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虞我詐
槍尖對着刀鋒,箭簇的寒光漸漸籠罩在深沉的夜色下。
秦正逸遲遲沒有下達衝鋒的軍令;李修從容的笑着,臉上的笑容依舊帶着點點嘲諷。直到這個時候,不瞭解秦正逸性格的李修,依舊堅信着秦正逸不敢對着鎮國公府衆人揮下戰刀。
秦正逸在李修的笑容下,臉色漸漸平靜下來,沒有羞怒,沒有激憤,只有着破釜沉舟不顧一切的決然。
可惜,漸漸濃厚的暮色,李修看不清秦正逸的臉色。
當秦正逸猛然高舉長劍,秦伯臉色急變的將李修護在身後時,李修才明白,或許他對人心的算計終究無法十全十美。
就在秦正逸高舉的長劍就要揮落之時,緊閉許久的府衙正門在“吱呀”聲中,猛然大開。
先是數十位手執火把的雜役,急速的從府衙正門魚貫而出,站在兩方之間。秦正逸和鎮國公親衛之間的距離太近,以至於有名雜役勉強站在兩方之間,後腦的髮髻已經抵在閃亮的槍尖上,鼻翼前馬匹吐出的氣息,讓他忍不住側頭閉眼。
大抵是怕引起誤會,這些雜役手中除了火把,再無一物。火光照亮了他們惶恐的臉頰,也照亮了他們不斷顫抖的雙腿。
夜風中,火把的忽明忽暗的光亮照出秦正逸那張死人一樣的冷臉。李修遠遠的站在石階之上,面色從容淺笑,心中卻大鬆了一口氣。
正角大抵都愛最後一個出場,在所有雜役顫抖着站好之後,鄭敬德才姍姍來遲的粉墨登場。
“這應當是誤會吧。”
李修沒搭理鄭敬德皮笑肉不笑的寒暄,轉身冷冷看着這位他聞名已久的人物。
自從馮縣尉口中聽到這個人名開始,李修無數次的想過,兩人的第一次見面會是在何種情況下。但他萬萬沒想到,會是在近兩千把刀鋒之下會面。
李修盯着鄭敬德那雙凸出來的死魚眼,李修怎麼也想不明白,爲何者爲看起來就奸詐狡猾的人,要一頭栽進他生母失蹤的事情裡,而絞盡腦汁的算計他。
“這應當是誤會吧。”鄭敬德方方正正的國字臉,帶着安然若素的笑容,不卑不亢的道:“若知道是鎮國公家裡兩位公子大駕光臨,本官說什麼也不會敲響警鐘。這一定是誤會。”
李修請撇鄭敬德身後,唐錄事還給李修一個大大的諂媚的小臉。
見到沈家大小姐和杜家的人都未曾出現,李修心裡安穩下來,死死盯着鄭敬德那雙死魚眼,淺笑道:“馮縣尉託我給你帶好呢!”
鄭敬德的死魚眼內閃過一股冷意,飛快的消失不見,依舊是不卑不亢的笑道:“馮縣尉是誰?本官認識嗎?”
李修敏銳的撲捉到鄭敬德眼中的冷意,心中一喜,他終於第一次能夠確定馮縣尉所言非虛。眼前的鄭敬德確實和他生母的失蹤有很大的關聯。
“鄭長史連綏縣縣尉都不認識嗎?他可是你正經的下屬呢!”
李修刻意加重了“正經”二字,而鄭長史彷彿對李修的一語雙關無從察覺,搖
頭道:“江州府轄設九縣,本官沒精力各個官員全部熟識。若說各縣縣令,本官倒還能說出幾個來。”
李修提起馮縣尉,是爲了認證兩人是否有關聯。從鄭敬德眼中得出答案就已經知足了,根本也沒指望鄭敬德承認。
“鄭長史,尊駕的公子最近可好,有些時日沒見到鄭兄了,改日一定要請鄭兄歡聚,還望鄭長史到時不要阻攔哦。”
鄭長史笑意更濃,道:“犬子能和國公府的少爺相交莫逆,這是鄭家的福分,本官怎麼可能阻攔呢?”
李修先是用馮縣尉,後提起鄭祥宏,就是想激起鄭敬德的憤怒。然而鄭敬德連消帶打,臉上的笑容就未曾變過。城府太深,應對無錯,這讓李修對他警惕之心更強了。
李修不提正事,鄭敬德微笑着應對,兩人就在着燈光火把之中,在刀鋒寒光閃爍中,笑語晏晏東拉西扯的,就是不提一句正事,彷彿身邊林立的刀叢根本不存在一樣。
沈詢在一旁漸漸皺眉,本來鎮國公的口令說的明白,今天的事全憑李修做主,所以他好久未曾開言。可是聽着李修和鄭敬德兩人笑得跟狐狸似的寒暄不停,眼前兩方的刀槍依舊直指對方,終於忍不住說話了。
“囉嗦什麼?趕緊交人出來。”
李修順着沈詢的語氣,笑道:“是啊,還麻煩鄭長史將人交出來吧。”
“交什麼人?”鄭敬德臉上的錯愕跟真的一樣,滿是不解的道
李修搖頭笑道:“鄭長史,你這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啊,交什麼人你最清楚了。”
“本官真的不清楚。還望兩位公子告之,需要本官交出什麼人呢?”
