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娘娘, 怎的不見皇上?”納蘭氏輕聲問,她已經盼了好久,可是那年輕的帝王不曾多看她一眼, 她在閨中的時候, 不知多少名門子弟對她癡戀成狂, 要不是祖制不允許八旗女子, 自行婚配, 納蘭氏早就覓得如意郎君。
納蘭氏有些後悔入宮,她在想她這樣的女子是如何受冷落的,皇上爲什麼對她視而不見。
“一早皇上就在批摺子, 今天皇上說要批到下午,妹妹今兒個怕是不能覲見了。”赫舍裡一笑道。納蘭氏苦笑道:“臣妾只是隨口問問。”
她心中有些憤怒, 暗自道:人無千日好, 花無百日紅, 我看你赫舍裡的專寵還能維持多久,我不信我如此絕色會輸給你!
赫舍裡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又是個心高氣傲不服輸的, 心中暗笑道:你若要爭就隨你,我卻只知道順其自然,說白了咱們這些宮裡的女人,都是那御花園的好景,但好景不長, 我沒指望皇上喜歡我多久。
“妹妹想見皇上沒什麼不是, 只是皇上公務忙, 你須擔待則個。”赫舍裡淺笑着說。
“臣妾不敢。”納蘭氏低聲說, 場面不由得僵了一下。
“主子, 宴席準備好了,不知可否設宴?”綠珠笑盈盈的問。
“設宴。也到用午膳的時候了。”赫舍裡笑着說, 納蘭氏心道:這辰時剛過,怎麼就用午膳,可是主子娘娘說用她也不好說什麼,可是大早晨的用什麼膳食。
梅無心看皇后今天的裝束,便知道是要出宮了,估摸着皇上早出去了,一定是出去辦什麼事,要皇后在這裡演戲掩人耳目。
自己那丫頭雖然聰明,內裡閱歷不足,這主子娘娘雖然年輕,但是心機頗深,不過這中宮之主要是沒有兩下子,怎的獨立中宮。
所以梅無心笑道:“主子娘娘,那花廳的景緻極好,那邊的梅花開的正豔,不如咱們就不在殿內飲宴,出去一邊賞梅一邊飲宴何如?”
“納蘭夫人說的甚好,綠珠擺宴花廳,把內殿的門關上,皇上要批摺子,不可打擾。”赫舍裡一笑道。這去花廳飲宴倒是好了,那花廳是四周五個小亭子,中間一個戲臺子,很方便說話。
這花廳是活動的,春夏秋冬的質料不同,是老祖宗在坤寧宮之時特地着人搭建的。這亭子很是精巧,名字就叫做五色花廳,實際上就是五個活動的小亭子,一共是二十個。
這冬天的是五個密封頗好的小帳篷,雖然是說亭子,但實際上就是五個帶着木頭支架的蒙古包,這蒙古包內有火爐以及案几,桌椅,貴妃榻,供宮裡的貴人休息娛樂用的。
赫舍裡笑道:“富察貴嬪怎的沒有來?”赫舍裡有些失望,沒想到自己一心照顧的小妹妹得了聖寵就不把她放在眼裡,人性真的那樣膚淺嗎?
“富察貴嬪到。”外面一聲傳聲太監的聲音響起,赫舍裡心裡頓覺有些怪異,似乎她們的感情再也回不到往昔了。
淡淡的陽光照在富察氏的臉上讓她給人的感覺更爲的楚楚可憐。寒風吹在赫舍裡的臉上讓她覺得有點冷。
“妹妹來了。就先坐吧,不必拘禮了。”赫舍裡淡漠地說,富察氏苦笑道:“謝主子娘娘體恤。”
今兒個早上她一直被老祖宗叫到跟前說話,沒能過來給皇后主子請安,加上昨日皇上的臨幸,皇后主子怕是會心疑她恃寵而驕,這主子雖然心如明鏡,可是女人終究是女人。
女人的妒忌心永遠長存,所以富察氏害怕自己不恭。赫舍裡看富察氏頭上的細汗,便知她是跑過來的,她這樣急匆匆的跑過來,怕不是不想給她請安,而是不能給她請安,因爲被一些事絆住了,絆住的原因赫舍裡閉着眼睛想都知道是什麼,估計就是慈寧宮那裡拖住了。
老祖宗的心思,她再糊塗也是明白的,這種禿頭上的蝨子一類的事情,她也是多少明白一些的。赫舍裡淺笑着起身拉起富察氏低聲笑道:“妹妹,趕緊的起來吧,隨我去飲宴。”
富察氏點點頭,伸手握住赫舍里氏的手,心裡明白皇后已經不再介懷她遲到的事,而後她天真無邪一笑道:“皇后姐姐昨日睡得還好嗎?”
