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帥翻身坐起,道:“幹嘛,打擾我睡覺?好不容易睡個安穩覺。”
周鐸怒道:“這個時候你還想安安穩穩的覺?我瞧你等着長眠不醒還舒服些。”
孟帥打了個哈氣,道:“你把我叫起來,是想吵架麼?等我清醒清醒,養足了精神跟你吵。這方面我還沒輸過,看我怎麼碾壓了你。”
周鐸道:“我沒那麼無聊。我是跟你說一件大事。你上次不是跟我說,冥可有問題麼?”
孟帥哦了一聲,道:“對,我是說來着。”
周鐸道:“你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麼?”
孟帥道:“我知道。”
周鐸道:“她就是……什麼?你知道?!”他準備好的說辭一下子卡住,緊接着吼道:“你竟然知道?開什麼玩笑?”
孟帥道:“這算玩笑?好笑麼?”
周鐸驚訝平復,轉而大怒,吼叫道:“你知道你爲什麼不告訴我?你讓我很被動!”
孟帥給他吼得耳邊翁翁直響,雖然看不到他的臉,卻也腦補了他青筋直爆,大聲咆哮的畫面,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你瘋成這個樣子?”
周鐸稍微平靜下來,氣咻咻道:“事到如今,我真想說,什麼事兒也沒有。但事已至此……”他表現的太激動,覆水難收,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不對了。
又停了一會兒,周鐸才道:“那女人是外頭來的奸細,你知道吧?”
孟帥道:“知道。那天晚上我聽牆角聽見的。”
周鐸道:“你不早說?在外面你們都進去,她拉我入夥來着。”
孟帥道“哦?拉你入他們族?”
周鐸道:“什麼族?”
孟帥道:“看來她邀請你的誠意不足啊。就是他們的部族,你可以理解成冥族對立的一羣人。也有一百來號人。”
周鐸道:“我還不知道。當然,我和她沒什麼交集,就算她有誠意,也不可能一下子透底給我。總之她向我展示了力量,要我加入他們,一起趕走冥族,重返地上。”
孟帥道:“說的很虛。一定是爲了讓你做什麼事吧?”
周鐸道:“不錯。她給了我一項任務,說是投名狀。要去取你的信物……”
孟帥道:“不是我的性命?”
周鐸道:“現在還沒到那個地步。”他停了一下,道,“當然她許諾,到後面會要了你的性命,如果我願意,也可以讓我親自取。”
孟帥道:“真是嚇死人啊。取了冥季的信物,去幹什麼?”
周鐸道:“去礦牢,把俘虜放出來。”
孟帥愕然,沒想到他們的計劃這麼大膽,直接放人。不過算算,距離祭祀還有一天時間,放人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奇道:“憑着冥季的信物,能放走俘虜?”
周鐸道:“不能,但是能見到俘虜。她說只要我能見到俘虜,他們自有安排。”
孟帥道:“只是這樣?”
周鐸道:“他們說若無事便罷,有事就把罪責都推到冥季身上,讓冥族內訌。”
孟帥道:“想的倒是容易。不過且不論他們有什麼安排,他們還真信你能拿到信物?不說你我,如果這裡真的是冥季,你能瞞過他麼?”
周鐸道:“我這裡有她給的……”他取出一物,孟帥用精神力掃過,道:“針?”
周鐸道:“據說是麻醉針。只要一針下去,你就不知不覺半日,和死了一樣,且醒來還是毫無察覺。”
孟帥道:“你信麼?”
周鐸道:“信什麼?強效力的麻醉針很稀罕麼?我雖然不擅長藥物,但也知道至少有幾十種藥物可以做到。”
孟帥道:“我不是說麻醉。我是說無知無覺。你相信冥季被人迷暈了一日,起來一點沒懷疑?一旦懷疑了,你會是什麼下場不用我說了吧?看來他們對你的誠意不足啊。”
周鐸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怒道:“難道你的誠意就足了麼?你明明胸有成竹,卻什麼都不說,虧我如此信任你。”
孟帥道:“你那麼信任我?”
