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突發
月光下,一個少年的身影在場中練拳。
但見拳影紛紛,掌風霍霍,竟快的如穿花蝴蝶,在月光下如一團風影,令人眼花繚『亂』。
六十四式打完,孟帥收拳直立,只覺得一陣眩暈。
汗水順着鬢角留下,他按照龜息功的吐納法調勻了呼吸,緩緩放鬆了筋骨。
這套拳法實在是繁複,打一遍很累,不盡身體累,心也很累。
孟帥能夠感到,他打得並不好,能夠順下一遍已經很不容易,熟練都難說,更別提練得精純了。
他畢竟底子太薄,從長命拳這種連下乘都算不上的基礎武功,一下子跳到這等近乎上乘的武功,跨度實在是太大。他也不是什麼悟『性』奇高的天才,區區半個月時間,要不是記憶力出衆,能不能把招式記全還是兩說。
他就是那種百日功就要老老實實練一百日甚至一百二十日的普通人,唯一的優點,除了記憶之外,還是專心,或者說,心寬。
水思歸的暗示已經很明顯了,雖然師徒關係定下,但是因材施教,是什麼材料就教授什麼武功。就算水思歸有些栽培他,他資質到不了,也是枉然。倘若幾日後的考察表現差了,最高明的武功便與他無緣,更別提什麼衣鉢傳人了。
要擱別人,面對如此重要的大考,哪能不緊張?即使不表現出來,心中肯定也是焦急。只有孟帥無所謂,他天生就有這個本事,不爲外事所動,心無旁騖,比破罐破摔的境界還高出一層。當年高考也是因爲這個本事,比平時還發揮出『色』,考上不錯的大學。
今日連續練了三遍掌法,他自己把握情況,知道達到了練習的目的,再練只是讓身體受苦,便停下略作休息。
冷風微起,汗水蒸發,孟帥打了個冷戰。
細微的風聲輕響。
孟帥驟然一挺身,身體後仰,一枚鋼針嗖的擦着衣角飛過。
敵人!
孟帥腳下一彈,身子離開原地三尺,已經判斷出對方的來路,頭微微一擡,果見牆頭伏着一人,腳下一點,身子拔起,猛地向那人撲過去。
那人身子一長,左右開弓,噗噗噗連響,數道風聲飛過。
孟帥正在半空,轉身不便,猛吸一口氣,身子往下墜落,再次低頭,讓過暗器偷襲。
然而這一下,就已經晚了一步,那人輕輕一扭身,已經翻過牆去,眼見就要消失在夜幕之中。
孟帥叫道:“我擦——”一句粗口沒爆完,就聽撲通一聲,那人從牆外倒翻回來,在地上滾了幾滾,好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拖着,一直拖到了孟帥腳下。
這等違反物理常識的情況,孟帥怔了一下,立刻回頭,果然見水思歸站在院子裡,倒背手看着他。從他的悠閒態度看不出他曾經出過手。
又是這樣,這到底是什麼原理啊?
孟帥嚥下緊張的情緒,輕咳了一聲,道:“師父,您還沒睡啊?”
水思歸道:“你太胡鬧。明明知道對方有暗器,竟敢跳起身來。空中無處借力,這不是給人做活靶子麼?”
孟帥『揉』了『揉』鼻子,道:“是,我考慮不周了。”
水思歸隨手一點,一朵星光出現在面前,彷彿提着燈籠一樣走了過來,道:“罷了。此人武功比你強,你不受傷就是好事。”
燈火靠近,孟帥已經看見了那人模樣。
但見那人黑巾蒙臉,一身夜行衣靠,但看身形,十分消瘦。孟帥蹲下身,摘下那人面巾,“咦”了一聲。
原來此人竟是一個女子。
孟帥見到女子,先閃過“美女刺客”四個字,再仔細看時,後面三個字對上,第一個字卻是完全不靠譜。那女子看來已有四十往上年紀,兩鬢已經斑白,兩頰消瘦,就是一般『婦』女模樣。
水思歸看了一眼,道:“你問她是哪裡來的。在她鳩尾『穴』上推宮過『穴』,就能說話了。問過之後,處理乾淨。”說着轉過身去。
孟帥嚥了口吐沫,道:“處理乾淨就是殺了?”
水思歸皺了皺眉,道:“怎麼,你還放她不成?”
