景緻美不勝收。
胡太后難得有了興致,要在院中用晚膳。慈寧宮內外院早早就掌了燈火,照得四下亮如白晝。
宮人們忙忙碌碌正在擺膳,胡太后穿着一襲銀絲冰團繡百福吉祥紋裙,坐在旁邊正和孫嬤嬤說話,不知道說到了什麼好笑處,一張老臉的皺紋全都舒展開來。
淑妃自院外進來,離老遠就笑道,“老祖宗這是高興什麼呢,說出來也讓媳婦聽聽……”
胡太后一見是她,倒是納悶道,“怎麼這時候過來了?”
淑妃掃着桌案上滿滿擺好的碗盞,笑道,“可不是嘴饞了,知道太后這裡有好吃的,忙忙趕了過來,太后可要心疼心疼媳婦,可不能趕了我走……”
她笑着走過來,卻是恭恭敬敬的跪下施禮。
胡太后笑道,“你這張嘴兒,你那宮裡什麼好吃的沒有,偏要來我這裡打秋風……”雖是嗔着,眼中卻透出喜氣,人上了年紀,就喜歡熱鬧,淑妃又慣來嘴甜,每次都哄得她開開心心。
淑妃淨了手,親自服侍胡太后吃飯,不用宮人指,就知道哪道菜是胡太后喜愛的,動作無一不體貼細緻,邊笑道,“剛纔離老遠就聽見太后高興的厲害,可是在說什麼嗎?”
胡太后想到這事就笑的合不攏嘴,道,“能說什麼,還不是說明月那丫頭,八月十六就是她十八歲的生辰了,哀家問她想要什麼禮物,她就是不說,卻拿了個物件讓哀家猜謎。”
“哦?猜什麼謎?”淑妃來了興趣。
老太后笑道,“這丫頭調皮,居然拿了小璟貼身的玉佩,對我說,您要是賜我別的,還不如就把這份大禮送給我呢。”
胡太后邊說邊樂個不停,孫嬤嬤在旁邊也笑,“這郡主在邊關長大,性子果然不同京裡的小姐們,直接拿了銳王的玉佩讓太后指婚,這直爽的性子啊,也就是銳王,怕換哪個男子都吃不消。”
淑妃驚訝了,“明月郡主求太后指婚?”
胡太后笑道,“可不是,沒見過哪家女孩子有她臉皮這麼厚的,人家都是君子求淑女,她倒是好,反過來了……”
淑妃訝異道,“那太后的意思,是要給銳王和郡主賜婚嗎?”
胡太后笑的眼睛都眯了起來,嘆道,“可不是,那丫頭都和哀家張嘴了,哀家還能不依她?況且她都是十八歲的大姑娘了,京裡像她這麼大的女孩子,小娃娃都抱兩三個了,也就是這兩個冤家耗到現在,讓哀家操碎了心……”
看得出太后現在心情極佳,淑妃也笑道,“這倒是個好事,就是不知,銳王答不答應。”
胡太后一瞪眼道,“他敢不答應!月兒都等他到現在了,他要是敢辜負她,哀家都不依……”
淑妃陪着笑道,“那倒是,不過……”她神色略略一遲疑,笑道,“媳婦聽了件事,不知道該不該和太后說……”
胡太后不滿道,“有什麼話就快說,吞吞吐吐的像什麼事!”
淑妃立刻道,“媳婦聽外間人傳說,銳王近來和齊國公府的那位大小姐處的好像不錯,好像兩天前,還把那小姐剛訂了婚的未婚夫手臂都砍了下來……”
“什麼?”胡太后一驚,頓時道,“怎麼回事?”
淑妃便將銳王救了顧錦珠,然後當街砍了周京胳膊的事說了一遍,只不過在添油加醋之下,事情的過程就變成了蕭璟和顧錦珠早有來往,並且是因妒才砍了周京胳膊。
胡太后只聽得大吃一驚,蕭璟是她最疼愛的孫子,她又熟知他的個性,知道他最不近女色,這麼幾年來,也唯有和納蘭明月處的近一些,便先入爲主的認爲,他和納蘭明月在一起是早晚的事,沒想到卻冒出了這樣一件事來。
胡太后不可置信的道,“真有這事?顧家的小姐,不是你那個長得不錯的外甥女嗎?”
