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三 朽木勝堅鐵,懶散挫鋒芒
出師不利之後,北方世界在接下來的戰鬥中也沒能挽回顏面。
六場比賽有兩場北方世界內戰,好巧不巧,正好是朱仙苑一場,玄徹一場,兩個最出色的俊傑,都沒遇到一元萬法宗弟子。他們分別擊敗了一個北方世界弟子,晉級下一輪。雖然沒戰勝對面陣營,但考慮到兩人都是新晉的陰陽境界,居然順利打敗了比他們老資格的陰陽高手,也證明少三傑名下無虛。
但是另一邊的正面戰場,就不怎麼好看了。
繼賀旭輸給了雲洛殊之後,連續二場直接對抗都是北方世界輸,而且姿態也略難看。賀旭那一場竟是北方世界堅持最久,也最接近勝利的一場。其他幾場上去,就被人壓着打,三下五除二,解決戰鬥。其中不乏功力紮實,修爲實力隱隱在少三傑之上的高手。
場下有些微微的譁動,孟帥身邊一人道:“糟啦糟啦,莫不是要全軍覆沒?”
焦玉書挑眉道:“你們急什麼?謝師兄還沒上呢。”
旁邊的人立刻喜道:“對對,謝師兄下一場上,至少這場是穩的。”衆人紛紛點頭,看情形都對那謝師兄信心十足。
孟帥心下好奇,往臺上看去,很容易便找到了那位還沒上場的謝師兄。
就見那謝師兄二十四五歲模樣,穿着一件皮坎肩,揹着手站在那裡,眼睛似睜非睜,透着幾分慵懶,但孟帥更多的感覺到他透着一股悠閒,彷彿接下來不是要去戰鬥,而是趿拉着鞋板去喝功夫茶一般。
這可真是少見的氣質,尤其是在北方這種嚴酷的環境下,武者大多或者冷峻或者熱烈,甚少這樣安閒的,這個人卻像一隻在溫暖的春日裡,曬足了太陽的花貓。
孟帥心中感興趣,目光移到對方腰間,就見他腰上配着一把平平無奇的長劍。
竟然是劍客?
孟帥心中一動,暗道:我記得下一場比賽的對手是……
果然,鈴聲一響,對方也上來一個揹負寶劍的青衣劍客,正是之前逼退玄徹的那位。
那青衣劍客雙目一瞪,氣質犀利的如出鞘的寶劍,打量謝師兄,露出不悅神色,道:“你也用劍?”
那謝師兄嗯了一聲,道:“也用。”
青衣劍客喝道:“懶懶散散,像什麼樣子?你也配用劍?報上名來。”
謝師兄也不生氣,不緊不慢的道:“謝離。貴姓?”
青衣劍客冷冷道:“看你的樣子,本不配問我姓名,但我要叫你知道誰教訓丨了你。我乃一元萬法宗呼延柘,你記住了。”
謝師兄點點頭,道:“行啦,記住了。開始吧。”
呼延柘只覺得一拳打在棉花上,心中憋悶,道:“你拔劍,叫我看看你配用劍不配。”心道:倘若你拔出劍來還是這幅死樣子,我便斷你一臂,叫你永遠不能用劍。
謝離慢悠悠的抽出劍來,姿勢不比從地裡拔蘿蔔好多少,呼延柘看的上火,正要上去叫他一條手臂卸下來,突然目光一凝,驚奇道:“木劍?”
但見謝離手中劍器暗啞無光,圓頭無鋒,竟是一把黃色木劍。
連臺下人也一邊驚呼,焦玉書驚異道:“師兄原來不是用那把冷鐵劍麼?怎麼又換了木劍了?”
倒是孟帥興趣大起,暗道:事出反常必有妖,這人到底是個頑主,還是個……
獨孤求敗?
呼延柘冷笑一聲,道:“原來你根本不是劍客。是冒牌貨。看劍——”
劍光一閃,白亮的匹練劈向謝離。
謝里抽出劍來,往上一迎。
這一劍出去,又是一陣驚呼,倒不是因爲這劍光如何迅速,正好相反,是因爲——太慢了。
這一劍慢悠悠,軟綿綿,像溫吞水一樣,雖然好歹封住了劍光的來處,但如此軟弱,又是木劍,似乎如螳臂當車,一觸即斷。
地下弟子一陣驚呼,連臺上的莊主們也爲之一怔。
然而,劍光與劍相交,雙方都是一滯,緊接着,無聲無息的粘合在了一起。
剛剛呼延柘和玄徹交手的時候,同樣沒有任何生息,也同樣是一下子就陷入膠着。但那是因爲呼延柘的劍本身收斂了聲勢,而且雙方是硬碰硬的僵持。現在不同,兩者雖然相持,卻顯得柔軟的多,兩者黏在一起,微微轉動,但十分緩慢。就像兩柄劍器一起扎入了膠水裡,掙脫不開,只能一起攪動。
孟帥坐正了身子,訝道:“有點意思啊。”
任誰都看出來,臺上雖然一片安靜,但謝離已經佔了上風。比武決鬥便是如此,都是修爲高深的武者,比賽跟着誰的節奏走,誰的贏面就大。這種詭異的,慢吞吞的節奏,顯然不是呼延柘的風格,那麼比賽陷入了誰的掌握,不是明擺着麼?
