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一日遊
沒收了傅金水的請帖,倒把金銀送回,那七老爺上前封住傅金水的穴道,讓那高瘦漢子將兩人帶進裡面。
因爲孟帥分明就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也不健壯,一直怯生生的,倒沒引人注意,落得個自由身。
往裡面走,但見裡面的院子比孟帥住的小院大了何止十倍,層層疊疊的屋宇,曲曲折折的迴廊,好似迷宮一般。
只是不知是否深秋的原因,院子中的樹木大多枯黃,地上的落葉也沒有掃過的痕跡,顯出幾分蕭瑟。似乎這座大院已經是廢棄了許多年的,少了幾分人氣。
繞了許久,孟帥兩人被帶到一間偏房,那瘦長漢子將兩人往裡面一推,道:“兩位暫且歇歇,過三天兩日的,咱們事成了,就放你們出去。”
想了想,他又吩咐身後的一個大漢道:“給他們拿點水。”
那大漢答應了,不多時提了一桶水進來,看來就是剛從水井裡面打上來的,往地下一擱,兩人鎖門出去了。
孟帥等他們出去了,張口要問什麼,傅金水豎起手指,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孟帥一擡眼,就見窗戶紙上依稀可見晃動的人影,就知道監視扔在,當即閉口不言。
傅金水見他如此伶俐,深爲滿意,比了一個手勢。
孟帥一怔,這個手勢他在之前也做過,就是個“搞定”的手勢。
孟帥被雷了——都被人關起來了,你有什麼可歡樂的?
目光在水桶上一瞥,孟帥用手沾着水,在桌上寫道:“沒問題麼?”
傅金水回着寫道:“不但任務完成,還有意外收穫。”
孟帥擡起頭,見傅金水原本帶着幾分冷峻的面容竟是帶着幾分滿意的笑意,登時心頭火起,就想一拳打下去。
你倒是收穫了,把老子坑苦了你造嗎?
傅金水突然出聲道:“依我看來,此間主人並非惡人,暫且忍耐一時,定能平安回家。”
孟帥也道:“是麼?”
傅金水道:“是啊。看他們也是榮昌先生的親友。先生高風亮節,身邊定無匪類。”一面說,一面在桌上劃下幾個字——
“養精蓄銳,晚上不放,我帶你出去。”
孟帥這才稍稍安心,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哪知道他只要一閉眼,立刻進入內功修行的狀態,自然而然睡了過去。
這一覺居然睡的黑甜,直到幾個時辰之後,開門聲將他驚醒。
睜開眼睛,只覺得光芒耀眼,原來是大門洞開,夕陽的光線穿過屋子,刺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陽光中,那瘦長漢子進了門,道:“金兄。”聲音倒還平和,不似有什麼惡意。
傅金水本也在桌邊假寐,這時立刻起身道:“怎麼?要放我出去麼?”
那瘦長漢子搖頭,反問道:“聽說你是鐵漢幫的首領?”
傅金水道:“不敢,鐵漢幫一小卒耳。”
那瘦長漢子道:“別謙虛,看你的樣子,至少也是第一流的人物。我們那位客人到了,要談上一筆大生意,還請兄弟做個見證。來,跟我到前面請吧。”
傅金水略一沉吟,道:“事到如今……也罷。”就要拉住孟帥。
那瘦長漢子伸手一攔,道:“金兄,咱們要去的地方,那是正經嚴肅的地方,怎麼能帶小孩子去呢?讓這小兄弟在這裡留着,還能跑了不成?”
傅金水眉頭一皺,道:“跑了?”
那瘦長漢子笑眯眯道:“我說錯了,是丟了。金兄,只要你這次出面,那咱們就是一條船上的自家人了,我還能不好好愛護這小哥麼?金兄你跟我們越親近,這孩子就過得越好。”
他雖說的親近,但言辭之中,恐嚇之意也是明明白白。
孟帥心中暗道:壞了。他哪裡知道,我是被臨時拉過來湊數的,和姓傅的一點關係都沒有。他拿我來牽制傅金水,能有什麼作用?有事傅金水跑了,老子還得在這裡頂缸。
但事到如今,他再分辨自己不是傅金水的侄子,就是笑談了,不但沒人相信,還得罪傅金水,只得閉口不言。
那瘦長漢子道:“小末,你過來看顧這孩子。”
從他背後轉出一個少女,十四五歲年紀,梳着一根烏油油的大辮子,目燦星辰,笑靨如花,道:“好。”
傅金水嘆道:“既然如此,你多聽話吧。”拉住孟帥的手,將一枚圓珠子扣在他手中。
孟帥不動聲色的攥緊了拳頭,目送他們離開。
等到幾人走了,那少女小末道:“咱們走吧。”
孟帥道:“哪裡去?”