淑妃過來邊替她力道輕柔的捏着肩膀,邊笑道,“太后,可不是那個,是顧國公爺前妻所生,一直養在外頭,才接回府不久,不知怎麼就入了聖上的眼,前段時間還成了祈福聖女。”
胡太后年紀大了,記性本就不好,更何況每逢年節宴會都要見那麼多大臣的內眷,哪記得清是哪個小姐,但她歷來疼愛納蘭明月,聽到蕭璟又和別的女孩攪在一起,自然有些不悅,沉下臉道,“這事是真的嗎?別是外頭人聽風傳雨的亂嚼舌根,璟兒可不是那樣的人,他性子冷,對那些女孩子們向來都避之不迭!”
淑妃嘆口氣道,“若只是傳聞,媳婦怎麼敢拿來跟太后胡說?這件事外面已經傳遍了,說銳王對那顧大小姐實在是另眼相看,論理說銳王年紀也不小了,這麼多年明月郡主對他一片真心,他都不爲所動,媳婦就想別是心裡有了別人吧?太后爲他們指婚是好意,別到時候銳王不樂意,豈不是讓太后傷心……”
她這一翻話說的胡太后心底立刻七上八下起來,若是別的孫子,她自然不會費什麼心思,可蕭璟是她的心頭肉一般,明月又是她鍾愛的孩子,胡太后現在的心願,就是能看到兩個孩子順利成親,那她死都能閉上眼了,可現在偏偏又冒出了一個顧家大小姐,這讓她心底如何不急?
她想起了什麼,立刻問道,“對了,那顧家不就是你姐姐家?那孩子也算是你外甥女了,你可見過,品貌怎麼樣?”
淑妃撇着脣道,“這便宜的外甥女媳婦可不敢認,聽說性子可是厲害呢,剛回府不久,就攪得顧府一團雞飛狗跳,那家老太太都被氣病了,除夕夜公然逼迫臣妾姐姐在祠堂下跪,稱她爲二孃,連這正經的嫡母都不認,更別提媳婦這八竿子打不着的姨母了……”
“真有這事?”胡太后驚訝了。
“可不是,”淑妃故作嘆了口氣道,“臣妾那姐姐太后您也是見過的,最是和氣的一個人,卻偏偏被這繼女欺到了頭上,那孩子招三惹四的,姐姐看她也大了,給她說了周家,那周家說起來還和我們姚家帶了些親,最是穩妥不過,可沒想到她不光不認,不知怎麼還慫恿了銳王,生生砍了那家孩子一條胳膊,真是可憐……”
她說到這裡,胡太后立刻沉不住氣了,擰着眉頭問,“她和銳王怎麼攪在一起的?”
淑妃道,“那臣妾可不知道了,不過,銳王向來不近女色,在這方面沒什麼經驗,別是被那小丫頭言巧語哄住了吧?銳王又重情,萬一……”
她話還沒說完,胡太后就震怒了,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一桌子的盤盤碗碗都晃動起來,發出細碎的磕碰聲音。
胡太后怒道,“她敢!”
她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心裡對那個“顧大小姐”印象已壞到了極點。
若是旁人,她自然不能聽了淑妃一面之辭就有什麼意見,可蕭璟是她最看重的孫子,她容不得他有什麼閃失!
況且,爲了個女子砍人未婚夫一條胳膊,這在胡太后看來實屬不可能的事!
蕭璟爲人穩重自持,胡太后無論如何都不相信他能做出這種事,因此一腔怒火自然全撒到了顧錦珠的身上,又加上淑妃在旁邊添油加醋的道,“太后您是不知道,就因爲銳王護着,那小丫頭現在在國公府裡無法無天的,連姐姐都不敢管她,身爲孫女,都從不向祖母請安……”
“胡鬧!”胡太后最恨這種不孝不悌之人,氣得胸口直起伏,“居然有這樣不敬長輩,放肆無禮的丫頭!”
她衝着旁邊的孫嬤嬤道,“我倒要看看有沒有人能管得了她!傳哀家口諭,顧家大小姐不敬長輩,德容不修,罰閉門思過三個月,手抄金剛經一百卷!”
她話音一落,淑妃立刻笑彎了眼睛,她是不能拿銳王怎麼樣,甚至不能動顧翊卿,但至少能給那小丫頭一點顏色瞧瞧,上次邙山祈福時,她罰她在石臺跪着,她居然半途溜走了,這讓淑妃一直記恨在心。
孫嬤嬤遲疑了一下道,“太后,這樣不好吧?萬一銳王知道了……”
胡太后氣道,“他知道了又怎麼樣,哀家就是要罰她!哀家倒要看看,小璟是不是真的護着這個女子!”
孫嬤嬤立刻明白了,罰顧錦珠事小,太后真正的意圖,是要試探出銳王對那顧家小姐的心思,她不再遲疑,立刻去傳口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