臺上慕恆九本是漫不經心的看着比賽,這時目光眯了起來,閃過一絲又是好奇,又是危險的光,不過瞬間隱沒,再次恢復了無所謂的態度。
焦玉書鬆了口氣,道:“太好啦,剛剛嚇了我一跳。上次我也見過謝師兄出手,那時還沒這麼慢呢。這也太慢了
孟帥道:“那是因爲他又有進步了。”
這個謝離,武功修爲雖高,也非特別了得,但他的劍法確實另成一家,有了自己的韻味。那種慢吞吞的劍招中,隱藏着以靜制動,太極黏轉的味道,很像孟帥前世的太極劍,孟帥可以肯定,謝離在後天就走的內家道路,而且在內家武術上有自己的理解。
雖然不能說卓然成家,但已經有了大家風範。
太極能四兩撥千斤,何況兩者本無修爲差距,這場比賽,是謝離勝利無疑了。
呼延柘被謝離的劍纏住,只覺得有力用不上,雪亮的劍光明明一往無前,對方卻不接招,活活憋殺,又驚又怒,心道:我叫你粘,看你如何粘。
想到這裡,他真氣提起,三根指頭用力,劍光霎時間大亮,與他的指力扣在一起——
“驚天一劍”
劍光暴漲,切斷了所有束縛,向前刺去,衆人便覺眉睫生白,不自覺的眯了眯眼。
然而這劍光去處,卻沒有目標。
在劍光爆發的一瞬間,謝離的手擡了起來,劍一提,劍身一轉,然後向下一拍。
這一提,一轉,一拍的動作都緩慢而舒展,但偏偏足夠用了,在呼延柘爆發之後的一瞬間,劍身平拍在呼延柘手
呼延柘手一麻,啪的一聲,長劍竟拿捏不住,落在地下。
這就是最後定格的畫面。
劍光消散之後,衆人分明看見,謝離持劍在側,呼延柘手停在空中,滿臉呆滯,在他腳錢,落着一把長劍。
勝負已分
有人剛剛被劍光壓迫閉眼,沒看見謝離最後的動作,但是最終的結果,有眼睛的人都看出來了。臺下停了一下,然後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贏了
連續的失敗之後,這場勝利如久旱逢甘霖一般,另臺下人神清氣爽,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幾乎把擂臺從酒缸上震了下來。
孟帥也很高興,刨除北方世界的立場不說,謝離的人也比呼延柘招人喜歡,孟帥發自真心的欣賞他,包括他的劍法和悠然的生活態度。
“他的實力不僅於此。”孟帥暗道,“剛剛他劍法裡還藏着另外一種玄奧,不過對手沒本事讓他展示出來。看來北方世界年輕一輩裡,他應當最強,朱鸛雖然更銳利,但底蘊還差一些。”
呼延柘輸了之後,先是茫然,接着沮喪,到後面甚至閃過一絲恐懼,眼光斜斜向後,隱晦的看了慕恆九一眼,身子微微顫抖。過了一陣,才轉身走下。
路過慕恆九身邊,呼延柘深深一躬,道:“慕師兄,我……失敗了。”
最後三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裡鑽出來的,每個字都帶着顫抖的尾音。
慕恆九並不看他,任由他在自己面前躬身許久,目光反而看向站在一邊的謝離,道:“實力不錯,我看好你。”
謝離懶洋洋的答道:“哦?”
慕恆九說了一句,便不再說,轉向焦南山,道:“第一輪過了,下面是第二輪了?”
焦南山道:“是啊。”這時北方剩下三個,東方一元萬法宗弟子也剩下三個,從人數上來講,也算勢均力敵,但其實北方有兩個人是從自家人的比鬥中勝出的,正面對決輸了大半,第一輪已經落了下風。
慕恆九道:“莊主,我有一個建議。既然大家剩下的數目都是一樣的,不如三場都安排你我雙方對決吧。若還是抽籤,萬一出現兩場內戰,豈不不美?都是雙方較量,場面上也好看些,大家看的高興。”
焦南山略一遲疑,這提議聽起來還算公平,但若真有內戰,至少能保證北方世界前三名定有一名,若是雙方一對一,萬一北方全輸,那真是顏面無存了。
遲疑了一下,焦南山看到謝離,心中一狠心,暗道:你倒是打得好算盤,想要徹底落我們的面子麼?可是也別太得意了。謝離至少能贏一場,我們還有三個最出色年輕人中的兩個。說不定全軍覆沒的反而是你。
焦南山便道:“好啊,那就由我八大山莊和一元萬法宗弟子輪流對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