沈詢皺眉,他感覺鄭敬德不似作假,忙看向李修。
李修輕笑道:“鄭長史啊,我弟弟沈哲在孫家酒鋪前被歹人毆打,讓鄭長史交的就是毆打我弟弟之人。”
“哦……。”鄭敬德到吸一口氣,詫異道:“國公府六少爺在江州城內被打?誰有這麼大的狗膽?”
李修閃亮如星般的雙眸,目不轉睛的看着鄭敬德,彷彿在說,這個狗膽包天的人就在眼前。
鄭敬德讀懂了李修的眼神,卻笑着不爲所動,道:“國公府少爺憑白捱打,這可是大事。不知國公府可曾報官?”
“有用嗎?”李修笑着反問:“若是府衙官差喬裝所爲,這報官似乎就無用了吧!”
鄭敬德竟然撫須頜首,道:“雖然可能不大,但也未必沒有歹人混進衙役之中。不過,這就需要時間慢慢查證了。”
“不用那麼麻煩。”李修搖頭,輕笑道:“是誰行兇,相信鄭長史心中有數,把人交出來就好。”
鄭敬德皺眉,斜眼瞟着李修,道:“這麼說來,依照兩位少爺的意思,是本官指使官差毆打國公府六少爺了?”
李修笑着對鄭敬德深施一禮,道:“晚生真的很敬佩鄭長史的光明磊落。既然您都承認了,就交人吧。”
鄭敬德這次臉上的錯愕是法子內心的,沉默片刻,回想是否那句說錯了,然後才明白過來,李修這
是在把疑問當陳述,無中生有的顛倒黑白。
wωw✿ тTkan✿ c ○ 鄭敬德苦着老臉,說道:“四公子,本官可擔當不起這種玩笑。”
“這麼說,你是不想交人了?”李修冷笑一聲,瞬時翻臉,沉着臉道:“是不是玩笑,你我心裡都十分清楚。總之,今天着人,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鄭敬德臉色一正,道:“四少爺非要仗勢欺人強人所難,本官也毫無辦法。不是本官做得,自然無人可交!”
李修冷笑一聲,道:“國公府三百親衛在此,就若是不交出人來,江州府衙就別打算開門辦公了。”
鄭敬德也不甘示弱,輕蔑的道:“這恐怕由不得四公子做主,江州府衙如何,得問問秦將軍。”
秦正逸目光在鄭敬德和李修之間來回徘徊。神色複雜的不言不語。
事到如今,他也算是看明白了。江州守備營和鎮國公親衛對峙的局面,是鄭敬德一手策劃出來的。也非是鄭敬德對他所說的僅僅是讓他維護江州府衙的安全,靜等鎮國公府的長輩出來平息事端就好。
早在他代領一千人馬圍住李修時,見到的是鎮國公親衛,就感覺事態不好。只是他捨不得鄭敬德送來的兩千緡錢財,也捨不得鄭敬德親口許下幫他坐上主將的承諾,才利令智昏的沒看清真正的情況。
所以他神情複雜的觀望了半晌,卻不想,鄭敬德輕飄飄一句話,又將燙手的山芋推到他面前。
有着府衙警鐘長鳴在前,他帶兵來到府衙在後。雙方刀出鞘箭在弦,卻容不得他退縮了。秦正逸知道自己這隻鴨子已經蹲在架子上了,想要下來,太難了。
“秦將軍,您說呢?”
鄭敬德第二次笑眯眯的問着秦正逸。想到以往兩人一起做下的齷蹉事,讓秦正逸不得不把心一橫。他不敢期望鄭敬德會遵守承諾了,只是希望幫鄭敬德度過眼前難關,免得從鄭敬德牽連到他身上。
秦正逸嘆息一聲,心中雖然對鄭敬德不滿,但礙於往日兩人共同犯下的罪過太多,只能硬着頭皮表態。
“本將軍耳聞警鐘長鳴,按照朝廷規矩,自然要維護府衙的安全。萬不得已,只能委屈兩位公子了。”
李修濃眉微皺,冷聲道:“鄭長史不交出行兇之人,本公子就不會離開。那麼……,秦將軍想如何處置本少爺呢?或者說,你想要拿着本少爺的人頭,向你們背後的主子請功?”
李修此時已經將秦正逸當做害得他生母失蹤的一路人。言語間不留什麼情面。
“背後的主子?”秦正逸全部心思都放在李修脫口而出的這句話上了。仔細品味之後,看向鄭敬德的目光充滿了懷疑。
鄭敬德不慌不忙的摸摸脖子,卻讓秦正逸臉色大變。
忿恨的看了鄭敬德一眼後,無奈的說道:“圍攻府衙乃是大罪,不管是何人,今天必須跟我回軍營走一趟。”
“我若不去呢?”李修嘴角微微上挑,淡笑道。
秦正逸眼睛一立,喝道:“那就問問本將軍身後一千弟兄,問問他們答不答應。”
(本章完)