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一三四 罪過從何始,災難哪裡來
如果這裡有足夠多的人的話,這句話就像往人流最密集的地方扔一個炸彈吧。
任何一個有理智,懂得一點歷史的人都該知道,白也的指控是多麼嚴重,可惜這裡沒有正常人,衆神聞言,似乎聳動了一下,但很快就安靜了下來,大概僅存的理智和對人皇的忠誠隔空碰撞了一下,迅速敗下陣來。
反應最大的,竟然是人皇本人,人皇的神色瞬間扭曲了起來,美麗的容光再次褪色,她尖叫道:“我不是人皇?你說什麼?我就是人皇!天上地下,四海八方,只有一個人皇,那就是我!”
白也口吻還是很冷靜,道:“你是人皇,爲什麼不能控制人皇鼎?若能控制人皇鼎,你早就自兼天帝之位,何必管什麼神諭?難道你真有一片丹心?”
人皇暴怒,大道:“誰說我不能控制人皇鼎?你把人皇鼎給我,我自然控制給你看。”
白也將手攤開,道:“人皇鼎就在這裡,你能控制,就把他叫走吧。”
人皇盯着白也手中的人皇鼎,突然伸手去抓,白也手一鬆,人皇鼎無風自動,往不周山頂上飛去。
人皇大怒,手指並不撤回,向白也抓去。白也身子一虛,化爲綠色光芒,也跟着人皇鼎往山上跑去。人皇咬牙,跟着追上。
他們的速度自然奇快,快到衆神都只能看到一個淡淡的影子,但誰都沒有在身法之外,採用咫尺天涯、空間移動這樣的神通手段,反而老老實實向山上跑去。不周山實在太大了,越往上走,兩人的身形越慢,漸漸慢到和常人無異的地步,甚至因爲爬山疾奔,出現瞭如常人一般的氣喘。
人皇一面奔馳,一面瞪着白也,道:“你既然偷生,爲什麼不去逍遙,還要跑回來送死?難道你以爲自己是我對手?”
白也道:“我說了,拿回我的東西。我不像你,什麼都想要,權柄盡握還不滿足,還要做名正言順的天地人皇。我只要拿回自己的東西。”
人皇大笑,道:“你的東西?什麼是你的東西?地皇的遺產麼?真是好笑,你說我不是人皇,難道你就是地皇?別開玩笑了,你和我有什麼不同?不過是希望繼承老一代神祗的後來者,要我說,你還不如我。我是從人皇身體中誕生的女兒,你不過是個山神而已。何況你現在也不是山神了。你說我不能控制人皇鼎,你難道還能控制不周山嗎?”
白也道:“我是不周山靈,也是地皇親自指定的繼承人,繼承了他的神性和責任,繼承了他的權柄和義務。而你只是從人皇身體中誕生的異體。她從來沒有承認過你。”
人皇顯然被戳到了痛點,身子微震,落了幾步,但緊接着趕了上來,道:“不過是一面之詞而已。你終究不過一個山靈,連山神都不是,不過是冒名頂替的僞劣品。我是真正的人皇血脈,比你這自稱的繼承者高貴萬倍。”
白也淡淡道:“你剛剛說那些神獸也是你的血脈,你覺得它們很高貴?你怎麼看它們,人皇就怎麼看你。”
人皇道:“我是人皇血統,你說我和禽獸一樣,那你這樣的山靈,豈不是禽獸不如?那你還有臉說,你繼承了地皇權柄神位?你怕是覬覦神位,趁火打劫吧?無恥的盜賊,當年我審判你,只打你下黃泉,還是寬恕你了。”
白也道:“既然你是人皇親女,你怎麼不能打劫?還是你顧忌母女關係,不肯接收你母親的遺產?就算她沒留下遺言,你自認爲是她的繼承人,不周山又以你獨尊,爲什麼這麼多年還不能繼承人皇鼎,以至於坐看天漏束手無策?”
人皇一時語塞,白也冷笑道:“其實很簡單,你沒能繼承,是因爲人皇在防着你。”
人皇腳步一停,一時間閃過一絲失落,似乎真的被一頭冷水澆頭,渾身都僵住了,突然她神色緩過來,冷笑一聲,道:“你懂個屁。”
白也道:“我別的不懂,只懂人皇是萬惡之源。”
人皇高聲喝道:“你說誰?”
白也不耐煩道:“不是說你——我說了,你不是人皇。比起人皇,你的罪惡不過是小打小鬧。那些神獸不過罪過於天!”
