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兒不壯，少年白頭，谷不結果，樹不發芽。”
身後，嵐溪的聲音幽幽響起。
衆人一怔，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就見她瞥了一眼帶頭的中年男子，“你們村子的主人請我們來此處，莫非就是想讓我們見識見識這村中的民風何其彪悍？”
帶頭男子身子一震，驚詫道：“你，你說什麼？！”拿鋤頭的手趕緊放了下來。
“我不知道他在你們這裡被稱作什麼，我只知道是他一手創建了流民村，臨終之前拜託我們來醫治你們的怪病。”
“臨終？你說他，他死了？！”男子瞪大了雙眼看着嵐溪。
“是的，就在昨夜，他自刎了。”
直接了當，毫不掩飾。
原本還殺氣騰騰、羣情激憤的一羣人忽然間就安靜了下來。
死一般的寂靜後，人羣中忽然傳出了一聲低低的哭泣，一顫一顫，彷彿正壓抑着心中巨大的悲痛，聽得人心酸。
漸漸的，哭泣的人越來越多，嗚咽聲也越來越大，直到最後，幾乎所有在場的人都放聲痛哭了起來。
“鐺，鐺鐺！”
鐵器紛紛落地。圍住兩人的十幾個村民不約而同地一齊跪了下去，對着西邊恭敬地叩頭。
“他……在他們心中地位竟是如此崇高。”阿樹心中一顫，想到昨夜情形，胸中不禁涌起一陣酸楚。
嵐溪也沒料到是如此場景，一怔，心中生出一絲愧疚，“我說得是不是太直接了？”
“這不是你的錯。”阿樹安慰道。
磕完頭後，就見帶頭的男子站起身來，膝上黃土仍在，他抹了抹眼淚，對着兩人恭敬地施了一禮，道：“兩位既是公子邀請的貴客，就請隨我們入村吧。”
雖然努力壓抑，可還是聽得出他聲音中的哽咽。阿樹看向嵐溪，就見她也正看着自己。兩人四目相對，相互點了點頭，跟着男子，進了村莊。
沿着田埂一路西行，繞過幾處農舍，男子帶着兩人進了一座木質的四合院落。
這院落四四方方，正前方一張楠木方桌上茶水已經備好，其餘三面有序地擺放着桌椅板凳，而中間的空地則是乾乾淨淨，平平整整，一看就是村中聚會或者商議大事的場所。
待三人在楠木方桌上落座後，男子才自我介紹道：“我是這村中的管事，公子不在時，村中的事務都是我在打點。過去的名字早已被我捨棄，兩位若是不介意，可以和其他人一樣，喚我一聲‘老周’。”
阿樹點點頭，這流離荒年，因過往之事更名改姓的並不稀罕。
“我是阿樹，磐國的士兵，她是嵐溪，救過我的命。”
老周點了點頭，“方纔聽這位嵐溪姑娘的話，想必二位是已經知道了我們村中的情況？”
“雲……你們公子有提及過，不過只是寥寥數語，說這裡有‘異相’，希望我們能查明原因。”阿樹道，“我們雖然能力有限，但一定會竭盡所能。”
老周看了看兩人，沉默了片刻，緩緩道：“公子才智無雙，從不輕下決斷，既能在……臨終時，將村中情況告知兩位，定是看出兩位的不凡之處，既如此，我也定不會對兩位有任何隱瞞。”
嵐溪見他說到“臨終”二字時話音中仍有遲滯，心中不免又加深了幾分愧疚，便道：“你且把這一年來的發生的怪事詳細說來，我學過幾年道術，說不定能找出些蛛絲馬跡。”
老周點了點頭，略一沉思，道：“事情要從去年秋天說起。去年夏天，我和村裡的幾個農戶一起去看秋稻的長勢，發現有一部分秋稻的葉子竟然提早黃了。我們也沒有太過在意，只是補了水，追了肥。可等到十月，竟有一半的稻穗還沒有結出來，我便生了疑心。公子知道後在這田中細細觀察了三天，最終確定這些植物並沒有感染任何的病蟲害，只是不再生長了。
“前兩年豐收，大家家中都有存糧，加上公子又想辦法從外面帶了些米麪回來，所以去年的冬天也算是平安度過了。今年開春以後，我們和往常一樣翻土、播種，可等到立夏了也未見灑下的種子發出芽來。
“再後來，不僅是植物，就連動物不對勁了。母雞還是下蛋，可一隻小雞也孵不出來。人也是一樣，王春的媳婦去年夏天生下的雙胞胎，從今年春天開始便不再長個了，他們的時間彷彿一直停留在六個月大的時候，半年了，一點變化也沒有，不會說話、不會走路。更可怕的是，村中一些年紀大的人開始加速衰老。
“現在這村中人心惶惶，種不出糧食，吃完了存糧大家就只有到村外的山中去打獵、挖野菜。公子雖然教會了我們一些武藝和陷阱。可這村中的怪事，並不是單靠這些就能解決的。”
說到此處，老周擡起頭，懇切地看着阿樹和嵐溪：“若是兩位能有法子，請一定要救救我們！這世上已經沒有我們的容身之所了，唯有這裡！這裡是唯一可以讓我們好好活下去的地方！求求二位，請你們一定要救救我們！”
昨夜聽那雲皋寒寥寥數語，阿樹只是覺得這村中情況奇特，並未多想。今日聽老周細細講述，宛若自己就是這流民村中的一員，彷彿親見了如此奇異之事，細細想想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他看了看嵐溪，見她卻是面色如常，並不以爲意。
“老周，若是你不介意，我們想在這村中走走，親自去了解一下具體的情況。”嵐溪道。
“自然，自然！”老周欣然同意，“你們是公子請來的貴客，若是有任何需要，我等定然滿足。”
嵐溪看向阿樹，只見他一臉凝重地看着杯中茶水，沉默不語。
“阿樹。”她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
阿樹一頓，這才緩過神來，連忙向老周行了一禮，跟着嵐溪一起走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