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沒有兒子送終,怎麼像話。”太微定定地看着祁老夫人的眼睛,既然祖母這麼想讓周定安做她爹的兒子,那她今日便如了她老人家的願。
將背往後靠了靠,太微收回視線道:“這等大事,宜早不宜晚,既然要尋人回來,不如立刻就差人去辦吧。”
祁老夫人沒料到她答應得如此痛快,一時有些怔愣。
“你……竟然願意?”
“怎麼?”太微聽出了她話裡的疑慮,不覺歪了歪頭,露出挑釁神情,“祖母難道只是說笑而已?”
祁老夫人繃着臉,瞪着她:“放肆的東西!”
太微懶洋洋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打了個哈欠:“既不是說笑,那我這便命人去請姑姑和表哥回來吧。”
話音未落,她人已轉身往外走去。
祁老夫人盯着她的背影,緊緊皺起了眉頭。
不到午時,周定安母子便回到了靖寧伯府。
事情進行得太順利了。
祁老夫人反而有些不安。
她打量着女兒的臉色,突然斥了一句:“沒有半點耐心的東西!”
祁春眉聞言,不由面露委屈:“我又哪裡惹您不快了?
祁老夫人恨恨地伸手打了下她的背:“我爲什麼在這個節骨眼上讓定安回來,你是不懂嗎?”
“我怎會不懂呢……”祁春眉嘆了口氣,“小五一退婚,您便動了心思,如今讓定安回來露臉,正是時候。”
祁老夫人仍無好臉色給她。
祁春眉只好繼續道:“露過臉,回頭定安再娶小五,便順理成章了。”
祁老夫人冷哼了聲:“你也知道個‘順理成章’,那你今日便急吼吼地將行李都搬回來做什麼?”
祁春眉略有些心虛:“我、我再讓人運回去就是了,反正也還未曾安置。”
外頭的宅子,怎麼也不如靖寧伯府住得舒坦。
祁春眉往母親身上靠了靠:“不過,您真要定安娶了小五?”
祁老夫人摸了摸她的頭髮,低聲道:“你弟弟親口說的,要留小五繼承家業,那定安娶了她,便如娶了祁家,是再妥當不過的事。”
“可小五那丫頭,我實在瞧不上,脾氣秉性暫且不論,她可是姜寧的女兒,誰知道哪天會不會也瘋了。”祁春眉側着臉看祁老夫人,“要我說,她還不如茉姐兒。”
祁老夫人的聲音冷了冷:“真瘋了關起來便是,有什麼可擔心的。”
祁春眉聽了這話,張張嘴似乎想要反駁,可話到嘴邊忽然變成了一聲唏噓:“罷了,不說這些了……”
她才從靈堂出來,身上似乎還沾着香燭紙錢的味兒。
“真是沒想到,好好的一個人,說沒便沒了……”
祁老夫人手下動作頓了頓:“生死有命,都是沒法子的事。”
祁春眉看了眼自己的腿:“呵,可不是麼,生死有命。”
若不是命中註定,她怎麼會變成這樣一個廢人?
思緒漸漸飄遠,母女二人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祁老夫人心裡那點不安彷彿又變大了。
另一邊,周定安正在同太微說話。
倆人站在寒風裡,一左一右,像是門神。
有紙灰被風吹出來,輕輕地落在大氅上。周定安眼裡閃過一絲嫌惡,飛快地伸手去撣。
“唰唰唰——”
像是首煩人的小調。
太微冰凍着一張臉沒有看他。
周定安卻一直在看着她。
……他這位表妹,也是個美人呀。
想了想,周定安朝太微靠近了兩步:“五表妹。”他伸手搭上了太微的肩膀,“天寒地凍的,怎地不多穿些,萬一病了可怎麼好……”
太微避開他的手,往後退了一步。
他方纔洋洋灑灑說了一堆的話,話裡話外透露出的意思,已經再明確不過。
祖母和姑姑已經商量好了。
她們仍要將她許給周定安。
而他,很願意。
太微望着他,面無表情地道:“車馬勞頓,表哥早些去歇息吧。”
周定安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他站在原地,看着太微,忽然道:“五表妹待我未免疏離了些。”
太微看了眼他的手:“是表哥多心了。”
“你我一道長大,知根知底,合該親近些纔是。”周定安一邊說,一邊又向太微走近來,“舅舅不在,你又沒有兄弟,往後若是遇事,只管尋我便是。”
他的口氣,聽上去那樣得真誠。
太微身後已是欄杆,無處可退。
周定安擋在她身前,嘆息道:“你且放心,不管將來如何,我一定會待你好的。”
太微冷笑了下:“表哥以爲,這種時候,同我說這樣的話,合適嗎?”
周定安神情自若,微微俯身:“都是早晚要講的話,哪有什麼合適不合適的。”
他本以爲離開了靖寧伯府,便沒有回來的那天,沒想到祁遠章竟然死了。
現在回來,一切都好。
祁遠章的死,對他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周定安用目光仔細描繪着太微的眉眼:“自然,我只有你爹一個舅舅,他不在了,我怎麼可能不傷心。只是人死如燈滅,活着的人,還得繼續活下去不是嗎?”
太微靠在欄杆上,仍然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
周定安隱隱覺察出點不對勁。
倆人離得這般近,尋常姑娘早就不自在了吧?她怎麼一點異樣也沒有?
這時,太微開口了。
她點頭道:“表哥所言,甚有道理。”
周定安聞言,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正要再接再厲,忽見太微身子後仰,以一個十分古怪的姿勢翻出了欄杆!
“五表妹!”
周定安低低驚呼了一聲。
太微已穩穩立在欄杆後,擡眸看他:“但我永遠不會嫁給你。”
周定安愣了下,旋即面色變得難看起來:“你在胡說什麼。”
太微很平靜:“我心中有人。”
周定安盯着她,像聽見了什麼驚天動地的話:“你不知羞恥!”他猛地撲上來,想要抓太微的胳膊,口氣惡狠狠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是你說了算的!”
太微挑眉:“我說了不算,難道你說了算?”
要不是她早便知道周定安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如今見他突然斯文掃地,恐怕還要驚訝。
她譏笑了聲:“回去歇着吧表哥,你可是要守靈的人。”
周定安伸長手臂卻只抓了個空:“祁太微!”
太微充耳不聞,忽然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噓,小心吵着我爹,今晚去尋你說體己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