這句話如同雷震,從不周山上一路傳下去,聲震百里。然而百里千里以外,無人圍觀,如此嚴厲的指控也只好像是一句吵架的挑釁,收穫對方一聲冷笑而已。人皇冷笑道:“謀逆?你說地皇?人皇和地皇確實曾有戰爭,那是神戰,包括你我的戰爭都是人地之戰的延續,可那又怎麼樣?人皇和地皇同爲天皇生成,論出身論功績論權位並無上下。他們的戰爭並無上下,要說起因,還是地皇先動手,當然你可以不承認。但就算是人皇毀滅地皇,那也扯不上謀逆,你倒是敢用詞。”
白也道:“誰跟你說地皇?我說天皇!”
人皇一震,冷笑道:“你說什麼都可以,別說人皇弒了天皇,就算你說天塌是人皇造的,也沒人管你了。”
白也道:“難道不是?”
人皇真情實意的笑了起來,因爲她真的覺得白也的話好笑,道:“你真的認爲是人皇捅漏了天?好,你喜歡就好。”
白也道:“你真的不知道?還是裝作不知道。”瞥了一眼人皇的神情,道:“看來你真不知道。即使從人皇身體中誕生,她不肯把記憶傳承給你也是枉然。”
人皇道:“哦,那我不知道,地皇又把什麼樣的記憶傳承給你了?”她一方面厭惡地皇和地皇一脈,一方面對前任人皇也有複雜的感情,能聽到人皇的歷史,她甚至不介意讓白也多活一時片刻。
白也道:“不用傳承,我親眼所見。彼時我已經在不周山上誕生,親眼看見人皇如何偷襲天皇的。天皇本是開天的神祗,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人皇雖然也是第一代神祗,如何能和他老人家相比?還是依靠偷襲。她以迅雷之勢將天皇刺殺,奪取了他的座,又處理了他的身體。天皇的身體和天連結在一起,若奪取天皇身體,天必然崩塌。人皇也知道輕重,奪去了座之後,將天皇的神軀化掉。”
“本來如此,她也可以暫時逃脫弒天的詛咒,可她心猶不足,看上了天皇的神軀中最神聖的一部分。她看上了天皇的頭骨。”
人皇悚然一驚,喝道:“你說什麼?”
白也沒理會人皇,按照自己的節奏敘述下去。“她被慾望衝昏了頭腦,終於下手奪取了天皇的頭骨,將它練成一件法寶。”
不看人皇難看的神色,白也道:“對,就是人皇鼎。”
人皇的目光不自覺的往山峰上看去,隔得老遠,還能看見那小小的丹鼎在跳躍。
白也繼續道:“當奪取天帝之骨的時候,天就已經開始塌了。人皇執迷不悟,一心等人皇鼎煉成方亡羊補牢,引發了天地大劫。那時已經沉睡在不周山下多年的地皇甦醒,趕到不周山之巔。”
“那人皇還想用藉口搪塞,但人皇鼎還在煉製,天皇氣息未散。地皇已經發現了端倪,向人皇質問。人皇藉口拖延,又把天塌之事指給地皇。地皇心繫天地,被人皇偷襲,又重演了天皇隕落的那一幕。”
人皇突然冷笑道:“你將地皇說的大義凜然,可記得地皇與天皇的爭端?不是地皇如何高尚,不過技不如人罷了。反而人皇一日之內連勝兩神——假如你說的是真的,那麼她的地位難道不該出於所有神明之上?”
白也道:“我只說我看見的,你這麼想也可以。人皇法力非凡,可是地皇同樣有所準備,即使被偷襲,他依舊進行反擊,和人皇幾乎同歸於盡。倘若人皇毫髮無損,你也不可能從她的傷口中誕生。”
人皇淡淡道:“誠然,但我不會感激地皇的。”
白也道:“地皇不用你感激,他若繼續搏殺,是可能與人皇玉石俱焚的。但那時天崩地陷,大難臨頭,地皇以大局爲重,以自身神力化作不周山五彩石,成爲補天之材,最後盡到了他的責任,然後把衣鉢傳給了我。人皇殺了他,也答應了他的要求,完成補天的大業,算是盡了人皇的本分。然而人皇在補天過程中依舊假公濟私,致使衆神紛紛隕落,那也是後話了。”
人皇淡淡道:“你隨意編排人皇,我無話可說,畢竟你親眼所見。然而到了此時,我也已經誕生,同樣是見證人,就不容你胡說八道。那些衆神一個個愚蠢自私,誰也不想補天,紛紛以鄰爲壑,爾虞我詐,只想着害死他人。他們死的罪有應得,你也要栽在人皇身上?”
白也道:“我沒說人皇錯了,如你所說,他們都是一丘之貉,死就死了吧。那我們就說你我都親眼看見的一幕吧。人皇補天險些失敗,最危急的時刻,人皇鼎出世,你還記得麼?”
人皇輕哼了一聲,白也道:“對,就是‘天帝將生,萬象更新’的神諭出世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