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州,現在已有秋涼之意,天高雲淡,層林盡染,剎是好看。陳千暮與殷素婧在行宮中待不住,特意叫上一幫臣子到後山狩獵。
此時正是大雁南飛的季節,空中不時劃過幾聲雁鳴,寂寥空曠的很,卻別有一番蕭索之美。衆人摩拳擦掌,整裝待發,陳千暮更是興奮,他只玩過槍,像這種彎弓搭箭射天狼的事情還是頭一次。殷素婧也換上一席紫色戎裝,鳳目丹脣,端得是傾倒衆生的魅惑風流,隨駕在陳千暮身邊。
“噔—瞪-瞪—"兩長一短的破空之聲在耳邊響起,狩獵開始!
陳千暮手持羽箭,振臂而呼:“今日誰都不許讓着孤!拔得頭籌者,重重有賞!”
正巧一羣大雁掠過,衆人屏氣凝神,手上拉弓,暗中都悄悄瞟着陳千暮的動作,只待他一擊而中之後,萬箭齊發,搏個好彩頭。
忽然,一聲哀鳴,大雁應聲而落,衆人剛要翻身下馬,高呼萬歲,突然想起來陳千暮根本還沒射出去,那這大雁是誰打下來的,於是衆人轉頭四處尋找目標。
報數的寺人看着陳千暮鐵青的臉色,嚥了下口水,強撐着說:“淮王,大雁一隻。”連後面的吉祥話都省了,笑話,現在再說吉祥話那不是嫌命長麼。
聽到報數的陳安,樂呵呵地轉向陳千暮,雙手抱拳:“侄兒,承讓,承認。你久居深宮,不知道,這打獵講究得就是穩準狠,像你剛纔拉弓拉了那麼長時間,獵物早就跑沒了。”
隨駕在後的曾啓申看着殷素婧變幻莫測的神情,心裡暗暗發笑,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會拉上這位老活寶。
一旁的殷素婧銀牙暗咬,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他,心裡在咆哮,他是真蠢還是裝的。轉念一想,這樣的人是斷斷不能留了,否則只會引火燒身,就按父親大人說得辦。殷素婧在心中下定了決心。
陳千暮鐵青着臉,卻還要保持風度,他咳嗽了兩聲,緩和下神色:“淮王真是風采不減當年啊!來人,賞淮王...御製雀翎金尾羽箭十支。”
淮王樂開了花,那雀翎金尾羽箭可是上貢的佳品,每支選取色彩鮮麗的孔雀翎綁在尾部,通身黃金打造,箭頭處更是難得一見的玄鐵冶制。他樂呵呵地翻身下馬,小跑至陳千暮面前:“臣謝陛下賞賜。”
陳千暮微笑着示意陳安起身:“章隨有淮王此等猛將,實在是孤的福分!”衆臣附和。
殷素婧看着陳千暮的笑容心驚肉跳,她清楚的很,只要陳千暮掛上這種表情,代表他已經動了殺心。
"行了,遊戲已經開始了。大家就不要拘束了!"陳千暮帶着殷素婧快馬而去,後面跟着曾啓申和顧琨等幾位身懷武功的重臣。其餘人各自散到圍場之中,自顧打獵去了。
"婧兒,你馬騎得不錯,不知道能不能追上孤呢。"陳千暮一時玩心大起。
殷素婧不服輸地挑眉:"陛下想要試試麼?"
二人說笑着駕馬飛奔,暢快的笑聲迴盪在
秋日的遼遠天空之中,肆意輕快,彷彿拋卻了所有的凡塵雜念。顧琨和曾啓申無奈地對視一眼,放慢速度,苦笑着跟在後面。
"差得怎麼樣了?"顧琨壓低聲音問道。
曾啓申鳳目流轉,勾起一個紈絝的笑容:"就看顧兄想要到什麼程度了。"
"我們都是一條船上的,自然能做到什麼程度就是什麼程度。"顧琨沉了口氣,看向曾啓申。
曾啓申努努嘴,示意他看向正柔情蜜意地陳千暮和殷素婧:"正主子在那兒,有時候心有餘而力不足。"
顧琨鄭重地看向曾啓申:"只求盡力。有些事,急不來。但是如果一隻禿鷲斷掉雙爪,那他只能永遠地在天上飛,無休無止,直到筋疲力竭而死。"他眼中劃過一絲陰鬱,他等這天已經等了十年了,三千六百餘個日日夜夜,沒睡過一個安生覺,父母的冤魂在眼前飄蕩,死不瞑目。
曾啓申心裡抽疼了一下,拍了拍顧琨的肩膀:"放心吧,於情於理我都會盡力幫你。只是,你得明白,已經等了十年,不差這幾個月。千萬不要魯莽行事,否則功虧一簣就是得不償失。"
其實,他與顧琨也算是一起長大的朋友。顧琨是顧氏長子,比他們四兄弟都大上五六年,小時候受到別人欺負,都是顧琨替他們出頭。而且,他是親眼看着顧琨遭受家庭變故,一夜之間長大成人,從意氣風發的英姿少年轉眼變得陰鬱,冷酷,滿腹算謀。
