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外面,滕重立站在外面,面無表情。
不知是不是光影的緣故,燈光從他背後照射過來,在他臉上留下大片陰影,顯得他面色十分奇怪,有點像吊死鬼的效果。
孟帥伸出手去,在他眼前一晃,能看見他的瞳孔變化。
瞳孔縮了,嗯,還是活人。
滕重立開口道:“孟兄,不必看了,我還好。”聲音平板,猶如唸書。
孟帥哦了一聲,道:“滕兄平安上來了啊,那就好。怎麼不去找家族,反而來找我?”
滕重立道:“我家隨着鮑姓上山,今天還沒到。我左右無事,來看看孟兄。”
孟帥呵呵一聲,心道:你怎麼還記得我呢?你又不是美女,我也不是,咱們一拍兩散不好麼?便道:“我也很好。今天月色不錯,哈哈哈。”
滕重立側頭看了一眼月亮,今天是月黑風高之夜,月亮藏在厚厚的雲層裡,連一角也看不出來。只是山上到處都是燈火,看不出月色黯淡來。他露出一絲僵硬的笑容,道:“孟兄,讓我進去說話?”
孟帥道:“不大方便吧?都這麼晚了,我現在困得只想睡覺。”
滕重立道:“孟兄,你不想知道我這麼急着上來鼎湖山來,是什麼緣故麼?”
孟帥道:“什麼意思?你不是要找家族麼?”
滕重立道:“這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有個大秘密,關於一件重寶的。寶貝就藏在鼎湖山上,我想跟你商量。”
孟帥臉色一變,道:“不必了。你還有正事沒有了?沒有?那太好了。回見吧您哪。”說着把門關上。
就在他兩扇房門要關攏的時候,滕重立突然出手,扒住門框,阻止他關門,叫道:“孟兄,你再考慮一下。”
孟帥心底一股寒意冒出,喝道:“你幹什麼,我說了沒興趣了。”右腳擡腿,用膝蓋一頂,將滕重立撞出幾步,砰地一聲關上門。
將房門鎖上,孟帥身上出了一身冷汗,手心變得冰涼。
沒想到到了鼎湖山上,還能遇到這樣的事。
滕重立剛剛的態度,必有重大緣故發生,應該不是他自己要來的。什麼重寶云云,聽起來簡直如同荒謬之極,如此不靠譜的言語,不是單純的夢囈,更像是誘餌。
莫非他已經被烏家捉住,烏家還要把自己滅口,讓他出來做誘餌?
倘若是這樣,孟帥可是相當危險。先天以上的弟子住的離這裡很遠,鼎湖山上都是客人,誰也不熟悉路。倒是烏家那個烏雨薇,據孟帥所知,就住在隔壁。
今天晚上不能睡了。萬一有人突襲,他只能拼死抵抗。熬過這一晚,明天再做打算,是留在山上,還是先下山?
不過下山應該也不安全,何況正當如此要緊時刻,山門守衛森嚴,從鼎湖山下去,哪有那麼容易?
滕重立站在門外片刻,眉梢眼角抽搐着,雖然沒有做出正常的表情,但已經分明透出一股恐懼。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僵硬的轉過身,一步步的往後退去。
在旁邊閃爍的燈光下,滕重立如行屍走肉一般走過了一處通道,來到後面一排房子當中。那排房子的最裡面一間房門大開,他晃晃悠悠走了進去。
房中只有一把椅子,四面沒有窗戶。他僵硬的坐在椅子上,只聽啪的一聲,大門關閉。四周陷入一片漆黑。唯一的光芒只來自他的瞳孔,黑暗中就見兩點瞳仁幽幽發光,如待宰羔羊,充滿了恐懼。
黑暗中,一人道:“事情辦砸了?”
滕重立顫聲道:“他太精明瞭,根本不上當。”
那人森然道:“是他太精明瞭,還是你辦事不利?或者說,你壓根就是給他通風報信去了?”
滕重立騰地站起,叫道:“我幹嘛要給他通風報信?我和他又沒什麼交情……”身子剛站起,突然觸電一樣倒下,癱坐在椅子上,聲音越發顫抖的厲害,“他出賣我不是一次兩次,這次也是他害我。我本來就有心找機會弄死他,怎會不顧自己的性命給他報信?”
那人道:“沒什麼交情?沒交情他會給你找上山的機會?還花了一千聚氣丹?”
