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天道
盯了那少年兩眼,孟帥回過頭,心中滿是疑惑,暗道:他怎麼在這裡?還成了哪家權貴的門客,要在大庭廣衆下比劍?這怎麼可能?
人有相似,難道不是他?
但他的目光看向對方時,已經引起了那人的警覺,一道目光掃了過來,在他臉上一停。
孟帥登時感覺出來了,對方好像認出了自己。
得……還真是他。
孟帥雖然易容,剛剛還一直佝僂着身子,但爲了驗證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人,在剛纔那一瞬間特意沒掩飾體形。
雖然只是一瞬間,但對於目光犀利又熟悉自己的人來說,足夠了。
看來自己想得沒錯了。
雖然依舊驚異,孟帥已經再次垂下頭,心道:倒也有點意思。
等了片刻,就聽腳步聲響起,兩人一起進了廳堂。孟帥認得其中一個是王和勝,現在已經解去重甲,露出內襯的袍服。另一個老者不用說正是唐旭。
他只認得王和勝不認得唐旭,對別人來說卻正好相反,不止一人目光落在王和勝身上。
唐旭哈哈一笑,道:“諸位,今天各位可算來着了。今天我這寒舍不知道栽了哪一顆梧桐樹,竟引來一位金鳳凰。這一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上柱國安國將軍王將軍。”
衆人譁然,除了主位那位青年,其他人都站起,拱手道:“王將軍。”
王和勝雖然狂傲,但也知道在此有座位的無不是名震一方的人物,當下一一還禮,道:“客氣了,客氣了。”
唐旭道:“王兄,你少來京城,恐怕還不認得這幾位。我來給你引薦天下的人物,這位是——”他當先示意那青年,“中山王殿下。”
王和勝臉色一變,忙單膝跪下行禮道:“末將見過中山王。”
那中山王雖然年輕,卻是穩如泰山,雙手虛扶,微笑道:“王將軍不必多禮。”
王和勝順勢起身,瞪了唐旭一眼,暗道:你是當今天子的老丈人,卻大模大樣的宴請中山王,還拉上了這些地方大員作陪,這是什麼意思?
唐旭對他的眼神視而不見,繼續道:“這位是荊州姜都督的兒子,姜期姜將軍。”
姜期微笑拱手,王和勝哈哈一笑,道:“原來是姜賢侄。你爹爹安好?”
姜期答了一句:“父帥安好。”笑容一片和氣。
兩人其實並不熟悉,也沒什麼話說,王和勝目光立刻轉向下一人。
唐旭繼續介紹道:“這位是益州都督馬雲非。”
孟帥心道:果然。
馬雲非站起身來,拱手道:“王伯父,好久不見。”
王和勝喟然道:“侄女長這麼大啦?一看見你,就想起和你父親並肩戰鬥的日子,當真是歲月如梭,我們都老了。”
孟帥知道馬雲非的父親就是前任益州都督馬濤,卻不知道馬濤和王和勝還有交情。要知道馬雲非繼承馬濤的位置,不僅僅開創了女承父業的先例,也是大齊第一個將節度使當做家業往下傳的例子。就從馬雲非破例開始,以後朝廷就再也換不動節度使了。大齊的天下也就開始崩潰了。
不過馬雲非本身倒真是才能出衆,文武雙全,不但守住了益州的家業,還自行向南打下了交州。雖然交州一向是化外蠻荒之地,朝廷也不大管束,但私自征伐兼併,也算爲天下先。
以女子之身,開兩項先河,馬雲非可算天下第一巾幗,連皇后和太后都比不上她。
孟帥知道她的事蹟之後,也對她頗感興趣,卻沒料想她竟上京了。
要知道馬雲非家中可不像幷州還有老帥壓陣,馬家早已無人。她年已二十八歲,卻還孑然一身,沒有配偶子女,倘若真死在京城,偌大的家業必然拱手
她怎麼敢冒這個險?
不過非常人必行非常事,她是非常之人,自然不是孟帥這個常人所能揣測的。
接着唐旭便爲王和勝一一介紹,剩下四位果然也是一州的代表,兩個是節度使親臨。一個年輕人是幽州節度使的長子,另外一人是雍州節度使蔡璧的別駕姓崔。
孟帥看到那姓崔的,才突然想起來,雍州好像被姜家打下來了。蔡璧這老小子早就丟下家業,竄入西戎,節度使都沒了,這位別駕是哪兒來的?是蔡璧“流亡政府”的使者,還是姜家新任的?
看姜期與他和平共處的樣子,說不定這位壓根兒也是姜家的人。但也說不定,畢竟都是老謀深算的大人物,要從表面功夫判斷他們之間的關係未免太過兒戲。
一一介紹完畢,唐旭道:“王將軍公於途中,路過寒舍,應邀進來喝兩杯水酒。各位都請坐下,宴會繼續。”
聽到這句話,孟帥猛地一個激靈,暗道:關顧着瞧樂子了,我把正事兒給忘了。那姓王的,要怎樣抓我?