小末道:“這裡多小啊,呆着多不舒服啊?去我房間吧,我拿糖果給你吃。”
突然受到了這麼親切的待遇,孟帥有點不好接受,道:“這好麼?我……那個二叔回來找不到我怎麼辦?”
小末掩口笑道:“啊喲,說得好像你叔叔纔是小孩子一樣。放心吧,他那麼大的人,走不丟的。”說着主動牽住孟帥的手。
孟帥連忙把手收回來,他手中還握着傅金水給的珠子呢,胡亂的塞在腰帶裡,道:“那我跟着姐姐。”
小末帶他出門,從另一邊廊道里走出去。
孟帥跟在她後面,目光不時掃過她的腳跟。
這少女走路腳尖點地,腳跟絲毫不沾泥土,腳步更輕若貓步,顯然有輕功在身。
除此之外,小末的呼吸長而有韻律,肺活量超過常人,顯然是培過氣力的。手臂上的肌肉攏在袖子裡,不好觀察,但手指和虎口上有薄繭,顯然是握過兵刃的——如果按照規矩,練習兵刃應該是在舉重境界以後,但那都是孟帥這樣衣食無憂,一心想着前途的正統傳人才能這麼循規蹈矩,一般江湖兒女,都是練拳有基礎之後,直接上兵刃的。
從她的腳步和行動來看,她的輕功應當比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女孩子大多長於輕功而短於力量,孟帥自己至今沒學過單獨的輕功,只在螣蛇實意法和猛獸轉圓法中有涉及身法的內容,輕功絕非所長,因此他還是覺得,若論實力,自己應該更勝一籌。
不是孟帥自誇,他這個年紀,跨入舉重境界,成了江湖三流好手,真心不容易,何況還是內外雙修,就是放在名門大派,也是一等一的佳弟子。
這當然不是他天資過人,他雖然算得努力,但真正起作用的,還是這些年牢固的基礎和幾個月來水思歸的教導。
尤其是水思歸,不但傳授絕頂的功法,還給他用了極其珍貴的草藥伐骨洗髓,無論是靈珠草也好,深潭藥浴也好,那都是旁人聽都沒聽過的珍貴草藥,孟帥這麼直接灌下去,就是石頭人也該打通幾條經脈了。
因此孟帥不論是本身實力,還是手上功夫,都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就是現在出去闖蕩,勉強也能得個少俠的身份。
那少女也才十四五歲,要想在這個年紀和孟帥持平,至少要出身一流門派。
其實不大可能。
只看那少女周圍的人就知道。
雖然江湖人沒有把境界釘在腦門上,孟帥的江湖經驗也不足以讓他看得太準,但他還是能判斷,剛剛那羣人,老的老小的小,並沒有一人超越舉重境界,達到生風境界。
那瘦長漢子武功最高,也不過舉重境界巔峰而已。
倘若不是他們人多勢衆,孟帥本來不懼的。另一方面,孟帥覺得傅金水雖然出了意外,但這般篤定的原因應該就是他武功高於衆人,因此有底氣的緣故。
反正傅金水的斤兩孟帥是看不出來,至少應該比自己高一個境界吧。
這麼一羣人,很像江湖上中等幫會或者世家的配置,不大可能有什麼好傳承。那少女混跡在其間,武功能在舉重境界,那必須是天縱奇才。
何況孟帥還可以偷襲。
如果他現在出手偷襲,將那少女卡暈,然後自行突圍,應當有八分把握。只要逃出這座宅院,外面就是沙陀口城,他就安全了。
只是現在出手,風險太大。
青天白日的,這所宅子自己也不熟,一旦偷襲那少女不順,發出聲響,也很容易引人注意,被人堵上就完了。不如趁着這個機會先看好路線,捱到晚上再動手。
那少女不知道孟帥心裡轉了多少花花腸子,道:“我住的地方到了,就在……”
正在這時,就聽遠遠地有人叫道:“糖葫蘆唉——葫蘆唉——”
那是街面上的吆喝聲。
聲音是從遠處一聲聲傳來,在黃昏中別有一種深邃悠遠。
孟帥心神一動,道:“姐姐,能吃糖葫蘆了麼?”
那少女猶豫了片刻,道:“不行……爹爹說今天不能出門,無論任何事,都不得擅自打開門。糖葫蘆沒什麼好吃的……”嚥了口吐沫,顯然是勉強的說服了自己,道,“我房間裡還有白雲糕,比糖葫蘆好吃十倍。”
孟帥略感遺憾,但不管怎麼說,通過這一聲悠長的吆喝,他大略掌握了外面街道的方向和距離。
西方三十丈,有街道。
穿過那道牆,上了大街,自己就贏了。
現在只等一個機會。
那少女不知孟帥在想什麼,穿過一個月亮門,指着葡萄藤架下的兩間小閣,道:“就是那裡,我住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