她說完這句話就後悔了,因爲這句話好像帶了太多的雙重意味。按理說這話是不能說的。
“還好,昨兒個我從老祖宗那裡的了一對鸚鵡,乖巧的很,一會兒我給你送到宮裡。”赫舍裡挽住富察氏的手,淡淡的笑道:“怪不得皇上如此寵愛妹妹,我這一日不見都想念的很。”
富察氏本來平靜地心,被赫舍裡的一句話驚的又有些濃郁的不安,她心中明白,赫舍裡的心還是有些不滿和妒忌的,但這件事不能怪皇后主子,因爲沒有女人能夠真心容納其餘女子佔有自己的丈夫,就算容納也是潛意識的認命。
所以富察氏還是有些緊張,心中凌亂的很,赫舍裡看她又有一些不自然,於是笑道:“妹妹今兒個怎麼了?”
“昨日蘭妃姐姐回宮,提起納蘭容若的詞,臣妾覺得悲涼了一些,方知出了不好的事,詩云:此恨何時已。滴空階、寒更雨歇,葬花天氣。三載悠悠魂夢杳,是夢久應醒矣。料也覺、人間無味。不及夜臺塵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釵鈿約,竟拋棄。重泉若有雙魚寄。好知他、年來苦樂,與誰相倚。我自中宵成轉側,忍聽湘弦重理。待結個、他生知已。還怕兩人俱薄命,再緣慳、剩月零風裡。清淚盡,紙灰起。”
“這些個吟詩作賦的,哪個沒有些個酸氣,妹妹也不必介懷。”赫舍裡淺笑道。卻見富察氏低聲笑道:“伍先生日前重病去世了。”
赫舍裡心道:這伍次友未必是死了,只怕是納蘭把康熙爺的身份告知伍次友了,所以伍次友忙着避難,畢竟他那個帝師名不正言不順的。
說話間赫舍裡邁出坤寧宮的正殿門檻,回頭望了一眼這奢華的皇宮,腳下的花盆底子感覺略微有些虛浮,所以赫舍裡心中明白自己說白了還是看不開。
這巳時初刻雪已經停了,皚皚的白雪掛在宮牆上十分的明媚,那宮牆邊上的老梅怒放着,綻放出惹眼的光華。
遠遠地淡淡的梅香飄進赫舍裡的鼻孔,她感覺到沁人的冷香,那乾枝上的白梅宛若梨花般白淨明媚,赫舍裡笑道:“綠珠折些梅花插在秘色瓷中,放到花廳中點綴。”
“是,主子娘娘。”綠珠應聲之後對坤寧宮的宮女說道:“你們幾個隨我來,你們幾個先拿着秘色瓷到花廳,都小心一些,這是老祖宗賜的,弄壞了小心你們的腦袋。”
“是催嬤嬤。”幾個小宮女應聲說,福爾眨着大眼睛說:“嬤嬤,這花瓶真好看,我阿瑪府裡也有一個,可是我小時候調皮給打碎了。”
綠珠心中苦笑,這福爾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赫舍裡淺笑着說:“你們家的秘色瓷上面畫的是什麼?”
“是牡丹,是楊貴妃的東西,對了主子娘娘,奴婢額娘進京了,奴婢想出宮,主子娘娘你讓奴婢出宮吧,反正奴婢已經給撂了牌子。”福爾一副天真無邪地說,赫舍裡苦笑道:“你的年齡還不夠出宮,你若要看你額娘,本宮準了就是,今兒個就出宮吧,年前回來就成。”
“謝謝主子娘娘,主子娘娘這紅色的是什麼?”福爾指着一個殷紅的東西,赫舍裡心裡一驚,就見‘轟隆’一聲從坤寧宮的頂端飛下紅色的張着血盆大口的紅蝙蝠。
赫舍裡就聽見衆多妃嬪尖叫,她的袖子內那銅鏡突然發出刺眼的光芒,那蝙蝠哀嚎了一聲嘩啦的一片飛向了坤寧宮的頂部,這時候侍衛拿着弓箭向坤寧宮的頂部直射。
赫舍裡臉色一變道:“這是什麼?”