那時候,他才十二三歲,記憶中最深刻的事情是,昨日還人來人往,榮耀顯赫的顧府瞬間灰飛煙滅,人們的記憶中似乎從來都沒有過他們的出現,再無人提及。也是那一刻,曾啓申悲哀地認識到榮華富貴,浮華一夢。後來,他是在已經被翻得不成樣子的顧府後院找到顧琨的,聽說是毅王和平侯連手保下了這個孩子,讓他得以苟且偷生。
他永遠忘不了那時顧琨陰寒的眼神,如同浴火重生的地獄修羅。從此後,顧琨拋去一切當公子哥時的習氣,安心地在東城做他的販夫走卒。直到有一日,顧琨冒着被殺頭的危險在毅王和平侯的幫助下偷偷潛入皇宮,面見當今陛下,沉冤昭雪,真相大白。
"那曾兄該告訴我一些情況了吧。"顧琨看着曾啓申時而悲慼,時而憂傷的表情。
曾啓申抽出別在腰間的扇子,在空中挽了一個漂亮的花:"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其實,他昨夜又去了一次杏花樓,已經可以完全確認是淮王陳安所爲,並且拿到了板上釘釘的證據。
"明日就是限期了。"
曾啓申眯起眼睛,看着殷素婧的背影微微勾起脣角:"你就把心放進肚子裡吧。"
當天夜裡,衆人都在一天的疲憊下沉沉進入夢鄉。只是,行宮中的某些地方卻沒有表面上的平靜如水。
比如,殷素婧的寢宮中,燈火通明。今夜陳千暮被曾婉纏住了,殷素婧剛好抽身出來。她端坐在椅子上,死死盯着緊閉的房門。
終於,燭花跳動了一下,房門被輕輕推開。來人正是曾啓申,仍是一席繡金線真絲白袍,月光打在上頭,流光溢彩。
"你終於來了。"殷素婧挑眉,示意桂芯斟茶。
青瓷茶杯在夜色中,閃着溫潤的光芒,水汽氤氳。
"有貴人請喝茶,能不赴約麼。"曾啓申自顧自地坐到殷素婧的對面。
殷素婧偏頭眨眨眼睛:"夜裡私闖嬪妃寢宮,誅、九、族。"
曾啓申纔不吃她那一套:"這樣說來,殷家也要小心了。宮妃夜會外男,只會死得更難看。"
殷素婧一時語塞,翻了個白眼:"不知曾公子宿夜前來,所爲何事?"
"不是殷大小姐找在下有事麼?若是沒事,在下先走了。"曾啓申站起身來欲離開。
"站住!"殷素婧略顯着急地叫住曾啓申。"桂芯,給曾公子看座。"
曾啓申背對着殷素婧,得意地勾起了一個笑容,小樣,跟我鬥,還嫩點!
殷素婧剛剛泄了氣勢,現在只好靠在椅背裡,試探性地問道:"再有幾個時辰就是第二天了,不知道曾公子是怎麼打算的?"
"殷大小姐有什麼好的建議麼?"曾啓申拿起桌案上的茶,輕抿了一口。
殷素婧冷冷地看着他:"當然希望我們可以達成雙贏的局面。"
"那就看,殷大小姐能給我什麼了?"跳動的燭火下,曾啓申的眼睛亮如星辰。
"桂芯,拿上來。"
曾啓申瞟了一眼:"這是什麼?"
殷素婧眼波流轉:"犯人的認罪憑據。"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電光火石間,刀鋒閃現。你招招試探,我步步緊逼。
最終,曾啓申鬆開按住信紙的手,勾脣淺笑:"籌碼出來了,該談談價格了。"
殷素婧莞爾,如三月春風拂面:"曾公子是聰明人。殷家捨棄了一條臂膀,已經足夠了。不是麼?"
"可要是有人不知足呢。"曾啓申微微別過眼睛。
"那只有死路一條了。"殷素婧這句話說的輕淺。
良久,曾啓申微微頷首:"明日等殷大小姐的好消息。"
二人終於達成了所謂的‘共識‘。
再比如,陳千暮也是徹夜未眠。他站在窗前,臨風而立,身後是昏沉入睡的曾婉。他眉頭緊蹙,目光深沉,一方面心裡盤算着昨日收到的顧芷莜的來信。此番信中到沒什麼要緊事,宮中事務顧芷莜已經處理的得心應手,並不需要陳千暮操心,最大的一件事是太后要從靈山回來了。
而另一方面,明日就是五日之期。陳千暮眯着眼睛,在窗櫺上寫下‘殷‘和‘曾‘兩個字。他心裡知道,這兩家勢力龐大,絕非之前的餘氏可比,若是想除掉,只能採取溫水煮青蛙的模式,徐徐圖之。
一場棋局已經徐徐展開,以性命爲注,以江山爲賭,落子無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