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南北之隔(二)

拓跋宏不願在這等細枝末節上與南朝使節爭辯,轉頭看了李衝一眼。李衝上前扯住暴跳如雷的任城王,對南朝使節說:“自古吉事與喪事都不能並存,哪有穿紅戴綠去給人弔唁的?這點道理,三歲的孩童都清楚,怎麼裴大人竟然不知道呢?”

裴昭明把頭略微仰起:“既然如此,當年我大齊高皇帝駕崩時,貴國的使節前去弔唁時,也沒有穿着白色的孝服,這又是什麼道理?”南朝使節有備而來,一定要在言辭間挽回顏面。

李衝微微一笑:“說來湊巧,當年去弔唁的那一位,倒是跟我熟識。我曾經聽他說起過,他原本準備了素服,可進入齊國都城,看到人人衣馬光鮮,剛剛登基的新帝佩戴着明珠裝飾的寶冠,大殿之上到處都金雕玉砌。這副景象,真不知道是在哀悼高皇帝駕崩,還是慶賀新君即位。沒有得到大齊皇帝的允許,這位使節也不敢擅自穿上孝服,生怕亂了習俗規矩。”

譏諷的話,從耿直敦厚的人口中說出來時,就越發刺耳。在他平鋪直敘的描述裡,大齊皇帝那副迫不及待子承父位的嘴臉,顯得尤其活靈活現。

裴昭明的臉色暗了一暗,仍舊說:“可是我等來之前並沒有得到大齊皇帝的准許要穿孝服,也並沒有準備孝服,現在也來不及更換了。”他找不出更好的理由來反駁,此時已經近似於無賴,無論如何就是不肯更換衣裝。

李衝正要接着說下去,拓跋宏在座位上朗聲笑道:“裴大人現在是在大魏國土上,自然應當入鄉隨俗,有朕的准許,就已經足夠。”他對侍立在左右的羽林侍衛說:“來呀,去取一套內監的孝服來,裴大人遠來是客,你們親自服侍裴大人換上。”

羽林侍衛也是熱血兒郎,早就對南朝使節的態度不滿,此時皇帝一聲令下,立刻上前七手八腳地除去了裴昭明的硃紅色外袍。不一會兒,有人取來了內監款式的素服,不由分說就給他套上。裴昭明氣得捶胸頓足地大叫,可是他一介文人,根本扭不過孔武有力的羽林侍衛,沒幾下就被強壓着換上了那身孝服。

拓跋宏冷眼看着他悲憤的神情說道:“裴大人此刻看起來真是無比哀痛啊,待會兒朕就命人引着你去靈堂,裴大人在那裡,要怎麼放聲大哭都行。”

裴昭明雖然有些脾氣,卻也不是一個不識時務的人,硬抗下去,恐怕到了靈前又是另一場羞辱,當先識相地閉了嘴,默不作聲。他臉上的表情,真比自己的親祖母過世了還要難受。

這一場宮宴吃得索然無味,時間過半時,拓跋宏想起聽來的傳聞,問起了住進名妓香閨的文書小吏。隨行的人替裴昭明答了話,說剛纔使節大人進殿遲了,便是因爲在等他。可人來了一看,那名小吏在明秀堂喝得酩酊大醉,滿身都是酒氣,衣衫上到處都是酒漬,甚至還帶着幾處可疑的香粉和脣印。使節大人大怒,讓他在偏殿耳房裡醒酒,沒有帶他一同上殿。

在座的鮮卑親貴裡,有不少人都在蘇小凝那裡碰過一鼻子灰,此時聽到這番話,都在心裡連連嘆息,風塵女子的眼光還是不怎麼樣,竟然看上了這麼一個浪蕩子。

拓跋宏卻聽得眉頭緊皺,這副作派,實在是太像那個人了,像得他牙根直癢。他愛惜王玄之的才華,卻知道王玄之絕對不能用對待尋常臣子的方法來壓服。王玄之就像一匹最烈的千里馬,只會服從於這世上的最強者,而馴服這樣的千里馬,就是帝王最大的樂趣。

這麼想着,拓跋宏招手叫來侍宴的內官,命他們安排雅樂,務必讓南朝使節盡興,他自己悄悄離席,繞進了扶搖閣側殿的耳房。

狹窄的耳房內酒氣熏天,王玄之以手支頭,斜倚在一張長榻上,腳下就是散落的雜物,他也渾不在意。拓跋宏站在門口,看着他這副醉態,心裡驀然想起上一次在知學裡時的情形。

拓跋宏冷笑着開口:“你再不清醒過來,朕叫人拿冷水來給你醒醒酒。”

王玄之微眯着的眼睛睜開,長長地打了個呵欠,慢吞吞地說:“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聽見他用諸葛孔明在茅廬中所吟的詩自比,頗有投靠明主的意味,拓跋宏的臉色稍稍緩和,可轉念想起劉備其實算不得真正的明主,終其一生都沒能實現北伐匡復漢室的心願,又隱隱有些不快,語帶譏誚地說:“你倒是有雅興草堂春睡,但朕可等不了你這紅日遲遲了。”