看王和勝和唐旭面上一團和氣,就知道兩人定然達成了某種妥協。而看王和勝能夠登堂入室的情況,想必他已經獲得了至少部分的搜查許可。
王和勝可是一個人進來的
他那些大兵們呢?難道在外面等着吃西北風?
當然是去各處搜查了。
大廳之中,其樂融融,大廳之外,不知如何刀光劍影,殺氣騰騰呢
當然,這是唐府,孟帥想他也不會毫無顧忌,跟抄家一樣。就算唐家在京城沒有內眷,畢竟有不少丫鬟僕婦,還有唐旭的內眷,唐旭還要臉面呢。但是一番地毯式搜索恐怕免不了了。
如果孟帥來主持這次搜索,想必會先清場。叫每一房的管事拿着花名冊清點下人,把叫得上名字的下人都集中在一兩個院子裡。其他院子分割包圍,從四周往中間搜,見到活人就拿下,活捉不好就殺了。這樣一趟搜下來,對方漏網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當然,王和勝未必有這樣的耐心,唐旭也未必給他這樣的權限。唐府豈能沒有隱私之地?別說別的地方,那武庫就能讓王和勝的人隨便進去搜查?
但即使如此,王和勝的人恐怕也在外面折騰的不輕吧?按照人頭對數這一點應該也能做到吧?
如果……他排查完了外面,沒看見孟帥,會怎麼辦?
下一步當然是查這個宴會廳。
當然,這裡面都是貴客,不可能像外面那樣大張旗鼓的來,可是暗中調查,同樣有用的,畢竟大廳裡就這麼些人。
孟帥目光微動,瞄了一眼王和勝——剛剛唐旭給他引見衆人的時候,焉知不是給他記住這些人的面孔的時候?王和勝若有心,那時就該記清楚誰是誰了,倒時候挨個兒查下去,就跟篩子一樣,總會篩出可疑的人選來。
孟帥又想,會不會是自己想的太險惡了?王和勝固然是個不錯的大將,可沒聽說他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啊?就連打仗也是以勇猛而不是謀略見長,他一個人就能記住在場所有人的面孔,篩查嫌疑人?
但凡事做最壞的打算,總是不錯的。
孟帥回憶着唐府的地形和人口,如果王和勝派下一百人來搜查,大概用一個時辰,就能搜查完畢。如果人手再多,也縮短不了多長時間,人多還手雜。
一個時辰,必須在一個時辰之內安排好脫身之計。這是生死的界限。
孟帥運了一口氣,已經進入了高速的預備狀態。
這時,王和勝已經入座,衆人都遙遙敬酒。王和勝連飲三杯,笑意盈腮,轉過頭對唐旭道:“唐老弟,我來得不巧了。剛剛會上在做什麼呀?“
唐旭看了一眼站在中間的兩個少年,道:“乃是中山王殿下和馬賢侄女座下兩位少年俊纔要在席前比劍。”
王和勝聽了甚喜,道:“妙極,還有這樣的好事。是這兩位少年嗎?看起來很不錯啊。”
唐旭道:“高個子那位,是馬侄女手下的牙將,也姓馬,馬政清,年十七。那位小一些的,是中山王新招攬的門客何復,年僅十五。他們兩位都是生風境界的頂峰。”
王和勝拍桌子道:“好,英雄出少年。我最愛的就是這樣的後輩。不知殿下和馬侄女如何比鬥,有個彩頭沒有?”
唐旭道:“彩頭自然是有的。殿下和馬侄女各出彩金百金。其他各位客人都出了一些彩金,看好哪位自可押上。我是主人,也出百金,贈送給一位贏家那位少年。”
王和勝道:“應該的。我雖然來得匆忙,卻也要出一點兒小彩頭。”當下從懷中掏出一把精金光燦然的匕首,伸手一抽,一道如秋水般明亮的劍光亮起,奪人眼目。
在座的衆人都是行家,見了這光芒,都脫口道:“好利刃”
王和勝一笑,將刃回鞘,道:“此匕名曰照痕,,也算一口利器,能夠防身。今天誰贏了就拿去。”
唐旭讚道:“王兄果然愛才。這樣他們更要大展伸手了。來,劍拿來了沒有?”
孟帥終於等到這一刻,深吸了一口氣,跟着其他捧劍的少年一起走上前來
不管以後的計劃如何,這第一步,至關重要
他頭稍稍一擡,閃電般的掃了場中的少年,心中深感緊張。
這第一步能不能成,關鍵也不在自己,而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