周鐸道:“我若不信任你,這些話我會跟你說?倘若真是冥季在此,別管如何收場,我一定會扎他這一針。就算是你我,勉強算同伴,可也沒什麼淵源。我和你聯合,與他們聯合,有什麼區別?他們勢力還更大,聯合起來更有把握。只是因爲我額外信任你,才肯選擇你。真是我自作多情了。”
孟帥微微一笑,也不揭穿。周鐸做的選擇,和信任實在無關,只和權衡有關。
而且他權衡的過程,全在孟帥眼裡,至少在心裡。
周鐸和孟帥確實只是搭夥,談不上信任,只是周鐸只是懷疑,無法採取什麼行動,孟帥卻已經嚴防死守多時。譬如孟帥進入祖地的時候,他絕不會任由周鐸和一個居心叵測的女人獨處,他留下了自己的眼線,沒錯,就是蛤蟆。
蛤蟆一直被孟帥放在外面,周鐸和冥可的話,孟帥全都知道。綜合分析之後,周鐸不知道的事,孟帥也知道,之後冥可要怎麼行事,他也能猜出一二。
這些料想周鐸不知道,但他還是做出了選擇,告訴了孟帥。除了權衡以外,應該就是趨利避害的直覺在起作用。比起那女人,孟帥似乎更可靠。因此周鐸儘管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
對此,孟帥儘管知道其中曲折,依舊歡迎他如此。多一個朋友,比多一個潛伏在身邊的敵人強上太多。孟帥也不介意對方是如何衡量的,正如他不會把自己做的許多暗事告訴周鐸一般。過程無所謂,結果是對的就行。
他正色道:“無論如何,恭喜你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
周鐸道:“但願是正確的。可惜要最後才能揭曉答案,就算是錯的,我也沒法改了。現在怎麼辦?我還去不去礦牢了?”
孟帥道:“去。我也跟着去。正好我要去那裡一趟。”他伸手一拋,道,“他們說的信物應該是這個。拿着去,去見俘虜。”
周鐸接過,放在手中一揉,果然是個信物,冥族人的信物都是多面體,要求獨特的觸感,外觀一點兒也不重要,道:“你怎麼去?你要去,他們會懷疑的。”
孟帥道:“你往前走就是了,我跟在後面,不會有人察覺的。”
周鐸道:“這怎麼……”說到一半,突然身子一僵,說不出後面的話了。
他突然覺得,孟帥在他面前消失了。
剛剛還有存在感的一個人,現在突然消失無形,就算是兩人只有咫尺之遙,他又久在黑暗中,有一套不用眼睛察覺環境的方法,竟一點兒也感覺不到孟帥的存在。這一刻,他沒必要說後面的話了。除了暗中佩服,也無話可說。
他問道:“走麼?”
問了幾句,沒得到回答,好像孟帥真的已經消失了。
周鐸無奈,道:“夠入戲。”站起來,道,“走吧。”
剛邁步一走,就聽後面有人道:“把針給我。”
這一聲把周鐸驚得一震,竟也冒出一身冷汗來,道:“幹嘛?不是消失了麼?”
孟帥道:“有什麼可驚訝的,我一直都在。針拿來給我用一下。”
周鐸將針遞過,就覺得手裡一輕,針已經沒了,但他完全沒發現孟帥是怎麼拿走的。就像一陣陰風,把針颳走了一樣。
真邪門,他想。問了幾聲:“可以走了麼?”沒得到迴應,只得自己出門。
走到一半,他突然一停,轉身要往回走,就聽孟帥道:“怎麼了?”
這一回他倒是沒嚇住,而且他發現了更恐怖的事情,道:“我覺得不對勁。”
孟帥道:“怎麼不對勁?”
周鐸嚥了口吐沫,道:“我覺得……屋裡有人。”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聲音有些發澀,顯然控制不了自己的驚懼。
孟帥道:“屋裡沒人,你感覺錯了。”
周鐸道:“我不會感覺錯的。”
孟帥道:“我認爲你錯了。不要理會,走吧。”
周鐸沉默了一下,道:“好吧,你說走就走吧。”
兩人離開之後,屋中陷入了一陣寂靜。
又過了一陣,有窗戶搖動聲,腳步落地聲,這些聲音都很輕,很輕,如同落葉。
一隻手摸到了牀上,停在了一具身軀的脖頸上,探了探,發出了一聲輕笑。
“沒問題,他已經中了‘醉長天’,至少十二個時辰動彈不得。藥力會消耗他的真氣,就算活了,也再不復當初。”這聲音略微低沉,似乎是個中年男人。
另一邊,一個更年輕的聲音嘆道:“沒想到這麼順利。那小子還挺有用的。”
先一人道:“能在幾年中戰勝所有對手活下來,當然不是省油的燈。倒是個人才。”
後一人道:“這樣的人才,留給我們所用,不是很好麼?”
先一人道:“其實留下他也無不可,不過可姑娘認爲他心機深沉,不知根底,留下來太冒風險。也是,沒有必要爲這麼一個人冒險,我們已經很危險了,在羣狼中,亂髮善心是要遭報應的。”
不等第二個人說話,道:“不必說了,把這個冥季長老處理乾淨,我們還有任務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