滕重立顫聲道:“這個我早就說過了,錢是我花的。爲了買機會,我還給他花了更多的錢。他卻一直敷衍我,若沒有這個機會,他白收了我的錢,還是不帶我上山。那廝心黑的很。”
那人嘿嘿一陣冷笑,聲音暫時止歇。滕重立高聲叫道:“我什麼都說了,什麼都配合,放我出去吧。我把所有的錢財都交給你。那可是一大筆財產,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在哪裡,你殺了我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房間隔壁,一男一女對坐。男的是弱冠青年,文質彬彬,女的是花期少女,冷若冰霜。
那青年開口道:“烏師妹,我看這蠢貨技止於此,想讓他把姓孟的引誘出來,恐怕很難。乾脆把他殺了吧。”
那少女正是烏家的天才少女烏雨薇,她皺眉道:“他還掌握着我家一筆財產,不撬開他的口,卻還殺不得。”
那青年道:“既然如此,他就留給烏家處置,姓孟的我們自己想辦法。”
烏雨薇道:“林師兄,我久聞林氏在控制人身上很有心得,你也確實把他制的服服帖帖,你何不直接逼問他錢財的下落?我烏家自有重謝。”
那青年笑道:“罷了吧。錢財我們沒興趣,那小子我們也沒興趣,他既然當不成誘餌,那真是一點兒用處也沒有。你們自便吧。我只要孟帥那小子,其他的與我們無關。”
烏雨薇本來就冰冷的神色越發陰沉,道:“你這麼說,就沒有合作的誠意了。我烏家的重要犯人冒着走失的風險隨你擺佈,本來是我家要殺的人也由你處置,你要的條件我們無不答應。怎麼你一利用完了,連一點東西都不付出,這是把我們烏家當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下等人麼?”
那青年淡淡道:“烏小姐這是指責我林家了?要不是你們家把姓滕的這小子放漏了,讓他佔了我的名額,鑽進我給孟帥設的陷阱,害我們撲空,現在哪需要費這麼大的周折?讓這小子當誘餌,也是你的定計,事實上就是不行,白費了心思。”
烏雨薇霍然站起,道:“你休要顛倒黑白。你設的陷阱?真叫人笑掉大牙。孟帥多精明的一個人,從天羅地網裡溜出來不是一兩次,他哪隻眼睛看得上你佈置的陷阱?要不是當時爲了把滕重立那個麻煩打發走,他沒有細想,當時就戳破了你的算計。要這麼說,你現在沒給他發覺,還要感謝滕重立的出現呢。”
那青年哈哈一笑,道:“對對對,都是烏家的人有本事,天羅地網裡的魚漏出一條又一條。既然烏家那麼高明,想必也用不到我們。姓滕的交給你,告辭了。”
烏雨薇森然道:“請便。別管我沒提醒你,孟帥雖然不是核心弟子,也不是哪家世家子弟,但他來頭可是不小。這幾天明裡暗裡叫我不許碰他的可是不少。你沒有內應,敢把手伸到百鳴山來弄人,小心引發大戰。”
那青年哦了一聲,道:“你們百鳴山那麼重視他,是因爲奇貨可居麼?”
烏雨薇一怔,道:“什麼?”
那青年泛起一絲笑容,道:“沒什麼,你請便吧。”
烏雨薇道:“告辭。”說着就往外走,走一半停住,喝道:“這是我的地方,應該是你走。”
那青年離開百鳴山駐地,一路往鼎湖山行來。
走到鼎湖山的羣湖之側,他腳步突然一停,恭聲道:“叔祖。”
湖邊的樹叢陰影中,一人緩緩點頭,道:“怎麼樣?”
那青年搖頭道:“麻煩。百鳴山好像知道那小子的身份,攥在手裡不肯放呢。”
那人道:“本該如此,大荒並非只有我們一家通天。肥肉誰都想咬,我林家不能落於人後。”
那青年道:“百鳴山來的人雖不多,但還有上官老祖,還有幾個長老。倘若他們都是一心護人,我們難以得手。恐怕只有上報門派,集合全山之力,才能壓過百鳴山一頭。”
那人道:“非到萬不得已,不要這場功勞讓人。嗯,有一個時間倒是適合出手,百鳴山那時自顧不暇,看不住人。”
那青年道:“您說的是……”
那人道:“自然是成丹節當天。”
那青年道:“好倒是好,可是那天我們也必須出席……”
那人道:“只要分化瓦解了他身邊的保護傘,抓一個區區小輩,需要多少人手?你們兄弟足夠了。”
那青年略感擔憂,道:“是。孩兒儘量。”
那人道:“以防萬一,讓你霄寅兄長一起出手。我再請示一下老叔,如果奇伯並無要事,而你又遇到了麻煩,他也可以從典禮半途抽身。不過你最好不要麻煩他老人家,若真是他出手,風聲就要捂不住了。”
那青年面露喜色,道:“是,那就萬無一失了。”
孟帥突然覺得頭腦一沉,彷彿被人打了一下,緊接着睜開眼,道:“搞什麼鬼?”
剛剛他明明清醒着,突然頭腦就昏沉,迷迷糊糊好像發了一場大夢,再張開眼時,眼前一片模糊。
黑色的煙霧在面前飛來飄去,如同噩夢。
這是……難道是……
孟帥陡然睜大了眼睛,險些失聲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