王玄之翻身坐起,眼神迷離地落在拓跋宏身上,竟然真的有幾分醉了。他舉手虛虛地做了一個舉杯的動作,說道:“我是來恭賀大魏皇帝陛下的,您做了二十年皇孫,現在終於是皇帝了。”這話要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拓跋宏一定會勃然大怒,可王玄之不同,他洞察世事人心,最能夠理解得了拓跋宏辛苦隱忍的感受。

拓跋宏走到王玄之對面坐下,扶起桌上傾倒的酒壺。

“可惜,皇上依然不能隨心所欲,還是要做個孝子賢孫。”王玄之驟然提高聲音,把手裡的酒樽用力向門口擲去,酒樽砸在雕漆門框上,發出一聲悶響。門口有人影飛快地向後躲去,從飄起的袍袖一角看,似乎也是跟隨南朝使節一同來出使的文官。

等那人影走遠,王玄之眼中的醉意才慢慢消散下去,恢復了從前一樣的冷靜深邃。

拓跋宏真心替他惋惜,南朝皇帝心胸狹隘、暴戾多疑,既想用王玄之的才華,心裡卻又懷疑他連出使隨行期間,也要派人監視他的一舉一動。難怪他要大張旗鼓地作出那些荒誕舉動,整個琅琊王氏都是捏在南朝皇帝手裡的一隻螻蟻,他不能斷然拒絕皇帝的要求,也不肯當真位居高官,空有一身才華,卻不得不日日借酒醉遮掩。

他也把手掌虛虛握成酒杯狀,說:“玄之兄,今天你我不提南北君臣,只談交情,以你的才情,如果肯留在大魏,封王封侯指日可待。王侯固然是虛名,可玄之兄難道甘心滿腹經史謀略就這麼等着百年之後化爲塵土麼?”他知道,任何一個不甘平庸的人,可以忍受一切艱難困苦,唯獨忍受不了籍籍無名地死去,在青史之上不能留下任何痕跡。

王玄之搖頭,眼中神色堅毅清醒:“除了得道成仙之人,這世上沒有人能真正無牽無掛,在下剛剛說皇上不能隨心所欲,並非在嘲諷皇上。其實我也跟皇上一樣,不能隨心所欲。”揹負着整個琅琊王氏的安危,他從來沒有嚐到過隨心所欲的滋味,只有那惟一的一次衝動,他放棄了苦心經營的局面,返回建康去取藥。

拓跋宏忽然明白過來,王玄之方纔的話,也大有深意。太皇太后的餘威猶在,他不能也不該把從前的政令全部推翻,只需在太皇太后的基礎上,逐漸加進自己的見解,慢慢引導這些親貴的習慣。

王玄之身上衣袍凌亂,站在滿地雜物狼籍之間,姿態卻依舊高蹈出塵:“既然皇上當我是朋友,我就送三句話給皇上,當做賀禮。第一句,皇上已經知道了,要做孝子賢孫,卻不能只做孝子賢孫。第二句,要做聖明天子,卻不能只做聖明天子。”

拓跋宏鄭重點頭,這一句的意思他也明白,恩威並施,賞罰有度,大魏之內民生富足,纔可以伺機南下、開疆擴土。

“第三句,”王玄之深深地看了拓跋宏一眼,“要建千秋帝業,卻不能只建千秋帝業。”

拓跋宏輕聲重複這句話,卻有些不大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他微微皺眉,正要開口詢問,王玄之便擡手製止了他:“皇上先不要問,等時候到了,皇上自然會明白的。”

三句話說完,王玄之把雙眼閉起,再睜開時,眼中已經又帶上了迷離的醉意。南朝官員貪腐、士族奢靡、皇帝殘暴,拓跋宏今天的舉動,也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不會再繼續與南朝周旋下去,快則一、二年,慢則三、五年,他必定會命大軍南征,以圖將富庶的江南重鎮,吞進大魏的版圖。

正月初一的青巖寺,十分冷清,很少有人會在這一天上山進香求佛。青鏡準備了幾樣素齋,送進馮妙房中,有一樣素炒藕片,另外搭配了三樣青菜。菜色並不複雜,難得的是冬天裡能吃到這樣新鮮的菜蔬,這是隻有御膳房纔有的東西,卻送來了青巖寺中。

馮妙很喜歡那道藕片,只是覺得山間清冷,昨天除夕就沒有人陪她,今天又要一個人孤單單地過夜。她忽然想起從前在宮中過上元節時,拓跋宏跟她同吃一個湯圓,心裡漾起一層半酸半甜的漣漪。

她在屋中環視了一圈,取過點了一半的宮蠟,叫青鏡拿去豎直剖開。她把兩片蠟握在手心裡摩挲,拿出一半交給青鏡:“今天是不是丹朱嬤嬤還會來,能不能讓她把這個帶給皇上?”

青鏡伸手接了,連聲答應,高貴人叮囑過她,無關緊要的事上都順着馮妙的意思,至於這種私下傳情的小物件,卻要先送進廣渠殿,讓高照容看過了,才能決定要不要給皇上送去。她和丹朱都是高照容親自選定的人,雖說奉皇命照顧馮妙,背地裡卻全都聽高照容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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