就聽見站在最前面的宮女靈芝尖叫了一聲,脖子被那蝙蝠撕成了兩半,瞬息間血肉模糊。
侍衛拿着巨型的網罩住了宮中的妃嬪。那些吸血蝙蝠不能靠近,赫舍裡沉聲說:“搜索一下這些蝙蝠的主人。”
這時候侍衛被巨大的蝙蝠團團圍住,靠近最裡面的侍衛,用力的防護着網內的妃嬪,這場惡戰開始的時候,赫舍裡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她心裡越來越怕,就聽見四周的巨型蝙蝠嘶吼着飛向坤寧宮的正殿,有的被利箭穿心。有的則是把侍衛撕的血肉模糊。
“各位小心,好好保護皇后娘娘。”這時候遠處有侍衛冷聲說,赫舍裡遠遠地聽見有人襲進這巨大的鐵網。赫舍裡有些害怕,整個人都覺得在發愣,這個寒冬醞釀着致命的危機。
“娘娘,皇上不再正殿裡,不會被賊人帶走了吧?”侍衛顫聲問,赫舍裡僵在那裡,怎麼辦?到底怎麼辦?
赫舍裡很害怕,那些人是來刺殺皇上的,那是毫無疑問的。但是這個侍衛一句皇上被人劫持了,自己應該順水推舟的承認皇上被劫持了,還是否認這句話?
“皇上。”赫舍裡失聲說,而後虛軟的倒在富察氏的懷中,此刻四周的侍衛越聚越多,那些吸血蝙蝠全部落網,只是行兇的主謀還是沒有落網,這樣的話就沒辦法找到真兇,那麼老祖宗那裡不能交代。
所以赫舍裡故意昏倒,既然危機已經過去了,那麼皇上的下落就是每個人要問的事情,那些人必然會追問皇上的去向,那麼自己怎樣對應呢?赫舍裡心中知道這輩子最大的隱憂就是進入這個宮。
這個宮裡陰沉沉的看不見什麼陽光,赫舍裡在想,皇上爲什麼還沒有回來?赫舍裡回答不了這個問題,她心中明白這幽深的宮闈有太多的潛規則,赫舍裡苦笑着也許人生下來,就在逃避一些東西。
但不管怎麼逃,最終都逃不過宿命,人世間的事均是這樣一般無二。
“主子娘娘。”綠珠驚叫了一聲,赫舍裡眼皮子都沒有眨一下,這場戲還要繼續着。赫舍裡心中明白,這一劫即將到來,那些紛擾本就是一早就預料的事情,所以赫舍裡心中清楚,這硝煙已經離她不遠了。
“咳咳,皇上,皇上。”赫舍裡伏地而哭,泣不成聲,她其實也有些哭不出來,可是她也只能把這場戲演下去。因爲這場戲是爲了拖延聖上出宮這個事實的方法之一,往下還要繼續拖,因爲聖上回來之前,一切都未有定數。赫舍裡苦笑着看着當前的局勢,心裡明白這其中的意味。
“主子娘娘,切莫悲切,皇上是天之驕子,一定會遇難成祥的。”納蘭氏勸了一句,就聽見赫舍里氏的哭泣。
這種來自於邊緣地帶的痛苦,這種痛苦,幾乎壓抑了赫舍裡的靈魂,她總覺得還有什麼事情要發生,有什麼潛在的危險會出現。
可是這種痛苦赫舍裡有些看不明白,看不透終究不懂,她掩着淚痕,靜靜地看着高高的宮牆,這這陽光下最虛僞的浮華。這慢慢的人生之路,悠長的令人覺得有至極的傷感,這種傷感帶着莫名的隱憂。
這種隱憂在赫舍裡的心中蔓延着痛楚,就好像秋日裡消散的煙火一般,帶着寂靜的浮世憂傷。讓赫舍裡透不過起來。赫舍裡心中醞釀着淡淡的憂傷,就好像那種特別的預示,在內心浮起怪異的微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