孟帥道:“那肯定不會。”
水思歸看孟帥的樣子,就知道他沒殺過人,也不多說。學武必要經過見血這一關,有的門派師父很早就會安排,正派找邪派練膽,邪派找正派練手。他卻覺得不必。順其自然,該殺的時候就殺,不該殺的時候師父也不用特意充當惡人。
這個突然出現的刺客給弟子開戒最合適不過,事出有因,面目可憎,水到渠成。倘若孟帥現在還下不了手,自己出手善後就是。將來有的是機會再練。這等事情孟帥早晚會習慣,要『逼』迫不在這上面。
從頭到尾,水思歸對那個『婦』人是誰派來的,有什麼目的,一點興趣也沒有。
這等小人物,無論有什麼目的,在他看來都是不值一哂的。
留給孟帥處置,正好。
孟帥有些頭疼的看着這女人,最後決定將她先拖回屋子裡去再說。
也不知水老到底用了什麼手段,那女子身體僵直,一動不動,大概是被點了周身『穴』道。被孟帥直直拖進屋子中,也不放在牀上,直接往地下一扔,在她鳩尾『穴』上推拿幾下,這只是啞『穴』和頭部『穴』道,並沒有解開四肢『穴』道,便喝問道:“說,你是哪來的?”
那女子雙目望天,翻了一個白眼。
孟帥心中大爲不爽,想說:“拽個屁啊。”又覺得這麼說輸了氣勢,要是說:“你以爲我不敢打你?”似乎也夠不威風,當下站起身來,回憶着方清衍的神態,挑眉撇嘴,道:
“你要我對你用刑?”
這回有點意思了吧?
那女子突然開口,呸道:“識相的快放了老孃,不然小心你滿門『性』命。”
孟帥聽她飈出這麼一句,不但不生氣,反而覺得有趣,道:“我滿門『性』命且不說,你的『性』命就在我手中,要怕也是你先怕。”
那女子冷冷道:“你若知道我是誰,就不敢口出威脅之言了。”
孟帥忙道:“大神,求科普。我特想知道。”
那女子全不知孟帥說什麼,冷笑道:“你知道雪漠王麼?”
孟帥一怔,道:“涼州雪山城雪漠王?”
那女子道:“天底下還有第二個雪漠王?”
孟帥心中倒是一凜,鍾少軒好幾次提到過這個雪漠王,知道是涼州數一數二的人物,武功深不可測,更是一方土豪,勢力在涼州數一數二。雖然他相信,水思歸武功之強,非人所能敵,但還有勢力這一項,要是得罪了這位,說不定有無窮的麻煩。
想着,他沉聲道:“你不要胡『亂』攀扯,雪漠王遠在雪山城,怎麼會派你到沙陀口刺探一個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倘若真是雪漠王,那可是莫名其妙了,他壓根連面都沒見過,哪位高人更不可能知道孟帥這個無名小卒。
那女子也不分辨,道:“你怕了吧?”
孟帥皺眉道:“你說你是雪漠王的人,有何憑證?”
那女子道:“我懷中有信物。你自己看,在黃『色』布包裡面。”
孟帥伸手探入,『摸』出一個布包來,打開來時,但見裡面放着一對黃金鑲翡翠的耳環,就是一般街邊上的樣式,沒看出什麼出奇之處,往她面前一送,道:“就這個?”
那女子道:“你這麼看,看不出什麼端的。拿過來,我指點你看其中徽記。”
孟帥將耳環往前湊,湊到那女子眼前。
那女子突然張口,向孟帥手中咬去!
孟帥手一抖,耳環掉落,那女子接住,喉頭一動,已經嚥了下去。
孟帥大駭,就見那女子抽動幾下,雙眼翻白,已經沒了呼吸。
孟帥忙把她扶起,用手猛拍那女子後背,幾下之後,半截耳環吐了出來。
見了那半截耳環,孟帥心知凶多吉少,原來吐出來的只是翡翠,純金的耳環已經被那女子咬爛了嚥了下去。就算現在救過來噎死這一遭,也逃不過吞金自盡這一遭。
她死了。
茫然無措的擡起頭,孟帥心『亂』如麻。
他的經驗太不足了。
即使水老將全無反抗之力的人扔在她面前,他也鬥之不過,給那女子尋機自盡。這還是那女子事前沒有準備,臨機應變,耍了個小手段。若是她早就像他看過的小說裡描寫的一般牙齒藏毒,或者藏了什麼機關,那到時候死的還不一定是誰呢。
孟帥搖了搖頭,只覺得出了一層冷汗。
這經驗二字,可不是看些書本就能補救回來的,他還差得遠呢。
既然那女子早就有心尋死,那她肯定不會臨死之前還供出主使,說的什麼雪漠王,多半就是胡編『亂』造,拉大旗擾『亂』孟帥心神罷了。
派她來自家窺探乃至刺殺的幕後黑手,又是什麼人?
恐怕一時之間,很難找到答案了。
不管怎麼說,那女子自己死了,就省了孟帥糾結要不要殺人的問題,也算是一件小小的幸事。
看了她一眼,孟帥道:“我看你也是個剛烈女子,有些忠義,本該將你入土爲安。可我們也沒有地方葬你。不如就一把火,塵歸塵,土歸土罷了。”說着將那女子屍首抱起,就要找地方燒埋了。
正在這時,只聽一個聲音道:“慢來,小子。就這麼燒了,多浪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